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天下第一仙门>第73章 

  顷刻间风起云涌, 倒灌的江水排山倒海的拍下来, 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朝他们露出獠牙。

  ——不是就像,是!

  江水悍然卷成一条水龙, 张开巨口,朝他们一口咬下来。

  谢秋寒一把夺过避水珠, 朝水龙掷了过去。

  水龙被砸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口,来势稍顿。

  便趁着这一停顿, 青光一闪,三人乘狼毫笔直冲云霄,离开了江底。

  明月照大江,江浪滔滔。

  大江嗡了一声,所有奔涌的江水都停了下来, 缓缓的朝中央卷曲,最后形成一条气势可怖的长龙, 半曲着身体, 凶神恶煞的盯住了空中三人——

  谢秋寒耳根发麻, 简直想把方成镜推下去算了。

  吼——

  长龙仰天长啸一声,直冲了上来。

  那简直是恐怖至极的场面, 一条大江全部抽空,底下的岩石全部裸露, 带着陈年冲刷的痕迹,圣人玉像沉默的立在大江中央,压根就指望不上!

  谢秋寒抽剑挡了一下, 胸口一阵激荡,快要吐血,大怒道:“让你别说!!!”

  方成镜一时失言,引起太武察觉,这时也后悔的要死。

  原本岭南不是九鼎秩序所及之处,他们说说没什么,可他要直接指名道姓的点出周吞机的名字,那真是唯恐周吞机注意不到!

  可这也不能怪他——方成镜下雨似的洒出一把避水珠,道:“他为什么听的见!他难道在上界一直看着!?”

  谢秋寒也没什么可以掩盖的了,“王鼎!他一直控制着王鼎!!!”

  方成镜愕然。

  他失神一瞬间,就被长龙尾巴直击门面,打了个落花流水,从狼毫笔上摔落下去。

  同一时间,长龙在底下恶意的张开嘴,等着将他一口咬个干净。

  谢秋寒想拉他一把,可那尾巴又悍然甩到他身前,他只能拽着方匆一跃闪躲。

  方成镜坠入无边黑暗的江水之中,一瞬间不见了身影。

  方匆惊恐大喊:“舅舅!”

  他竟然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力,谢秋寒拽也拽不住,找死一般御剑冲了下去。

  谢秋寒一点都不想管他们,但他还得留着我无镜给穷奇狐王开门,于是只能一咬牙跟着俯冲而下。

  同一时间,月影明灭一瞬。

  剑影一晃,轰然一声,水龙被劈成两半,云邡截断江水,闪身将他一拽。

  谢秋寒扭头看见他,微微松一口气。

  云邡拧眉要怒斥他两句,可刚开口,他瞳孔一缩,只见黑暗的大江底,圣人玉像散着幽光,仿佛睁着一双亘古不变的双眼,静静的看着流淌在上面的是与非。

  云邡被那双眼一照,竟然神思摇晃,使剑的招式都迟钝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那水龙就着被截的两半,再次化出龙头,从背后冲了上来。

  谢秋寒没想到这个救兵这么快就下了线,下意识将他往怀里一拽,水花劈头盖脸的撞上来,他只来得及撑开一道真气做护体屏障,受巨大冲力,两人一起往江底坠去。

  砰——

  无形的真气屏障一面撞上江底岩石,一面撞上凶猛的水龙,发出轰然巨响。

  云邡没有站稳,摇晃两下,抓住谢秋寒的手臂,头疼欲裂。

  越这样,他越怒,张口就骂:“走到哪你就惹事惹到哪,信不信回去我关你十年禁闭!”

  谢秋寒牢牢的扶着他,张了张嘴,感到无言以对,默默的想:“这回真的不是我。”

  ……不过他还挺期待十年禁闭的。

  他们二人白日时还十分尴尬,彼此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情形危急,刚好借着这事,将那点异样情绪盖过去,彼此暂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底干涸,江水反而在半空中,对着底下的人虎视眈眈,景象十分奇异。

  也许是因为云邡的来到,水龙突然止住了攻势,悬在半空里,好像在静静的观察。

  方家二人也在一旁,正奄奄一息的倚靠着石像,看样子受伤不轻。

  但也就是几息的工夫,方成镜的伤势渐渐好转,好像从玉像里获得了生机。

  云邡看一眼,走过去,自言自语道:“大禹。”

  在几人的目光里,他神情淡然,伸出了手,手指停在距离玉像半寸的地方。

  一圈又一圈水波一般的光芒在玉像的脸部荡开,不一会儿,成了一张五官齐具、像模像样的人脸,只除了双目空洞,没有了眼睛。

  方匆揉了揉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那儿有脸了,却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是圣人的容颜,凡人无法窥视。

  唯有云邡,盯了玉像片刻,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方成镜则神情恍惚,摇晃两下,慢慢的站起。

