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雍武史略>第44章 罚跪

大雪山的雪径上,山路蜿蜒陡折,反着寒光,一人一袭青衣,披着白色的披风,骑在马上轻车熟路的向山顶驰去,直到月当中天才到了山顶。

山顶像是被人用刀削去,平整异常,大雪山一门就住在这里,百年以来早已自成一处,若在山下观看还真宛如仙境。

青衣人走到门口,砰砰砰的敲了三下,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名青年,一身利落的穿着,打开山门看着青衣人,愣了一下惊喜的喊了声“大师兄”

青衣人点点头也冲他笑了一下问“师父,师弟都在吗?”

青年赶紧侧身引着他进门说“卓师兄这次出去也太久了,上次师兄刚走,白师兄就回来了,可惜没见到你”

“溫山就你话多,问你师父呢”青衣人话虽这么说,面上却带着笑容,早就了解溫山的脾性。

“师父在院里”溫山不好意思笑了笑,青衣人也没责怪,点点头就大步往里面的一处院落走去。

溫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一跺脚说“哎呀,忘记告诉大师兄,白师兄的事了”

卓清风是大雪山的首徒,天资卓越,自幼被大雪山的风宗主收养上山,白云飞是风宗主在雪山下捡到的,风宗主见其骨骼惊奇,收为关门弟子,取名白云飞。

白云飞自幼随卓清风学习,每次回来都会特意来看望卓清风,卓清风从外面回来,也会先要询问白云飞。

“徒儿清风,刚刚远游归来,特来拜见师父”卓清风站在屋外恭敬的说。

风宗主的声音苍老但不失清雅,淡淡的说“清风回来了,进来吧”

卓清风推门进入,见师父正端坐在蒲团上,他抖了抖衣服上的雪,恭恭敬敬的行礼说“徒儿参见师父”

“坐下吧”风宗主睁开闭着的眼睛,看着他神色淡然的说“你此次外出许久,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卓清风端坐在蒲团上“徒儿此番到江南和明月游历一番,为景色所留,师父恕罪”

风宗主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慌张收在眼底,淡淡的说“嗯,为师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卓清风点点头,犹豫一下问“师父,云飞回来了吗?”

“回来了”风宗主皱了一下眉头,又说“云飞,内息不稳,一直在后山调养,你不要去打扰”

卓清风察觉出师父神色有异,不过没有过多询问,答应一声,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后山禁地

白云飞坐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对弈,虽然少侠棋艺差,但是仍然紧皱着眉头,好似碰见什么难解的棋局。

一年前,白云飞内伤归来,到了大雪山伤势已然严重,风宗主没及多问立刻运功帮白云飞压制伤势,不了白云飞心结太重,愈演愈烈,唯有自己勘破才行,于是风宗主将他送到后山,立刻闭关,谁知一闭就是半载。

“云飞”房门被推开,风宗主走了进来“你又在弄那些东西!”

白云飞赶紧站起来,挡在桌前,像个偷偷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低声说“师父”

风宗主走到他的身边,扫了一眼他的身后,见白云飞紧张成那样,叹息一声坐到一旁。

“为师让你修习的功法如何了?”

“徒儿已经熟练了”白云飞见师父没要收走他的东西,暗松了一口气,之前他每做一副棋子,师父就收走。

“那你可否忘了那人了?”风宗主又问了一句。

咚!白云飞想都没想,一下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出声。风宗主看着爱徒,一阵心力交瘁,每次都是这样,一提那人,就如此,也不顶嘴,任凭他道理说破,就是不肯乖乖的放弃忘记那人。

白云飞闭关半载,吓的他担惊受怕,终于白云飞平安出关,风宗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了徒弟心境不稳的原因。

原来是心有所属,不敢确定,风宗主一时还有点欣慰,白云飞对卓清风的感情,他之前察觉一些,但是当时他们年龄小,尚在懵懂,而且卓清风一直将白云飞当成师弟,所以他没有多言。

这回听说小徒弟有了别的人,风宗主觉得也不错,至少师兄弟二人不至于因此事生隙,可他细打听之下,才知道白云飞这个心系之人,竟然姓秦,还是晋王。

窗外咕咕两声也不知是什么鸟叫的,风宗主从后悔中回过神,看见还跪在地上的白云飞,心中不忍,伸手拉着他起来坐下,暗叹都是孽缘。

“云飞啊,这天下这么多人,你心向谁不好,何必非是他呢?”

