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天下第一仙门>第62章 

  二人匆匆往待客的玉坞殿去, 尚走在大殿之外, 遥遥的就看见方成镜那货在打孩子。

  云邡这就很不乐意了。

  玩什么不好, 竟然跑来他地盘玩打孩子?

  云邡向来护短,立马自两边的花卉丛里摘了一片绿叶, 轻飘飘往那边一掷。

  绿叶带出一道无形屏障,托在挨打的弟子前面, 方城主一时没来得及停手,结结实实被屏障反触回来, 倒后两步,由仙仆扶住了。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去,便见云邡携人走过来,冲他挑了一下眉。

  玉坞殿建在半山, 云邡来时身后云雾缭绕,衣袂飘飘, 好似谪仙下凡。

  方城主立刻就呆住了。

  那表情, 就差没往脸上写:美!

  是个傻子无疑了。

  “收收哈喇子, ”云邡道,“这是在做什么?”

  方城主仍没回神, 盯着他从殿外走进来,来到自己身边。

  云邡眼皮忍不住一跳, 皮笑肉不笑道:“我好看吗?”

  方城主真诚的点头。

  云邡:“………”

  他反倒乐了,笑起来,觉得方棒槌极其有趣。

  青城位于岭南, 是青阳宗门所在,故名青城。

  青阳宗老一辈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也不知怎么就长出方成镜这号人。

  方成镜以一个痴字著名于九州,痴于天下好颜色,花鸟树木皆入他眼,但宣称人乃浊物,能入他眼的美人只零星那么几个,凡人里有个帝京的大公主,江南的顾家主支的小小姐,修士里嘛,紫霄山占了全部名额,是云邡红澜师兄弟。

  托了方城主这只笔的福,这四位艳冠八方,天下倾慕。尤其最新成名的顾家小小姐,来求亲的都快把顾家门槛给踏破了。

  一个宗门之主,竟靠着痴迷美色而成名,这宗门也真是离倒闭不远了。

  匍匐在地上的男弟子被两个师姐妹扶起来,方成镜抽他下了力气,背都抽的红肿了,好生可怜。

  他被师姐妹左右搀着,心里委屈加得意各占一半,扭头朝二女道:“多谢盈盈,多谢重霓。”

  可那二人压根没看他,而是双眼发亮的盯着仙座那边。

  男弟子内心一时很是微妙。

  她们究竟兴奋什么?

  那头,云邡觉的方成镜实在有趣,便想逗一逗他,故意凑过去,揶揄道:“方城主这样看我,难不成又是来求亲的?”

  方成镜:“!!!”

  近处看,美人更是肤如莹玉,眼瞳生波,仿佛集天下光华。

  “不、不敢,”方城主迷迷糊糊道,“能一睹仙座容颜,死而无憾,可若能日日睹之,在下、在下顷刻便可死了。”

  啧,人家是朝闻道夕可死,这货是见了美人就可以痛快做风流鬼了。

  云邡忍不住大笑起来。

  众人不知个种情形,都愣了:这是个什么发展?

  呆头鹅方城主见美人大笑示好,更是面红耳赤,一副要原地升仙的样子。

  谢秋寒顿时脸黑了,上前一步拦住,隔开了二人,“城主,自重。”

  方城主还眼巴巴的看着云邡。

  云邡见谢秋寒也掺进来,才庄重几分,轻咳一声,有模有样的学道:“方城主,自重。”

  谢秋寒:“……”

  呵,分明他自己也有份。

  云邡像没事人一般,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方城主怎么跑来我紫霄山教训人了?”

  不等谢秋寒说什么,方城主主动道:“误会误会,这是我家侄儿——”他朝男弟子招招手,“方匆,你来。”

  方匆刚挨过打,才不理他,扭头哼了一声。

  方城主怒瞪他两眼,又很想打孩子,可云邡在旁边看着,他不好再继续。

  云邡朝谢秋寒看一眼,谢秋寒立刻明白意思,让人把弟子带出去上药。

  谢秋寒心里虽气他四处着惹人,可当着许多人的面,还是十分给面子的。

  他的脾气都是关起门来发作,哪像这个方小少爷,撒泼都不分场合。

  谢秋寒原本在应付几个来客,他心中知道当今天下皇室与仙门的关系微妙,需要谨慎处置,故而人家说什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诸人一筹莫展,谢秋寒刚要送客,忽然,这叫方匆的弟子闯了上来,同方城主一言不合就开吵,吵着吵着演变成单方面的挨揍。

  谢秋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拦,才把云邡叫了过来。

  早知道方城主是这幅德行,还不如不叫呢。

  仿佛故意要提供对比衬托谢秋寒的好似的,方匆又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放狠话:“我不回家!你别想把我弄回去!”

  “你!”方城主气不打一处来,“皮又痒了是吧臭小子!”

  方匆:“有本事打死我!”