  云邡看看方成镜,又看看玉像,脸上闪过一丝怜悯。

  他终于伸手扶了方成镜一把。

  方成镜却退两步,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云邡看了他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玉像的脸,叹气似的说:“你也不容易。”

  方成镜立刻不受控制的猛地抬头,死死的看着他。

  他竟然掉了泪。

  可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泪,而是圣人的泪。

  他好像孤独的守候了万载,终于盼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一份迟来的宽容。

  而云邡的叹息、怜悯也并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远古真神伏羲。

  那一刻他们自己都不明白,借由这万载之后的一瞬间交汇,两个上古神祗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和解,万年又万年的执念又是怎样全盘瓦解。

  在场几人,只透过这一幕,窥见了一点传说人物的血肉。

  水花哗啦一声溅起,传来细微的响动。

  几人心中一紧,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之上,一个流水塑成的人脱了出来,站在龙头的位置,姿态中带着几分睥睨。

  他将底下情景纳进眼底,道:“诸神混战,原不是禹帝之过,禹帝才是垂髫小儿,却要为先人收拾残局,朕钦佩。”

  他说话时,微微一叹,好像是在临江悼古,说不准是不是下一刻就得吟首诗。

  云邡眯了下眼,道:“周吞机。”

  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周吞机是这个样子的。

  流水无法全然刻画出一具像样的躯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可是他眉目宽阔,气场威严,就算只是水捏的,也让人望之心生敬畏,知道这是一位曾开疆拓土雄霸九州的帝王。

  但后人也肯定没有想到,这位名垂青史、飘然飞升的帝王,其实从未离开。

  他并没有飞升,相反,他利用那场献祭,潜入了王鼎,从此有了调动和更改世间秩序的权力。

  因为禹帝设下的秩序制约,他无法肆无忌惮的动用王鼎,因此,他躲在暗处,盯着九州的动静,利用秩序的漏洞制造一场又一场的阴谋阳谋,从而实现他的宏图永继。

  水龙伏下身躯,匍匐在地,周吞机自龙头走下,打量着云邡,微点了一下头,“后辈青出于蓝,不错。”

  云邡亦道:“久仰大名,您与画像里有些差距。”

  周吞机只道:“这幅样子用的惯罢了,皮相,没什么要紧。”

  云邡打量着他。

  他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对手。

  不朽阁里挂着周吞机写的牌匾,还藏着周吞机的画像,双目锐利,身躯伟岸,然而鬓发略带灰霜,看起来有些年纪,所以云邡往日开玩笑时,管他叫小老头,但从不是真对他有不敬。

  不朽阁中留了不少太武的东西,其中就有谢秋寒常看的一本太武杂记,那书一半是记叙太武帝生平,说他文成武德,挽救大厦于将倾,另一半是他生前留下的手书,兴之所至时写的一些感慨,看得出胸襟宽阔,雄才伟略。

  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是一个献祭万人血肉,牺牲多人性命,成就自己一人大业的阴谋家。

  然而,剑圣去世时,已语焉不详的同他交代了一些,告诉他王鼎之变,内藏玄机,若要解天下之局,必先从王鼎入手。

  后来他从种种迹象里去查探,大胆猜到了周吞机的存在。

  今日周吞机的现身,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谢秋寒也心生警惕,上前一步,站在云邡身边,握紧了剑。

  周吞机这才扫他一眼,咦了一声,道:“朕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元婴期的小子。”

  谢秋寒听他点破自己修为,目光收紧,越发警惕起来。

  似乎是要试探他,周吞机一翻手腕,散出一阵威压。

  谢秋寒自入道以来,从未真正被其他人等级压制过,直到这时,才明白“压制”二字的意思,他的毛穴似乎都被浸透,一股森森寒意从四面八方挤进来,简直让人站不住了。

  “你我之事,何必殃及他人。”

  云邡淡淡开口,伸手握住谢秋寒的手腕,威严一扫而空。

  谢秋寒心中却还留有余悸——这是什么?

  此时周吞机道:“你我修炼之道,方是真神留下的修真之道,得道时可飞升入修真界,而其余诸人,不过是站在混乱的分流之上,琢磨出一点点攀岩附会的歪门邪道罢了,即便侥幸飞升,入了上界,也经不住神祗威压,要粉身碎骨。”

  他顿一下,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五年前,我曾发现一丝踪迹,降了劫雷以后又找不见了,你是如何躲过天道筛查的?”

  五年前?

  那正好是谢秋寒初初入道之时。

  那时替他消去劫雷的,是后土鼎之二角。

  谢秋寒若有所思。

  云邡慢悠悠道:“他受我庇护,你自然发现不了——哦,你也别说什么天道,天道已废,如今只是你一人之苟延,怎配称天道?”

  “天道已废!?”

  方成镜震惊,扶住玉像站起,脱口而出,“什么叫天道已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