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雍武史略>第120章 人人无辜

乐兴殿

秦宇刚刚站到廊下,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的愣在原地,一贯淡然的晋王殿下这片刻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孔石”秦宇终于回神,指着他说“你为什么在这儿?你不是该在东阳?还有··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孔石将军,身材魁梧,跪在那里也像一座小山,关键还□□着上身,晋王殿下感受着深秋的寒风,替他打了一个冷颤。

“末将来负荆请罪”

“那你的荆条呢?”秦宇翻了白眼,没好气的说“进来”

孔石高大威猛,远远看去比王蒙还高大一些,就是有些脑筋不好使,秦宇很奇怪是不是长得越大越傻。

“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秦宇坐下瞥着他问。

孔氏和孔石都是秦宇一手提拔的,孔石自从来到他麾下,就没有不闯祸的时候,但孔石极为忠心,作战勇猛,虽然小祸不断,但并未出格,所以秦宇心底极为信任和喜爱孔石。

“王爷”孔石以头触地,地面都震了三震,自责的说“孔清勾结刺客,行刺王爷,是末将管教不严,请王爷责罚”

他和孔清是兄弟,本是孔氏庶出,是晋王看重他们,才得以重用,自己被擢为北境副将,而孔清一直跟在晋王身边,身为护卫将军,极受荣宠。

“孔清的事你知情吗?”秦宇问的直接。

“末将不知,末将若知,岂会放任他们行刺”孔石看着晋王。

“本王相信你”孔石长得一副武将模样,一双滚圆大眼瞪在脸上,带着一股土匪气,秦宇嘴角一抽,摆手说“行了,快起来,把衣服穿上,你这成什么样子,让朝中大臣如何看待本王的将军”

“末将没有让人看见,来人的时候,末将就躲到柱子后面跪着了”孔石小声嘟囔。

晋王殿下翻了个白眼,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怎么自己手下两个爱将,不是王蒙这样的傻子,就是孔石这样的大傻子。

“下回不要了,你不嫌丢人,本王还嫌呢”

“是”

殿内沉寂一瞬,秦宇想起牢内的孔清,叹息一声,又看向孔石。

“你没有替孔清求情,很好,记住任何人背叛晋国,都死不足惜,本王不会宽恕”

“末将明白”孔石低着头,鼻头有些红,那毕竟是他从小长到大亲弟弟。

秦宇略微于心不忍,冲他说“去看看他吧,然后就回东阳去,本王会留他个全尸的”

“谢王爷”孔石抹着眼泪就出去了,脚步咚咚的响在门廊间。

 

三日后,乐兴殿

“王爷,吴子安已经伏法,首级再此”李晗躬身。

秦宇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示意拿下去“范文田府上如何?”

“听闻吴子安的身份,范小姐撞柱自尽,范相很悲痛,范氏低调的处理的了范小姐的丧事,吴子安留有一女,现在范府”

秦宇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本王知道了”

“小福子”秦宇忽然开口“让相府拟诏,擢范兴言为上卿,命晋梁郡守邓广济兼任大梁令”

“是”

“李晗,你跟小福子一起去,告诉范相节哀”

“末将领命”

两人退走,秦宇坐在殿内沉思,吴子安的事与范文田无关,他心底明白,毕竟若范文田真是吴国的人,也没有自己的今天,只是此事自己不表态,恐怕老相国悲戚惶恐之下真的生出反义。

叛徒总是层出不穷,不得不防。

一阵凉风从门外吹进来,天气突然变冷,秦宇本就没怎么好的风寒反复,身上一阵阵犯冷,病恹恹的看不进去公文,起身躺倒里间的软榻上。

“王爷··”

秦宇还朦胧着,看见身前的身影一下子精神了。

“微臣冒犯”赵志平赶紧跪下。

“先生”秦宇恢复神色,坐起来问“先生为何在此?”

“吴子安供述的吴国细作,微臣已经尽数抓住,特来回禀,没想惊吓到王爷,微臣罪过”

“无事”秦宇摆摆手,笑问“可有刺客的消息?”

