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满庭堆落花>第20章 第 20 章

片刻后,从侍卫出去的方向出来一个青年,二十来岁年纪,身形挺拔,眉目英秀出尘,穿着烟灰色粗布劲衣,手腕处有淤青。

和襄与那青年原不相识,但相互对视中,他对方的目光里感受到生冷与决绝,仿若赴义。他隐约猜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认亲,如果猜的没错,自己并非最要紧的人,危险的是眼前这青年。

彼此不识,青年必然早就做好了用强的念头,但能假扮和二公子,兴许他是知道二哥的下落的。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有意外,当务之急是保住他再说。

那青年也看着和襄,目光生冷,微厚的双唇紧紧闭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都知府对着那青年道:“和胤,你既说自己是和千户家的公子,不知可认得眼前这位公子?”

“怎么?两位和公子――和家二少爷和五少爷,许久不见,是已经不认得自家兄弟了吗?”纪侯爷阴恻恻地询问声适时的在旁边响起。

和襄明白这都只是猜测,但情况紧急。他再次从青年眼中确认此刻此处暗流涌动,险情迫在眉睫。眼看着青年紧握的双手发白轻颤,周围带刀侍卫也都杀气腾腾,蠢蠢欲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犹豫不决的头脑突然清明,差使着他一步上前,伸手抓住青年的双臂,双目明亮地注视着青年的脸,语气激动不已地说:

“二哥,真的是你!我找得你好苦,原来你竟是藏在这里了。”

青年一瞬间失了神,随即便讶异地看着和襄的眼睛,仿佛是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

和襄暗喜,继续说道:“我明白你是不愿与我相认的,毕竟你是嫡出我是庶出。况且你志在高远,并不屑与我纠缠。我没出息,帮不了你什么,但我真的很想你呀,二哥!”

和襄的反应让剑拔弩张的情势瞬间松缓,纪侯爷虽岿然未动,都知府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时,那青年也抬起手,反握住和襄的肘心,掂量着语气说道:“五弟哪里话,血缘亲情,哪有情不情愿。只是分别日久,二哥重任在身,委实不敢将祸事引向你。不过能与你一见,二哥甚是欣慰。不知如今你过得好不好?”

假戏真做,心意相通,和襄激动地说:“我很好。当日家中发生变故,父亲本欲送你我一起出逃,不想半途兄弟失散。找不到二哥下落,我便没了头绪,流落到这解阳县。本以为今生再不能见了,不想蒙纪侯爷和都大人恩德,让我兄弟二人再次相聚,实在是此生之幸。”

说到情动处,和襄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青年披手将和襄脖颈一勾,当场就揽到怀里紧紧抱住。随后放开,向纪侯爷走近一步,抱拳道:“和胤多谢纪侯爷仗义出手,助我与亲弟重聚。大恩大德,此生难报!”

纪侯爷哈哈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世侄无需客气,能使血亲相认,老夫也算是做成一件功德。”

说罢忽又脸色一变道:“不过时至今日,和胤仍是不愿说出玉断皇子的下落吗?”

和胤道:“纪侯爷既然消去了对和胤的猜忌,为何还不肯信和胤不知玉断皇子下落的事实?自端午那日与皇子失散,和胤至今也在奋力寻找,焦虑丝毫不逊于侯爷。”

都知府道:“和胤,你该不会是见到自己的弟弟了,就不愿再继续为朝廷效力了吧?如今你再得赏识,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可不要一时糊涂啊。”

和胤铮铮地看着上座两人,斩钉截铁道:“玉断皇子是和胤家父拼尽性命誓死效忠的主子,和胤既承父志,自然不会作出半途而废辱没家门的事。不过和氏一门覆落至此,只留和胤与幼弟和襄二人在世,长兄为父,必要拼尽全力护他周全。若是天道不济,定要和氏一门血脉殆尽,和胤也不会善罢甘休。”

都知府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等忤逆之言,当即站起来,抬手就要说话。

“有志气!”就在这时坐在一边的纪侯爷开口了,“和家子弟果然都是个个好样的,和胤刚武,和襄也是柔中带刚,不愧是烈血后裔。朝廷正缺像你们兄弟二人这样的士才,如今和胤已效力朝廷,老夫便期待五公子能早日明志。”

和襄道:“侯爷厚爱,和襄必不会忘。”

和胤道:“和胤与亲弟许久未见,不知侯爷――”

“你不必说了。误会既然澄清,老夫和都大人不会再为难你兄弟二人,和胤尽可带着和襄离去。”

