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天行令>第74章 第 74 章

“你没有对不起谁…你谁也没有对不起。”宫阙忽然泄气地松开越吟,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阙!”越吟回身想喊住宫阙,但宫阙并没有停留,一路走了出去,墨染看着失魂落魄的主子,又看了看身后焦急的越吟,跟着宫阙走了。

你谁也没有对不起,你若不瞒着我,我是必然会阻止你的;你不考虑黎明百姓,我也无法说是你的错,因为你本就不必为他们负责而已。

越吟追到院门口,看着宫阙落寞而无力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巷道的尽头,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回过头。

越吟神伤的倚在门边,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宫阙。

你为什么不怪我,你打我骂我都行,说我瞒你,说我自私,你可以冲我喊啊!你可以将你的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出来啊!可你为何不怪我?留一个失望的背影给我,我该如何是好?

越吟痛苦的弯下了腰,他本该高兴的,父母的大仇得报了,他们在泉下也终于可以瞑目了。可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股深深的酸楚从心里泛上来,越吟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爹,娘,我想你们了。

 

自那日后,宫阙再没有来过别院,他同宫政一起,整日都为朝政忙碌着。这次的动乱,将朝中许多的弊端都显露了出来,皇宫的护卫千疏百漏,朝廷之中官官相护,以公谋私,朝中早已秽乱不堪。刘旸执政后期显然已经放松了朝政,才使得私加赋税一案以及黔州一案祸害了百姓多年才得以被宫阙发现并解决。

六皇子众望所归的被加封为了太子,一执政便使出了强劲的手腕,同宫家父子一起大力清查官员,整顿纲纪,想要尽快肃清朝纲,重振王朝威严,以免外敌趁朝中内乱政局不稳而伺机入侵。宫阙深得六皇子赏识,立马就得到了擢拔,两人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夜以继日的商议朝政,想要共同打造一个纲纪严明,君勤官清的新王朝。

 

越吟已经有半月没有见到宫阙了,他知道宫阙如今政事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他是真的忙到连回一个口信的时间都没有,还是根本就不想回呢?越吟坐在院子里,听着纪元的回禀,自嘲的笑了。

“你说符笙带着权铃来宸州了?”越吟收起无奈的苦笑开口问道。

“是,现在城中的客栈落塌。”纪元回道。

“想必是权铃知道权家出事了。”越吟回复到一脸平淡的表情,“告诉符笙我在这里,说我有事找他。”他本想直接去找符笙的,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权铃大概不会想要见到他。

看来又要去求宫阙了,只是不知道他会否应我。

越吟见过符笙之后,隔日便亲自去了找宫阙,但等了一天,宫阙也没有现身见他,越吟落寞而归,一个人在院子里醉了一宿。

不过最后越吟所求之事还是成了,秦艽与宫阙说越吟想让他求情放过权铃,他便在太子面前提了。后来秦艽说权铃想见权家父子一面,宫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安排符笙陪着权铃去了。

权铃见到在狱中的父亲与哥哥的时候,反倒没有像刚得到消息时的那样哭个不停,而是一脸镇静的质问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明白父亲和哥哥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权振铎和权铭都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让权铃好好活下去,可她一个人要怎么好好活下去?明明说好了等她玩够了就接她回家,可现在家都没了,她要回哪儿去?

转身离开的时候,权铃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看着孤单离开的权铃,权铭拉住符笙的衣袖,第一次卑微的请求别人,请求符笙好好待他妹妹,照顾好她,因为她在这世上就只有符笙一个人了。

符笙抽出自己的袖子,跟着权铃往外走,丢下一句:“这是我的事,不必你管。”

 

一个月后,越吟终于打算离开宸州了,但临行之前,他想去看一看,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人,他想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害他至此。

秦艽将越吟的想法告诉了宫阙,宫阙沉默了一会儿便让人安排了,越吟顺利的见到了已经狼狈至极的刘衔。

看着盘坐在角落的刘衔,越吟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就只是盯着刘衔,想就是这个人把他的家给毁了。

刘衔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抬起了头,下巴微仰的问越吟:“你是何人?也是来落井下石的?”纵使他如今落魄至此,却仍旧高傲的很,眼神轻蔑的看着越吟。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越吟冷笑了两声。

“我为何要知道你是谁?”刘衔问的不屑一顾。

越吟看着刘衔那副样子,心中涌起怒火,胸膛不住起伏,他真想现在就亲手杀了刘衔!