“···没有”赵志平摇摇头,如今看来这刺客果然与吴国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互相利用。

“他不出现,晋梁也不能一直封锁着,兴许刺客已经逃走了,如今已无后顾之忧,关中才是重中之重,先生准备一下,尽快和南宫询前往梁安吧”

“微臣领命”

赵志平告退,离开时在殿外碰见了小福子,小福子看见他愣了一下,快步进殿。

“王爷”

“回来了”秦宇拿起茶杯示意一下,小福子替他倒了杯茶,他端起来说“去告诉外面执勤的统领,每人去领十军棍,好让他们记住本王的话”

“是”

小福子小心的退了出去,晋国的刺客事件,其实已经将晋王的疑心逼到了极致,他忽然想到后宫的墨儿,那日晋王看向墨儿的目光就已经凉了。

 

卓清风站在窗边,小心的看着外面,这里是晋王宫,但晋王宫很庞大,凭他一人还受着伤,想刺杀晋王是天方夜谭,经历了东阳和靖山的行刺,晋王定会加强了所有的戒备,特别是自己周围。

咚咚,两声敲门声,门外一人轻轻的说“卓大哥”

“乐湛”

门开了一半,乐湛冲他微微一笑,快步闪身进门,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我跟太医说我伤了胳膊,这是药”

“谢谢你”卓清风接过东西,冲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卓清风很英俊,剑眉英目,额前饱满,一副江湖大侠的风范,微微一笑明朗如阳光,让乐湛心神晃了一下。

“卓大哥”乐湛微微低下头,有些自惭形愧“你··和晋王有仇吗?”

“怎么?”卓清风坐下看着他“你喜欢晋王?”两日来,他也知道了乐湛的身份。

“不”乐湛回答的十分干脆,即是事实,也想让卓清风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又低下头。

“有,我与秦氏血海深仇”卓清风说的斩钉截铁。

血海深仇,所以才敢仗剑而立吗,自己没有血海深仇,可是他也恨晋王,这一瞬乐湛明白自己为何会救这么危险的一个人。

“哦”

“你与晋王也有仇吧”卓清风忽然说,否则何必救他。

乐湛看着手心没有出声,太多的恐惧,让他不敢说出心里的恨意,哪怕此人也是晋王的仇人。

“否则,好好的腐书网,又怎么会沦落如此”卓清风轻叹一声。

乐湛听着那一声腐书网,浑身一抖,往后缩了一下,像是不敢靠近卓清风。

“公子,王爷传您”宫人的声音传来,乐湛猛地回过神,卓清风见他眼里闪过很深的惊恐。

“知道了,我就去”他急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匆匆和卓清风说了一句,没敢去看他的表情,就飞一般的离开了这里。

卓清风看着仓皇离开的乐湛,想着那声晋王传诏,心里一阵不舒服,甩甩头,他不想去想这些,他背负着太多仇恨,不该心里泛起涟漪。

 

乐湛跟着宫人,一直穿过后园,来到校场,晋王不单单召了他还召了所有陪侍,晋王披着黑色披风,坐在椅子上,乐湛瞥见下意识的避过晋王目光。

“公子墨儿,勾结宫外,意图不轨,丈毙以儆效尤”小福子说完,一挥手叫人将墨儿压上来。

墨儿细弱,侍卫一个人就能将他制服,拉倒校场中央,墨儿看着前方黑色的人影,大声疾呼。

“王爷,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晋王坐在椅子上,紧了紧披风,一句话都没说,侍卫将墨儿绑在凳子上,双手双脚死死的困住。

墨儿心里的恐惧攀升到极点,仰着头吃力的看着晋王“王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送进宫而已,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木杖落下的声音,墨儿呼救的声音停下来,只剩下惨叫,劈啪的板子打下来,他声音逐渐变低,头死气沉沉的垂下,汗水滴落满地。

“王爷,墨儿什么都没做··”他轻轻地低喃,只有自己能听见。

墨儿本名宋天,从小就被送到戏班,他唱的不怎么样但是长得好看,还没等登台就被吴子安买下,改了名字,训练几日就送到晋王宫来了。

戏子的命运大多如此,墨儿从小耳濡目染也没觉得多委屈,而且晋王对他很好,和声细语的,还教他写字。并没有戏班师兄说的那些怪癖,也没有折磨过他,所以他很感谢晋王,也很喜欢晋王。