“多谢侯爷和都大人,和胤这就与幼弟告辞了。”

 

眼见和襄跟着那个叫和胤的人一起离开,一直旁观的柳隽修下意识就要去追,却被钟子校拦住去路。

“你不能走,忘了我给你说的。”

柳隽修看着钟子校眼睛里的期待,终是按捺住冲动。

见和氏兄弟离去,都知府一身轻松地站起来,这时旁边的纪侯爷笑道:“不知都知府办砸了差事,为何还笑得出来,就不怕太子怪罪吗?我要是你,便直接绑了和胤去见太子,岂能任由他来去自由。”

“侯爷心思缜密,万事筹谋,自然无所畏惧。下官愚钝,只知全尽心力效忠朝廷。如今朝廷情势难料,若不是有侯爷在此坐镇,让下官可以倚仗,下官万万不敢敷衍任何一方。”

“都知府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你。”纪侯爷眼神一凛,又道:“不过,老夫总觉得那个和胤没说实话,还是要派人跟着,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不可放过。”

都知府点点头,认可道:“侯爷思虑周详,下官着人去办。”

“那个和襄,也叫人看着吧。”

都知府道:“和襄那边,下官有个绝佳人选,既可看着和襄,日后也可为侯爷所用。”

“人不在多,贵在精!也罢,你既已这么说,叫出来看看也无妨。”

钟子校把柳隽修领进花厅,抱拳禀告道:“侯爷,大人,柳隽修带到!”

“草民柳隽修见过纪侯爷!见过都知府!”

纪侯爷打量着,点头笑道:“飞鹤楼一见匆匆,不过既然能得到都知府举荐,想必是不错的。”

“侯爷谬赞,草民惶恐。”

都知府接话道:“有子校推荐,本官便拭目以待吧。本来想先历练历练再做定论,正巧眼下就有一事暂就交由你去做吧。”

出来之前,钟子校只说为柳隽修物色一个出人头地的机缘,却没有明说。柳隽修自然是信任蛇追随钟子校的对他说的话绝无猜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事做。只是刚刚偷看到和襄认亲一幕,柳隽修有点忐忑自己会做什么事。

“听说和襄是你的授学先生,现在就住在柳家。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并随时报告给子校。不许把人放走,也不许他发生意外。”

柳隽修心里一惊,想问,但记起钟子校的叮嘱便生生忍住。

从花厅出来,到了无人处,柳隽修立刻返身抓住钟子校的手腕,问道:“你告诉我,和襄会不会有危险?”

钟子校扯掉他的手,道:“你在隔墙后面不是听到所有的事情了吗?不会有人伤害和襄,即便有,他的兄长也会保护他的。”

“既然没事了,侯爷和都知府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纪侯爷为人精明谨慎,只是谨慎起见,并非针对和襄。”

“也罢,得你仗义相助,自然感激在心,隽修日后必不辜负!”

“你不是很担心和襄吗,这会儿怎么有心思对着我说这些肉麻的话?”

被钟子校这么一提,柳隽修顿时又忍不住要赶紧走。但又被拉住了。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还有什么交代?”

“没事,就是觉得你也太紧张和襄了吧,你们是不是……”

“别瞎猜。实话告诉你吧,我父亲听信县丞大人的话,现已将和襄收为义子了。”

钟子校惊讶地看着柳隽修,不可置信道:“这么说,你们是义兄弟?”

“和襄孤弱,我不过是想对他多上点心,多加照拂罢了。”

 

“你不是我二哥。”

终于进到能够独处的酒楼包厢,不必再疑有人会听到两人说话,和襄直截了当开口说道。为了防止有人运用高深内功偷听,和襄几乎要与和胤面面相贴了。

“敢问公子,在下的二哥在哪里?”

“和襄不愧为和胤亲弟,临场做戏,处惊不变,令在下佩服!你二哥在哪,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放心,他很好,并无性命之虞。”

“敢问公子假扮我二哥意欲何为?”

“都说了不能告诉你,你为何还要问?”

“若是我够笨,或者反应再慢点,公子不会后怕,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吗?”

“哈哈,我的好弟弟!”和胤突然放肆发笑,然后又低声说道:“说的正是,不过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和襄,今日救命之恩,日后我必定会报答!”

和襄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小二送饭菜。和襄看到菜这么多,过意不去,待小儿出去以后说道:“就我们两个人,公子何必点这么多菜?”