“罢了,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我何必跟你置气。”越吟压下怒气,满脸冰霜的看着刘衔。

“你似乎很恨我。”刘衔站了起来,走向越吟。

“我恨不得杀了你。”越吟语气冰冷。

“看来我是对你做过什么残忍的事,可惜,我并没有这个印象。”刘衔笑着道,那笑就像蛇蝎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你自然不会记得你都害过些什么人,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好体会这阶下囚的滋味吧。”越吟说完也不看刘衔,径直转身走了,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要来见他?越吟甚至开始后悔起了这个决定。

 

离开的前夕,越吟给宫阙去了信,说他会在清乐坊等他,来不来就看他自己的。

宫阙接到了信,从政务中抬起了头,他知道越吟第二日便要走了,捏着那笺纸,宫阙陷入了沉思。

越吟在清乐坊内坐了一夜,直到天亮也没有见到宫阙,他没有悲伤,也忘记了难过,起身离开了。

越吟在这一月内寻过宫阙多次,宫阙不见他,越吟便去了好几封手信,但连只言片语的回复都没有得到。要说宫阙对越吟无情,可越吟所有的请求宫阙都依了他,只是自始自终,宫阙都没有见越吟,一面都没有。

越吟离开的时候是个大晴天,来送行的只有秦艽和坐在轿中纱幔后的弦音,弦音不方便露面,却也借着纱幔的遮挡将越吟送到了城门口。

越吟一脸云淡风轻,并没有将等了宫阙一夜的疲惫显露出来,带着笑问秦艽:“秦兄今后有何打算?还是像以前一样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吗?”

秦艽笑了起来:“不忙,夜无痕那家伙还欠我一顿酒钱,我得先去找他讨回来。”

听到这个,越吟的笑里闪过一丝苦涩,原来如今只有自己是孤单一人了。“走了,再会。”越吟向秦艽和弦音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之上,挥鞭走了。

见越吟走远了,墨染在城墙之上露出身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高阁之上,宫阙迎风而立。

“公子,越公子已经离开了。”墨染在宫阙身后道。

宫阙眺望着城门往浀州的方向,没有说话,风吹起他的衣摆,瑟瑟作响。

墨染看着眼前的公子,在心下叹了一口气。公子明明就舍不下越公子,也根本不忍心对越公子如此无情,可公子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也跟越公子过不去。

 

越吟一路回了浀州,去了符家。离开的时候还是细雨绵绵的春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炎炎夏日了。

权铃在见完权家父子之后便离开了宸州,因为父亲和兄长做下的错事,她决定往后四海为家,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以她的绵薄之力。符笙自然不放心权铃一个人离开,便跟在她的身后同她一道走了,临走前他拜托越吟说服符家众人,允许他外出游历几年,就当是磨练了,其实终究是为了权铃。

越吟既然答应了符笙,便会替他办到,经过一番解释和保证,符家人终于同意了。其实符笙出去几年对他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还有越吟派去在背后保护他们二人的暗卫,如此一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算出了事越吟也会立马得到消息。

越歌坐在亭子里静静的听越吟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她心里明白越吟这段日子所受的煎熬,看到父母之仇也已经得报的弟弟脸上并无欢喜之意,又见他刻意避开了有关宫阙的话题,她便知道他们之间定当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不会刻意去问,如若越吟不想说,那她就当是不知道,她只是起身轻轻的将自己的弟弟揽在怀里,然后安抚性的顺着他的背。

越吟在姐姐的安抚下暂时忘却了那些苦恼,眉头舒展,安下了心,沉浸在至亲的温暖之中。

最终,越吟还是决定将醉仙坊交给姐姐管理,让醉仙坊与沁心茶楼合营是如今最好的选择,而越吟的心思终究不在经商之上。

在符家度过了端午佳节之后,越吟便离开了符家,还有一件事他需要去做。

 

在竹林里绕了半天,越吟终于走出了那个迷阵,看到了那条通往念曲居的蜿蜒小道。沿着小道一直往前走,那座竹屋就显现在了他的面前,几个月不来,这里还是一点没变,幽静的让人想沉浸在此,什么都不去想。

轻叩开竹制的门扉,就见到了阔别数月的刘晟,今日他没有外出,刚好呆在家里,就像是知道越吟要来一样。

两人在竹棚下落座,喝着桃花酿,听着蝉鸣不断,悠然地闲聊着。

越吟将那枚桃木簪拿出来递还给了刘晟:“前辈,这簪子还是由您留存为好。”

刘晟接过木簪,握在手心里:“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越吟长出一口气。

“但你并不见轻松,你心里还有未决之事。”刘晟淡淡道。

“是啊——”越吟坦然承认,“清乐坊和流光镖局,晚辈已经将前辈的事跟他们说了,让他们以后各行其事或另寻明主皆可,前辈会怪晚辈自作主张吗?”

“这样也好,再说,我不是早就交给你决定了?”刘晟给越吟倒了一杯酒,“倒是你,不若就暂时留在这里吧,我看你也喜欢这个地方。”

越吟微微笑了开来,将杯中酒饮尽,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这里确实很好,没有尘世的烦扰,什么都不必多想,只需要将自己放空,全心全意的去接受自然的洗礼。父母之仇已经报了,越吟心中的仇恨也随之消散,没有再为之执着的事物,也就一下没有了方向,而这个山谷包容一切,它不需要任何方向,你只需要身处其中,它便会慢慢消融你内心的伤痛。

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是如今越吟最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