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痴人多厚福>第20章

  宗泓维持着面色如常向宗韶行礼告退,宗韶颔首。陶挚便送宗泓出来。

  外面晚暮朦胧,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话。宗泓在院门处止步,艰涩道:“清徽,我不知,你与十九叔——”

  “你别多想。我只是与他学琴。”

  宗泓无奈笑了:“好,学琴。我比他弹得如何?你与他学,不如与我学?皇上说皇族子孙里我弹得最好,亲教我琴。”

  陶挚想了一会儿,道:“你是锦衣郎首领,哪里有时间陪我闲坐。”

  “你与我去做锦衣郎。”

  “我怕学骑马,是真的。我六岁时从马上摔下来。我现在还总是梦到这个吓醒。我学不了马球。”

  “你——怎么认识的福王?”

  “怎么认识的不重要,现在他住我这儿教我弹琴。他不想外人知道,所以我没想你见他。你现今知道了,可愿替我保守秘密?”

  宗泓苦笑了:“行,你说什么我能不答应?清徽,唉,你要我怎样说?我这十九叔,喜欢收集美少年、断袖!京中四个最美的世家公子都被他接近交往过,如今到你头上,你,到底怎样想法?你若被迫,有我,他虽是我皇叔,我也有办法让你离开他。”

  “我自己愿意和他学琴。我没想离开他。”

  宗泓摇头:“唉,清徽,我们自七岁一起长到如今,你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就算逃不开他在你这儿住,你可以到我府上,他总不能找你到我家来。你要学琴我教你,要什么我给你。这么些年了,你还信不过我?我们是朋友,不是那什么龙阳断袖,我都成亲了,马上要做父亲了,我不好男风,就是想你在身边,我们时常说说话。我的话也只能说给你听,我和你说习惯了,这一年不见你,我憋闷的都要魔障了。你不喜学骑马,我可以给你安排保障指导的职位,比如管理服饰,研究战术,记录战况,能做的事情多着呢。过个一年半载,有了锦衣郎资历,你母亲再求一求皇上,你想去哪个部门还不容易?你与我在一起,我们是好友,没有人敢说别的。你与我十九叔,就算没什么,你们只要并肩出去走一趟,人就会怀疑你断袖了。谁家好姑娘还愿意嫁你?再说他正月方得罪了赵贵妃和赵丞相,那些人会放过他?你与他在一起,风险多大?被连累又怎生好?”

  “谢你提醒。我会考虑。明天见。”

  宗泓发愁地看陶挚:“我的心都搅乱了。明天见。保重好自己。好好想我的话,慢慢做决定。不急。”

  陶挚送走宗泓,看着灯光下的自己小院,小院如此安静,宗韶——从见宗泓起,统共就说了一句话。唉,他怎么这么让人怜惜呢。

  陶挚理解宗韶的这种不说话,大约就像自己小时候在母亲面前。六岁时他突然被关在教坊,母亲好不容易来了,他抱着母亲的腿哭不让母亲走,母亲说:“你再这样,以后我不来了。”他吓得放手,从此再不敢纠缠母亲。母亲后来埋怨他: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让他说什么呢?他就是想母亲留下来陪他,可说了母亲就生气,他只好不说。因为怕失去,就再不说愿望,一切由对方决定。

  他们拥有的都太少。

  程柱跟在身边,如今程柱已被宗韶教育好了,知道主人送客要左近跟着,随时听从吩咐。陶挚问他如何进的长公主府,程柱道:“我说找袁嬷嬷,门上人就带我进去了。”

  陶挚由不得笑了。

  陶挚有点迟疑,进屋怎样面对宗韶呢?他不叫王小痴,他是福王。

  忽见身畔的昙花好似要开了,这一下,欢喜非常,跑进屋里对宗韶道:“你快来!”拉了宗韶向外走。他本是拉宗韶胳膊的,不知怎么就滑到宗韶的手,宗韶的手微凉柔软,陶挚心有点跳,他没想拉他手的,拉上了又不好放下。

  陶挚拉了宗韶到昙花边,道:“你看昙花要开了,快看!”向仆从唤:“点了灯来!”

  陶挚欢喜地看那昙花颤微微展开,手拉着宗韶的手,不敢加力,也不好松开,只有维持着最初的力道一直握着。夜风徐来,白色的昙花绝美绽放,他们牵手看那花,陶挚觉得这一刻人生至美,此生不忘。

  花渐渐凋谢了,陶挚不由轻叹了一声,说:“但我们会记住它绽放的美对不对?”

  “对。”

  陶挚的手方要松开,宗韶的手立即握住陶挚的手,有力地握住,不放开。

 

  、比什么样的表白都厉害

 

  陶挚还没有和同龄人握过手呢,微有不自在,但也不好挣脱,只有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美得惊心动魄,因眼看着它消逝。”

  宗韶柔和道:“我可以把它画下来,就永远留在我们记忆中。”

  “好。”陶挚笑着,围着昙花转了一圈,借此挣开宗韶的手。

  空气中还弥漫着花香,陶挚心有异样,手上一直存留着宗韶用力相握的感觉,这个行为好像有点不寻常——

  陶挚镇静微笑,和宗韶回屋子,小院里没有画绢和颜料,宗韶就在平常的纸上作画,陶挚在一边观看。那样清静美好的夜晚,宗韶的唇边微微上挑,喜悦的样子让陶挚一旁看着都被感染。

  宗韶画了昙花,及昙花旁两人携手的侧影。陶挚脸有点发热,这携手怎么能画下来呢。有了这画,这记忆再也抹不去了。

  宗韶钤上自己的印,转头笑对陶挚说:“你的印已刻好,你也盖上,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陶挚接过宗韶递给他的印,原来宗韶给他的这枚印石与宗韶自己的那枚印石是一对的,莹润剔透,点红深隐,艳若桃花。

  陶挚在画上盖了印,端详着手中的印石问:“这两枚印是一对儿的?”

  宗韶点头,暖意流淌眼角眉梢,说:“这是皇上六十寿诞日我得的奖品,那天所有的皇族子弟都在,皇上出比试项目,凡赢的人可以任选桌案上一样礼物做奖品。很不幸,我没有特长,不管吟诗作画、骑射剑术还是琴棋舞蹈,我一样也不出众,看着他们相继领走奖品,我羡慕,也难堪。那一阵子皇上迷上算术,出了道九宫格的题目要所有人做,看谁最先完成。我侥幸第一个做完,选取奖品,便选了这对寿山桃花冻石。这是我唯一的胜绩,使我不至于狼狈的离场,所以这对印石就成为我心爱的物事和慰藉。简意喜欢得不得了,曾一力要我送其中一个给他,我没肯,因为我不想与他有成对的贴身私物。”

  宗韶安然平静地述说,目光望向陶挚,陶挚的内心却是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