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无绝>第63章 宛丘(3)

  此时此刻,关无绝当真是被云长流这一出弄的足无措,不明所以。

  他这回自认是听罪来的,且犯下的明明是不可能被宽恕的重罪,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和教主抱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教主对他的态度也离奇的很,竟是不怎么真生气的样子,更没有他想象了千万遍的失望与冷漠。

  关无绝一面将床上被子扯过来给教主裹上,一面偷偷盯着云长流的侧脸纠结地暗想:这不对……真的不对,教主究竟为什么不怨自己?

  总不能是在逢春生影响之下又失忆了一回吧?

  眼见着护法的目光越来越难以言喻,云长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他堂堂烛阴教主,又是扔枕头又是要人抱的,看着和耍小孩脾气般幼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关无绝进来时那样子,云长流一瞧就知道要糟。不这样赖皮地闹一闹,无绝铁定是要跪在那里不肯起身了,更不能好好听他说接下来的话。

  云长流轻拍了拍关无绝的,摇头叹道:“看你,本座还未来得及骂,怎么就先自己把自己吓成这幅样子。你这样……叫本座如何舍得再骂你了,嗯?”

  这句“如何舍得”,叫关无绝心内一惊又一疼,陡然乱成一团麻。他垂着眼睫,许久才艰涩地开口道:“教主不要同无绝开这种玩笑,属下恃宠而骄,会当真的。”

  “哪个同你玩笑?真的不骂你。”云长流神情自若地倚在护法怀里,颀长的食指点了点关无绝的唇尖,清咳了一声,“安静,听我说。”

  “本座不管你这十日是怎么胡思乱想的,如今这里给你把话说清楚——”

  只听云长流一字一顿,极郑重地道:

  “这次逢春生毒发,与你无关,不怪你。”

  关无绝微怔,半晌,却是涩涩地苦笑起来,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反倒自嘲起来:“教主何苦为了属下说这般谎话……”

  云长流眸底倏然泛起冷波,“闭嘴,不是叫你听我说?”

  “说了这十日不跟你计较,可如今本座已经解释明白了,护法若再这么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他白皙修长的指不由分说地把护法衣襟一拽,凑上去,在关无绝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本座便亲你了。”

  “唔……!”

  关无绝浑身抖了一下,惊极惶极地倒吸了口冷气。

  他的猛地捂住口,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因着云长流还靠在他怀里,连躲都无处可躲。那唇瓣上的触感使护法如坠梦,他闭了眼又睁开。嗓音颤抖的不像样,“您,您……”

  事态的发展已然古怪至极。

  教主不仅和他闹,还叫他抱。

  还说不怪他。

  还咬他,还要亲他……

  关无绝只觉得荒唐得天地颠倒,所有的事都超出了他的预想,却不知他这般失措的反应逐一落在云长流眼里,只让教主心里被箍住了似的发闷。

  这回的事,他本就不欲多加怪罪,护法却先把自己由身到心地折磨了一遍,憔悴又惊惶地往那一跪,怎不叫他心疼……

  将关无绝怔怔捂着唇的拽下来,握在自己,云长流放缓了语调,神色柔和了些许:

  “说与你无关,是因为你想打阿苦的主意,此事本座早就知晓了。”

  关无绝那只猛地一紧,似是惊异至极。

  云长流适时地将指覆上,安抚般地与他十指相扣,继续道:“至于这回毒发的原因,本座自己清楚。那时与父亲对拼内力到了最后关头,怪我一时心急未能控住,内力消耗太过,逢春生毒没了压制,这才发作得那么狠。”

  清晰悦耳的嗓音,在傍晚的养心殿内如水流淌。

  大约没人能想象得到,这位向来不擅亦不喜言谈的年轻烛阴教主,有朝一日会这样耐心地字斟句酌,主动跟人解释这么多话。

  “自然,不悦也是有一些的。是恼你跪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不会辩解讨饶,连认个错都不会么?万一我真气昏了头,你就任我打罚?”

  “以往总这样也就罢了,如今你根基已有折损,还敢这样倔?你禁得起么!”

  关无绝完全乱了,脑子里像是生了锈般转也转不动。他听着云长流越说重点越偏,竟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起自己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不,不……等等,您说阿苦……”

  “早就怀疑你有鬼了。”云长流露出回忆之色,“那一日,本座要遣走阿苦,你来求情,本座便知道其有问题。”

  只不过,无绝那时候刚从昏迷苏醒,他不忍多加逼问罢了。

  “后来本座令花挽调查,多次核查了信堂的籍案。阿苦入教与端木临失踪的时间恰好相符,又同样曾被人刻意掩盖过消息。再想想万慈山庄之行,你要做什么,本座还能猜不到么?”