  方城主立刻遵命,张牙舞爪的要和他决一死战。

  仙仆们赶紧扑上来拉住他,拼命给那两个女弟子使眼色,两个女弟子呆了半刻,立刻动作起来,一人拖手脚、一人捂嘴,拖着方小少爷跑了。

  方城主气的直跳脚。

  云邡冷眼旁观,看着方城主被侄子气个半死,幸灾乐祸的想:还是自家孩子乖。

  看侄子走没影了,方城主才一屁股坐下来,连饮两大口茶水。

  这才想起来,大家都看着呢。

  他打过了训过了气过了,终于苦笑一声,“对不住,让诸位看笑话了。”

  在场除了云邡几人外,还有江南顾谢两家来的人,厅堂里坐的满满当当,每个人都看笑话看的很投入,可方城主一提这个的时候,大家又立刻摇脑袋,虚伪的表示理解。

  “年纪还小,算不得什么。”

  “是了,令郎一表人才,根骨奇佳,不过一时叛逆,无碍,无碍。”

  “贤侄的脾性骏烈,铁骨铮铮,是好事啊!”

  “……”下一个人开口前有点犹豫,这到底儿子还是侄子?

  他比较实诚,最后还是问了:“孩子干什么了?打的是不是太厉害了些。”

  “呵!就是不够厉害!”方城主一瞪眼,“仙座若不来,我今日仔细拔了这臭小子的皮才好!”

  云邡轻飘飘扫他一眼,示意他有事说事,别放闲屁。

  方城主怏怏道:“这小子放着青阳宗功法不学,想来紫霄山学艺,忽悠我帮他偷跑出来,我信了他的邪,还夸他一句好少年志在八方,哪知道他竟还顺手偷了我一堆银票和法器……罢了,不过身外物,就不说了,可他还偷了我的画,拿去山下叫卖,真是气煞我也。”

  众人听了画,都聚精会神起来。

  那可是方成镜的画。

  云邡也来了兴致:“卖多少钱一幅?”

  方城主痛心疾首:“三十两!”

  周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

  方成镜的画说千金难求、价值连城都不为过……只卖三十两?

  这是当赝品卖的啊。

  这放在他们家,非抽死这破孩子不可。

  悄无声息的,顾谢两家来使在背后挥了挥手,有两名着葛衣的人随即退下,往后殿出去。

  时下仍行贱商令,商贾不准着锦袍,多穿葛衣。

  云邡瞥见了,眼角一抽,顾谢两家也太不是人了,当面还安慰着人家方棒槌,背后就派人捡便宜去了。

  方城主数落完自家侄子干的破事,问云邡道:“不知他如今拜在哪一宫真人门下,我好再叮嘱几句,先替他赔上一番罪。”

  当真是可怜天下长辈心。

  云邡对他生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扭头去问谢秋寒:“哪一宫真人门下?”

  “……”谢秋寒道:“方城主有所不知,九宫已然撤裁,如今紫霄门下弟子不再分派别,至于令贤侄,才刚入门不久,还尚未拜师。”

  方城主微讶:“什么?”

  他平时都不大管事,是以连紫霄山变动的事都没弄明白,谢秋寒又仔细同他解释一遍,他才弄清紫霄山的九阶等级,不由得合掌赞叹了一声:“如此一来,消了门派之别,又能尽弟子之学力,妙也。”

  谢秋寒只是笑了笑。

  这时一名弟子走进来,同谢秋寒小声说了句话,将一本册子递给他。

  谢秋寒翻过一页,简单一扫,又转而递给方成镜。

  方成镜道:“这是什么?”

  谢秋寒:“期末考校的成绩,刚好送来。”

  这显然正中方成镜下怀,他一听便接了过来,翻起了自己侄子的考绩记录,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谢秋寒一眼,心道这少年人真是机智通人情。

  云邡在旁,忍不住眼皮一跳,大师兄真是好狠的心。

  果不其然,方成镜看见侄子门门都旷课,文理艺被批了三个鲜红的下等以后,再度怒火中烧了起来。

  死孩子在门内为非作歹就算了,还出去现眼,真是丢人!

  谢秋寒还没真小心眼到告同门师弟的状,他看方城主又要发怒,忙道:“方城主不急着生气,且再翻一页,剑射雷三课都是优等。”

  翻下一页,柳暗花明又一村,三个特优。

  最后评级为六级,意思是从一年级通过考校直升六年级。

  云邡瞥见,咦了一声,道:“是天灵根?怎么我不知道。”

  他不过是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

  在堂上的人都飞快的瞟了谢秋寒一眼。

  天灵根是极难得的资质,放出去各门各派都抢破头,为什么会没人同仙座说呢?

  谢秋寒奇冤无比。

  是啊,为什么你不知道呢?是不是该摸着良心反省一下?