“天下这么多人,徒儿为什么就不能心向他”

白云飞一句话,噎的风宗主哑口无言,气急败坏的说“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徒儿在祁山上救的一个人”白云飞还是那副样子。

“他不是一个普通人”风宗主站起来跺着脚说“他是晋王,晋王是藩王,你这个笨小子到底明不明白,皇室宗亲不是我们能碰的起的”

“为什么?”白云仰着头问。

风宗主一顿,藏在心底的那些陈年往事一晃而过,白云飞看见他突然愣住了。

“云飞,大雍的藩王有善终的很少,他晋王如今权倾天下,人尽皆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师不希望你跟着遭殃”

白云飞似懂非懂的看着师父说“他若有事我定护着他,若护不住,大不了陪他一块死了便是”

你道这世间的难事,只是死这一桩吗?

风宗主苦笑,看着他劝说“晋国八郡之地,晋王手握重兵,在朝在野纵横捭阖,这种人的心思,不是你能比得了的,他若是害你怎么办?”

“他不会那么对我的”白云飞的固执劲又回来了。

“你哪来的自信!”风宗主瞪了他一眼,生气的说“你心里有人家,不知道人家心里有没有你,这样的王公贵族,这会儿说不定娶了几个了”

白云飞脸色一白,这句算是戳在他心口了,他想起秦宇总揣在怀里的那个铜符。

“若是如此徒儿也认了,此生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师父若是非要徒儿忘了,干脆杀了徒儿吧”

咳咳··风宗主站起来指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恨恨甩袖离去。

闭关半载,想通了的白云飞,比任何人都固执,这已经不是风宗主第一次哑口无言的离开了,若不是担心白云飞心境巨变,恐有危险,他真想直接提剑,废了那个晋王算了,断了徒弟的念想。

 

京城

北境将军调换成宋毅后,京城风平浪静了一阵子,除了赵先生提议拥立秦坚,被秦宇否决除外,晋王殿下觉得一切都很顺意。

从那日小公子擅自闯入书房后,晋王现在看公文,总是时不时的想起那抹蓝色,索性让他陪着坐在一旁。虽然雪棠也没有接触任何政事,晋王殿下也不与他谈论什么,但此举,足以在晋王府内掀起惊涛骇浪,连赵志平都觉得奇怪。

院子里,棋云一个人坐在廊下乘凉,想起王府内的言论,也不由叹了口气,有些忐忑,不是思念晋王,不过为将来惶恐不安罢了。

一只麻雀自他的廊下唧唧咋咋的飞过,他望着麻雀忽然笑了,那个叫雪棠的公子明显对晋王一往情深,虽然不认为他能结什么因果,但又何苦去断人家姻缘。

罢了,自己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命!

“云儿在这想什么呢?”

棋云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晋王,下意识的问了句“王爷?”

“你怎么这副表情,几日不见莫非不认识本王了?”秦宇好笑的说。

哪里就是几日,一晃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晋王了,也许在春风得意的晋王眼里,这就是几日吧!

“只是没想到王爷会过来,云儿都未收拾一番,就见了王爷”他一边起身一边回答。

尽管心中有千万想法,棋云也不会怠慢晋王,他不是雪棠那样冒冒失失的年轻人,不会冒着风险想着走进他的心里。

秦宇顺着他的指引往屋内走,坐下后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悠悠说说“云儿这样也别有一番风情,本王看也很好”

晋王还是这样,也不知道那位雪棠公子瞧明白没有,他靠进晋王的怀里,挑了个晋王舒服的姿势。

“哪里好看了,王爷哄我”棋云拽着尾音,声音软软的,听的人心底荡漾。

他没想破坏别人的美梦,却也不能将晋王推出去,棋云明白,王府中他需要晋王的庇佑。

这声音好听,侧脸也俊美,只是不知为什么秦宇心底兴趣缺缺,总像少了点什么。

“咳··”他微微推开人,侧身去抓桌上放的折扇,遮掩说“前几日你病着,后来你病好了,本王事情忙就没过来,疏忽你了”