可是吴子安明明和他没关系,为什么要打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低喃声渐渐的也没了,墨儿再感觉不到疼痛,啪!又一杖重重的落下,墨儿的头颅彻底垂下,侍卫收手,上前探探,然后转身跪到地上。

“小福子,回去”晋王站起身,披风紧紧裹着,离开了校场。

校场寂静无声,侍卫默默的将死了的墨儿抬走,周围的公子远远的躲开,不知是谁第一个离开,很快校场就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乐湛颤抖着双腿,刚迈出一步就差点跌倒“公子,您没事吧”丫鬟扶着他,其实自己也脸色惨白。

“回去”乐湛直起身子,慌乱急切的返回。卓大哥,我想见见你,我好害怕!

房门忽然被打开,卓清风下意识拔剑,看见是乐湛,舒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乐湛跑了过来,紧紧的抓着他的双臂。

“我和晋王有仇,卓大哥,我和晋王有仇”

乐湛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的恐惧终于抑制不住,一下埋进卓清风的胸口哭了出来。

“我本不想做晋王的陪侍,可是···”乐湛抓着他的衣襟,声音里还带着呜咽。

有些恐惧,带来的是绝望,他便是如此,卓清风听着他的讲述,抬抬手臂,停在了他肩头一寸,没有落下。

“我不敢,所以··我答应了”

手掌终于落了下去,卓清风轻轻的抱住他,许久许久低声说“我杀了晋王,你便自由了”

这不是冲动,卓清风想的很清楚,这片刻他真的想杀了晋王,即便没有秦氏的血海深仇。

轻轻抬起头,乐湛隔着泪光,能看见卓清风嘴角的笑意,他猛地吻住了那微笑着的唇,倾注了所有的柔情。

 

乐兴殿

小间内摆了五个小炉,热的像蒸笼一样,小福子额头见汗,晋王殿下仍躺在那里,裹着毯子。

“王爷南宫神官求见”小福子汗流浃背的回禀。

“进来吧”

南宫玉良进门,被这阵热浪弄的微怔,目光看向前方,晋王半靠在榻上,盖着毯子正看着他。

“王爷为什么丈毙墨儿?”

“本王丈毙一个公子,还需要和你汇报吗?”秦宇口气不悦,平时也许还会迁就解释几句,如今身上难受,他一句也不想说。

“那墨儿才十几岁!”南宫玉良被呛的气急,声音高了一分。

“南宫玉良,本王如何做事不用你来吩咐,给本王滚”他声音一高,秦宇更加烦躁。

“你简直··”

“给本王架出去!”

秦宇不愿意看他,干脆让侍卫将南宫神官架了出去,身上一阵冷意袭来,他迷迷糊糊的躺下。

“小福子,传命,后园的公子任何人不得与宫外联络,没有本王命令不准离开王宫一步,若有发现,立即丈毙”

“是”

“好好吩咐所有人,以免再有人丧命”

晋王声音低了许多,小福子微微靠近,看见晋王已经合眼,脸上是病态的红晕,摇摇头,他悄然离去。

 

客院

南宫询等在院中,看见进门的南宫玉良,眉心一皱问“你干什么去了?”

“我··”南宫玉良张张嘴想起了父亲曾经的告诫。

南宫玉良看着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说“父亲,晋王滥杀无辜,我不问不闻,不是您自幼教我的”

“这宫内,没有人是无辜的”南宫询说了一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他不过是个孩子,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恰巧还什么都没做”南宫询坐到一旁,眉宇间是南宫玉良没见过的严肃“吴子安送他入宫时,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南宫玉良脸上有些迷茫“这不对”

“确实不对,这世上或许有无辜的人,但没有无辜的事,若真论无辜,在这世道下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所有人!”

所有人··南宫玉良忽然很想质问父亲,这其中也包括晋王吗?他是无辜者,还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