一抬头看到假二哥只笑不语,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地红了脸道:“吃的久,别耽误公子才是。”

“你如今住在哪里?”

“我在柳员外家。”以为和胤以后还会来找自己,和襄说这话时,不免有些期待。

没想到和胤道:“你我相认以后,我是要离开解阳县的。以后定要多加小心,尽量少出门的好。”

和襄不禁失望,又想和胤此话的涵义,便再无言。

 

终于看到自家少爷从万春堂里安然无恙走出来,四宝呼天抢地得跑上前来,拉住柳隽修的胳膊就泣不成声了。

管家也走过来,欣喜不已的表情掩盖不住焦急许久的紧张之意。“少爷,你……你可算是出来了。老奴真怕……怕回去交不了差啊。”

“不要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嘛。”柳隽修敷衍过后一看到几步选的马车立刻紧张的问:“和襄是不是在车上等久了?”

管家愁眉苦脸道:“老奴正要说呢,襄少爷从门口出来以后,跟着一位穿粗布的年轻人走了。――”

“你们怎么不拦住他?”果然柳隽修披头就问:“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交代什么?”

四宝抽噎道:“我问了,可襄少爷说不必为他担心,他会自己回去的。还说,让少爷也别去找他,该干什么干什么。”

柳隽修气得握紧拳头。

这时卫柘从万春堂门口出来,看到柳隽修等人,便在原地站住。

正好管家也看到他了,当即说道:“少爷,卫公子!”

柳隽修猛然抬头看,见卫柘正走过来。

“可否送我一程?”

看着卫柘一贯嬉皮的样子,柳隽修纵有再大火气,纵有千言万语要问,也理智压住了。

两人上了马车往城外的别院走。

车里卫柘没皮没脸的看着柳隽修,一副柔情蜜意的情人作派。

柳隽修则一脸阴寒,仿佛对着的是仇敌。

“脸这么臭,当心我使诈,瞒着不告诉你。”

“你和子校……你们为何要瞒着我?”

“什么瞒着你?这不是好心帮你寻到机会,成一番大事嘛。”

“你们没说要让和襄也置于险地,若是有人对他不利,他岂不是一只白白送命的蝼蚁。”

“对他不利?你以为我和子校是亡命之徒吗。若真有人对他不利,那也只有……你了。”

柳隽修矢口否认道:“我怎舍得伤他半分,我恨不能――”

“你恨不能时时刻刻与他纠缠在一处,别人连看都不许看,对不对?”

“你!――”

“你醉酒时,说的最多的就是这话。不然,我也不会帮你拿药了。”

柳隽修当即泄气,犟嘴道:“这事,你知我知,再不许说与旁人。”

“连和襄也不行?”

“日后,我自会亲口告诉他。”

看到柳隽修转过脸去看向窗外,卫柘说道:“子校给我说了,侯爷让你监视的人是和襄。隽修,看来你要瞒着和襄不知的事有点多呢,你打算怎么办?”

柳隽修眉心拧起,低声说道:“能告诉他的,我会告诉他。”

“监视一事说了倒也无妨,只是你万不可为他丧失理智。”卫柘说这话时,神情已然肃整。

“对我来说,和襄很重要;你和子校也很重要。”

“都重要啊。”卫柘玩世不恭地往方枕上斜斜一靠,媚眼如丝问道:“人说,兄手弟足不可断,妻衫妾带业可抛。柳隽修,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只问你,和襄是你的手足,还是衫带?”

柳隽修看着卫柘,在他的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分别在即,和胤摸着和襄的面颊,有些心疼,忍痛说道:“世态险恶,你尽量保全自己。宋韬玉是个可信任之人。你若有求,可以找他。”

和襄点点头,明白他越矩是为掩人耳目,也明白他的诚心指点。

“二哥……去了。”和胤说完,转身就走。

和襄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最终消失在街市尽头拐角。心中不由地空落落的,茫然四顾,竟是不知该去向何处。

“哎呀,先生,原来你在这里!让柳熊我找得好苦,快跟我回去!”

和襄黯然神伤,刚转身就突然被人一把抱住,唬得腿软,一看原来是柳熊。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在这,一时间又靠过来几个人,一个就是五经,其他都是柳府的家丁。五经庆幸道:

“襄少爷,可算是找着你啦!快回去吧,老爷和修少爷都快急疯了,把府里能打发出来的否打发出来,说务必把你好好的带回去。”

和襄勉强笑着点头道:“好好,我跟你们回去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襄才是有背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