“云儿明白,王爷莫累坏了身子”棋云心中暗叹,晋王这谎扯的也太随便了,他整日和雪棠厮混在一起,这府内人谁不知道,今日说不定是怎么才想起自己来。

“嗯”

秦宇心不在焉的应着,今日本想还叫小公子陪他看公文,可是小福子说他出府了,秦宇确实准了他出府,也就没让人寻找,毕竟这王府再好,看多了也无趣。

一个人在后园随意溜达,来到那日小公子和棋云驻足的角落,才想起棋云病好了,顺道就拐了过来。

棋云在他身边许久,当然看出晋王殿下的心不在焉,又想着刚才他的推诿,心里一凉,莫不是王府的日子真的到头了吗?

“云儿还未用膳,王爷可要同云儿一起”他试探了一句。

秦宇把玩着扇子,看着有些晚的天色,暗自琢磨要不要叫小福子去看看雪棠回来没有,没有听清他的话,顺嘴回答了一句。

“好”

眨眼间晚膳端了上来,晋王殿下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索性就跟棋云坐下一起用膳。

天色又暗了一些,秦宇少饮了几杯,近距离的看着棋云,那份似曾相识感似乎淡了,

“王爷,可是云儿的话让王爷烦了,为何王爷不说话”棋云瞧出他眼神的飘忽,柔柔地问。

“云儿声音好听,本王听得痴了,忘记了答话”秦宇回过神,将又窜到他脑中的小公子放下,信口拈来句情话糊弄。

棋云没有管他话中的真假,略微凑近伏在他的胸口,半闭上眼睛,此情此景,美酒佳人,晋王殿下看着怀里的公子,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可是···

 

后园

天色不太好,阴云沉沉,光亮也显得灰暗,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可就是这样的天气,棋云被晋王拉着闲逛,他转头去看晋王,晋王目光随意的看着四周,像是在搜寻什么。

“小福子”秦宇收回四处飘散的目光问“雪棠回来没有?”

小公子每次出去回府都要到他这里先说会话,即便他正在忙也会留个口信,这会儿还没有信,是在外面见到了什么?

“雪公子回来有一阵子了,差人来说是吹了风头痛,就没过来,是奴才忘记告诉您了”小福子说。

“哦”怎么还是这般体弱,秦宇扭头吩咐说“叫大夫过去看看,别再像以前似的生出什么别的病”

小福子恭声答应着“是,大夫去看过了,想是这会儿正在歇着呢”

“嗯”

晋王表情淡淡的,像是不大在意,不过在一旁的棋云心底却十分震惊,晋王从不会费心多关心一分后园公子,这些事都是交给福公公处理。

“小福子”

晋王的声音陡然寒冷,棋云从沉思中回神,下意识的一哆嗦,他顺着晋王的目光看去,眼角一跳,觉得今日恐怕不好过。

“你刚才说,雪棠吹了风,歇下了?”秦宇冷笑着,看着前方亭子里的人问小福子。

小福子劲抿着唇,没有敢多说话。

 

前方不远的角亭里,淡蓝色长衫包着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慢慢品茶,随手翻着石案上的书,四五个小丫头在旁边打着灯笼。

“雪棠不是头痛吗?竟这么快就好了,本王还以为你要歇一阵子呢”

秦宇站到亭子外,看着不远处的人,小公子怡然自得,完全没注意他的靠近。

雪棠脊背僵了一下,立即转身跪下行礼,说“参见王爷,未瞧见王爷过来,雪棠告罪”。

小公子慌乱一下,转瞬而平,秦宇看在眼底,心底一阵怪异“你没事了?”

“疼了了许久不见好”雪棠的脸白了一下,勉强保持平静的说“想着出来吹吹风兴许能舒服些”

“呵,本王竟不知”秦宇上前一步,低头看着他说“这闷热的乌云下竟有风给你吹,到着实长了见识”

雪棠咽了一下,垂着头没有说话,秦宇看着他的闷声闷气的倔强样子,心底的火气猛地窜起。

 “抬起头来”秦宇脚尖碰了碰他“既然出来透风,为何不顺道给本王来请安呢?”