  另一边,方成镜却反应过来,立马说:“仙座,我侄儿打小就敬仰您,以您为榜样,他此次千里迢迢来到紫霄山,为的是能在您这里学个一招半式。”

  谢秋寒心里一突,飞快的扫了他二人一眼。

  云邡却只轻轻扬了一下眉尾。

  这方成镜,刚才还在侄子问拜的谁,现在听说还没拜师,见风使舵立刻就给人家安了个打小就敬仰的榜样,上哪找这么好一舅舅去?

  方成镜搓着手:“仙座,您看呢?”

  “再说吧,”云邡随口打太极,“我阁中才收了两个新弟子,我也没长三只手,带不过来,再收得过些年了。”

  谁都知道他门下两个弟子只是点缀,唯有谢秋寒被带着,如今看已经很出息了,这不过拒绝的托词而已。

  方城主还欲再求,只是云邡都婉拒的这么不委婉的,他便有些说不出口。

  谢秋寒心里松快许多。

  可没一会儿,又开出一股酸楚。

  他是不想云邡收徒弟。

  可他凭什么呢?

  天灵根绝世难逢,产量好的时候才百年有一株,青阳宗既然让子弟溜这儿来了,紫霄山是该抓紧才对。

  虽然云邡曾说不愿收徒,可是怎么可能呢?他那样高强的本领,怎么能断了传承。

  云邡喝了口茶,抬眼时,恰好瞥见谢秋寒一脸不快,不由得手上一顿,心里咦了一声。

  难道他还挺喜欢那姓方的小孩不成?

  他摸了摸下巴。

  倒也不稀奇,谢秋寒也就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岫玉,一个谈和平,一个赛一个的缺心眼,他又看上个缺心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秋寒,”云邡道。

  “嗯?”

  云邡一脸耐心和温和的朝谢秋寒问道:“怎么不高兴,你想要个师弟吗?”

  谢秋寒:“………”

  方成镜一愣,有转机?

  众目睽睽,谢秋寒硬着头皮回答说:“方师弟资质极佳。”

  云邡挑了下眉,仿佛还真在思考他的话,嘀咕道:“资质是还可以。”

  谢秋寒:“………………”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十指连心,脚趾头估计也算数。

  他忍不住想,你都没有这样夸过我呢!

  可再仔细一想,自己入门时是地灵根,刚进紫霄山时便被分在外门打杂,云邡如何能昧着良心夸他资质?

  谢秋寒心里冒酸水。

  另一旁,听了全程的顾家主使心里忽然像明镜开了盖子似的,锃亮锃亮的:貌似这收徒的关键不在仙座想不想,而在大弟子愿不愿意?

  于是,在谢秋寒绞尽脑汁要给自己话找补的时候,又听见旁边顾家人说:“其实我家小九亦仰慕紫霄山多时,小九年十七,单水灵根,资质上佳,此次来也是想替她寻个师门。”

  谢秋寒不解的看他一眼,这是怎么个说法,他来凑的什么热闹?

  夭寿的仙座立刻说:“咦,也不错,师妹倒也好。”

  谢秋寒:“………”

  仙座兴致勃勃道:“你看如何?”

  谢秋寒压着一肚子火,维持着没有变色,提点说:“拜师大典刚办了半月不到。”

  你别给我找事!

  云邡看出他有些不快,刚顺着说了句“也是”,那方城主却傻乎乎的掺和说:“顾九姿容秀丽,性情婉约如水,可说十分难得。”

  简直是要做媒婆的语气了。

  云邡:“…当真?”

  不等方城主点头,顾家主使已经引用长篇大论卖了一遍闺女儿,最后斩钉截铁的总结说:“当真!”

  云邡摸摸下巴,神色里也添了几分认真。

  谢秋寒只觉得额上青筋起跳,终于忍不住了。

  他腾的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一道尖锐的响声。

  诸人都微微惊讶看向他。

  谢秋寒倒未露愠色,他没学方匆耍小孩脾气,只是大大方方的道:“师弟也好,师妹也罢,进山便是同门,自当相互扶助,没有我说不好的道理。仙座要收弟子的话,大可与几位真人细细详谈,仔细考量一番才好。”

  恰好是钟响,钟声就着古朴的韵律,给他的话勾了个边。

  几个来客都不知道他心里小别扭,反而是通过这次会面,将他这个大弟子给记住了——这谢秋寒分明是神霄真人亲手栽培的,却像极了当年的红澜,大方稳重,心细如发,紫霄天宫后继有人。

  “敲钟了,”谢秋寒朝外边看一眼,真人正从各门涌出,“到晚间科仪的时候了,晚辈得先行一步,诸真人莫怪。”

  “但去无妨。”

  “主持科仪重要。”

  “是了是了。”

  谢秋寒便在一片应和声里彬彬有礼的告辞,逃开了一场尴尬的做媒。

  几个来客都送谢秋寒出去,反正大概就是大家都觉得他深明大义,进退得度。

  ……只有仙座觉得自己被他甩了一脸软钉子。

  他可以担保,最后谢秋寒那小眼神,完全是说: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