  “阿苦便是端木临,是当初我的药人。”

  “——你要用阿苦的命,去为我换药。”

  关无绝唇口微启,却喉咙梗塞得说不出话。

  他听着云长流沉静的声音,心内五味杂陈。

  原来教主到底还是想到了……

  所以教主明明早就想到了,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纵容了自己那么长时间?

  云长流略惆怅地捏着护法的指叹道,“其实何必如此,药堂已经查过,哪怕是九叶碧清莲也无法根除逢春生。不过是延命而已。”

  “本座本就欠阿苦一份命债一份情债,怎可为了多苟延残喘些时日,做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事。”

  “哪怕端木临不是阿苦,以无辜之人为己换命这等事,本座也是万万不能允的。你明明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还……”

  话音至此突然一顿,这回云长流好歹自己意识到又说的远了,终是无奈地摇摇头,虚握成拳掩唇咳了声,“罢了。不说你了,说也没用。”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口干,便扯了一把护法的袖口,目光投向案上,示意道,“水。”

  这回逢春生发作几乎把云长流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如今也该虚弱的厉害,却一连说了这么多。关无绝这么一想就忽然怕起来,他不敢耽搁,急忙扶云长流靠在床头,起身倒了水,自己先尝了尝水温才递过来,低声急切道,“教主莫再劳神说话了,无绝唤温枫进来服侍……”

  “这些天本座休息的还少么?”云长流并没有立刻接过水来喝,而是继续说道,“逢春生发作使人情绪不稳,这还是你上回说的。护法又这般善于惹本座生气,我怕一时控不住又伤了你,这才故意又缓了日才见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前几日他实在精力不济,每每清醒不了多久就倦得要昏睡过去,那副样子若叫无绝看去,铁定会使护法更加难受,他自然不愿。

  本该是令人温暖的话语,足以令所有患得患失的心上寒冰都消弭,可如今关无绝哪里还有心听这些解释,他固执地将碗凑到教主唇边。云长流终于接过碗来啜了口水,见护法还站着,便招了招,“坐。”

  关无绝在床上坐下,教主就又往他身上靠了上去,轻缓地道:“将你打入死牢只是权宜之计,不许怪我。还有,那时候毒发起来疼的不怎么清醒,看你慌得冷静全失,怕是又要做出什么自伤之事,下意识便推了你一把……也不许怪我。”

  关无绝喉结动了动,垂下眼,“无绝惶恐,教主本不必这样同属下解释……”

  云长流又咽下几口温水,把碗递给关无绝,神色渐渐柔和,望着关无绝道:“那你好了么?”

  护法不解地怔住,云长流又问:“不难过了?”

  “……”关无绝默了小半刻,俊美的脸上却仍是覆着黯色,他无法理解地小心问道,“可无绝欺骗教主是事实,属下做下这等事,难道您不介怀……”

  他说完,自己却也觉得可笑……怎么可能真的不介怀?

  “你莫要听我父亲吓唬你。”云长流却摇了摇头,忽然自己撑着坐直了,转过身去,淡然而坦然道,“无绝,我是喜欢你的。”

  关无绝呼吸一窒,睁大了眼。

  像是投石入湖,涟漪泛波。

  霎时间,他头脑被搅成昏昏蒙蒙的一片。

  “你知不知道本座心悦你的?”

  见护法惊愕成这样,云长流忍不住皱了皱眉,忽然疑惑地贴近了关无绝,追问道,“嗯?究竟知不知道?”

  “我……”关无绝呼吸已经乱的不行,他忽然慌乱地环顾左右,是极想要逃避的样子,“您……您别说了,教主您是太累了,还是先歇一歇……”

  “莫怕,护法。”

  云长流忍俊不禁。他眉目清冷,浅笑起来却暖入人心坎,“知不知道本座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就算你对我欺瞒、违逆、算计、利用……”

  “就算你伤我、害我、辜负我……”

  “哪怕你想要我的命。”

  云长流拉过关无绝的双,坚定地移向自己的脖颈,同时侧过头去在眼前人的唇上温柔地啄了一下,“……我还是想亲你的。”

  关无绝浑身一软,险些没瘫在床头。云长流又吻了一下,这回吻得更深,“知道了么?”

  关无绝说不出一个字,耳垂涨得发红,只是无措地想推开教主,偏偏上又不敢用力。

  云长流用力把他试图低下的头扶起来,认真道:

  “记得你上回说过,如果哪天本座不再疼你,于你而言,便不是粉身碎骨也差不离了。”

  “本座一想你这句话就心疼,一心疼起来,就舍不得不喜欢你了。”

  云长流又微笑了笑,神情是带了点满足骄傲的样子,仿佛为着赢了护法一局而诞出小小的单纯喜悦:

  “所以,不会再给你会,做能叫我不喜欢你的事。”

  “阿苦那边,本座早已派了烛火卫与阴鬼守护,你是动不了他的。”

  “至于本座的命……”

  “护法尽可拿去,随便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