雪棠听话的抬起头,晋王嘴角的笑容冰冷,紧紧牵着棋云的手,他一下垂下眼睑,敛去眼神。

“听说王爷在棋公子院里饮酒,雪棠身体不适,怕坏了王爷的兴致”

嘶!周围的丫头仆人都白了脸色,连棋云都在旁边暗自摇头,这个雪棠公子怎么又如此说话。

呵呵呵···

秦宇笑着,微微俯身看着他说“你倒是体贴”

“雪棠本分”雪棠低着头,又火上浇油一句。

“跟本王撒谎,你还嫩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是因为头痛,才没来请安的吗?”

“雪棠句句属实”

“本·王·不·信”秦宇一字一顿的说。

咚,雪棠以头触地,重重叩首说“雪棠句句属实,王爷既然不信,雪棠只能跪到您信为止了。

“好,很好”秦宇笑了,直起身子,坐到亭子里“如此本王就陪你在这吹吹风”

没一会儿雷声阵阵,憋闷了大半天乌云终于有了动静,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秦宇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人,淡淡的开口说“雪棠可有话要说?”

“雪棠无话可说”小公子撑着有些摇晃的身躯。

“嗯”秦宇答应一声又继续转头看书。

片刻,暴雨倾盆而下,携着大风吹刮在雪棠的身上,他衣衫尽湿,一头的青丝贴在脸上,瑟瑟发抖。

棋云站在亭里看着,觉得有些自责,尝试着开口说“王爷··”

“云儿也要出去吗?”

晋王淡淡的问了一句,棋云只能闭上嘴,有些可怜的看着雪棠。

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猛,小福子看着地上的雪棠公子,已经开始有些摇晃,估摸这在这么下去人也许就完了。

“王爷,风雨更大了,小亭恐不能遮挡,况且天色已晚,王爷也该歇息了”

“没错”秦宇干脆利落的起身,穿上斗笠往外走。

众人心里一喜,毕竟盛怒的晋王他们也害怕,小福子替他打着伞,刚想叫人把雪棠公子扶回去,就看见晋王走到雪棠身边。

“你既如此忠心,就到本王门前去跪着吧,免得见不到你,本王怪想的”

“是”

雪棠颤抖着嘴唇,声音微弱,颤颤巍巍的起身,旁边的小丫头想去扶,被晋王一个眼神,吓的又缩了回去。

 

 

书房

秦宇站在门口,房檐的雨水哗哗的躺下,眼前一片水幕,秦宇隔着水幕看着院中跪的笔直的人,脸色铁青。

“关门!”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雪棠抬眉看了一眼,攥紧手心又低下头盯着眼前积水。

屋内,秦宇坐在榻上,看着桌上半副棋局,早晨还和自己下棋,晚上就敢睁着眼睛跟自己撒谎。

顺风顺水惯了,竟忘了自己是谁!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跟本王下棋”

“是”棋云答应一声,坐到对面,小心地陪晋王下棋。

小福子看晋王和棋云在榻上安静的下棋,悄悄的来到外面,打着伞来到雪棠身边。

“雪棠公子,您就认个错吧!左右你也不该骗王爷,若是认个错以王爷平时对你的宠爱,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若是逼急了比这更惨的惩罚,还有许多”

雪棠摇摇晃晃,颤抖着有些青紫的嘴唇说“多·多谢公公相劝,雪棠无事”

唉··小福子摇摇头,又悄悄的转回屋里。

 

大雨哗哗的下个不停,门外的人在煎熬着,门内小福子和棋云也在煎熬着,只有晋王一直平静的坐在榻上慢慢的喝茶。

雨势减小时,东方的天空已泛了青白,门外依旧没有动静,秦宇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一把拽过棋云。

本王岂会因你坏了本王的兴致!

小福子识趣的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王爷,雪棠公子好像不行了”

“什么!”

秦宇心里一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干紧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迈出门口。

小公子淡蓝色的袍子湿答答挂在身上,墨色的长发盖住了脸,秦宇拨开头发,伸手探了探鼻息。

糟糕!竟没了进气,他心里一凉,赶紧去摸人的脉搏,万幸还有微弱的脉搏,送了一丝真气护住心脉,秦宇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大步走到屋里。

“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