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天下第一仙门>第31章 

  谢秋寒神态自若的顺走灵石, 半点不觉得哪不对, 又继续问那掌柜的:“敢问掌柜的, 此处隶属哪一宫?”

  掌柜的自然不肯答,他半边身子踏离了心惊胆战, 尚在小心翼翼的观望二人来意。

  仙座好整以暇,想看谢秋寒如何应付。

  但谢秋寒却扭头看他, 是习惯了想听听他的话。

  他只好回答:“原本是净乐宫,后来归了太玄宫。”

  谢秋寒点了点头, “可我们来时见市集热闹的很,也不太像是长期被管事搜刮欺压的样子……这些商户农家平日是怎样缴纳税赋的?”

  云邡听他能想到这处,心中赞赏,答道:“辖地按季纳税赋,三成归紫霄山, 二成留县衙,余下交中州朝廷, 九州俱是如此, 唯江南一带由顾谢沈三大家把持, 只取通商薄利,税赋统归于朝廷。”

  三成?

  谢秋寒先是惊讶于仙门所剥税赋的比重, 而后眉头皱的更紧——

  不对,是连三成都不够!

  旁边的掌柜看他们二人一问一教, 悄悄的抹了冷汗。

  他起先见这少年面嫩,另一人将他百般打扮,姿态狎昵, 还以为是哪家富贵人家养的雏儿。

  现下看来这应当是仙山上一对初下山的师兄弟,年长些的爱闹,年幼些的倒沉稳,这南辕北辙的性子,也不知怎的关系这样亲近。

  掌柜放下了戒心,听他二人对话,苦笑开口道:“按季纳三成?那都是早些年了,现今哪有这样的大好事,尤其最近这段日子,管事一来就得把我这口袋掏个底朝天,街角那几家铺子都熬不住关门了,若再这么下去,小的也该回老家了。”

  那伙计又补充道:“那方管事隔三差五就来,小的有日听他们交谈,说是为起大事,小的就不明白了,这前不久才办了大醮,近日哪还有大法事,想来也只是捡个暴敛横征的名目罢了。”

  谢秋寒听了,眉头一跳,拽住云邡衣袖。

  云邡看他满目担忧,却拍了拍他手掌,反过来安慰他。

  谢秋寒往日当他是个普通画灵,近日一番起落,方知他虚虚实实,叫人一点都看不穿。

  此时不明白他究竟是早有成算,还是装模作样。

  云邡总是一副懒散不管事的样子,把喜怒哀乐都变成轻飘飘的一笑,可他能只身在紫霄山的波诡云谲中登上仙座之位,又怎么会只有这一面呢。

  那日七杀阵中,人人自危,他风轻云淡,还有空调笑,最后拔出长剑,力挽狂澜的却也是他,可见他的行事风格。

  谢秋寒心中猜测时,听见云邡问那掌柜:“掌柜,街角关的是几间什么铺子,这样好的地段,真是可惜了。”

  掌柜道:“便是此间最大的药铺同生堂,还有两间法器行。”

  “哦?”云邡意味深长道,“药铺和法器行……我听说法器行最是暴利,这样也熬不过吗?”

  掌柜的一怔,摸摸后脑勺,“也是,街角地段这么好,怎么就不行了呢。”

  两句反问,让谢秋寒心惊胆战起来。

  “云……”

  他刚要说话,唇上抵上一根手指。

  云邡朝他轻轻摇头。

  谢秋寒怔住。

  云邡向那掌柜道:“安心做生意吧,过几日就好了。”

  掌柜怔住,看他仙姿,心中竟升起无上的景仰和臣服。

  这究竟是何人?

  至于谢秋寒,他已经原地化成了一截木头桩子,脑海里只剩下了唇上温热的、一触即离的触感。

  至于什么图谋不轨、危机四伏,全都知趣的伏在了一份悸动底下,半点不见了势头。

  直到离开成衣铺子,他狂跳的心方稍稍休止。

  他回神,左右看看,忙道:“太玄宫偏在这时大肆征敛,定是有所图谋,为何不再多问上两句,兴许顺藤摸瓜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能知道什么,”云邡摇摇头。

  二人刚好拐了个弯,来到一家茶馆门口,云邡拍拍他背,“走,进去坐坐。”

  谢秋寒皱着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云邡这大尾巴狼,分明知道他忧心忡忡,却还没心没肺的让小二摆了一桌的茶点,兴致勃勃在品评起来。

  谢秋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忍了又忍。

  云邡见他神情变幻,憋得厉害了,故意逗他说:“小寒,你今日欠沉稳了。”

  谢秋寒瞧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同一旁候着的小二说:“麻烦这位兄弟,再去倒一壶菊花茶来。”

  那小二摸摸后脑勺出去了,心想这寒冬腊月的,喝什么菊花茶,哪来的火让他降?

  云邡大笑。

  谢秋寒心火更盛了,旁人替他着急替他心烦,正主却置身事外,什么也不在意。

  云邡见他被惹急了,笑着凑上去,抬手拢了拢新买的狐裘,拍拍他脑袋,示意稍安勿躁。

  紧接着,去开了窗,捏碎了一只小小的传讯玉符。

  “来,”他倚在窗前朝谢秋寒招手。

  远山起伏,檐牙交错,薄雾轻笼,他轻笑的眉眼融在景里,像极了一副工笔画。

  谢秋寒盯了他半响,心头猛地一跳,赶紧别开了脸,垂着眼睛走到他面前。

  云邡顺手揽住他肩膀,指指窗外,“你且看。”

  谢秋寒觉得那块皮肉都快烧着了,火势急匆匆的蹿了了他一身,那滋味是他从没感受过的。

  这时,不远处屋顶出现几条人影,借着屋顶那点力,不约而同的往他这儿飞了过来。

  由远及近,那几人的样子现了出来。

  谢秋寒举目望去,这几人做不同打扮,有的着长袍戴纶巾如同文士,有的一身布衣短打,像个市井汉子,还有位眼睛鼻子处处都透着平凡的,存在感极低,恐怕往人堆里一放便再也找不见他了。

  云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瞧,这不是来了吗。”

  那几人从窗户进了包间,齐刷刷跪下,道:“见过仙座。”

  云邡松开谢秋寒,落座,随意应了声,道:“都起来吧。”

  那几人听令站起,整齐排着,一律低垂着头颅,恭敬极了。

  云邡道:“我方才见同生堂关了门,连带几家法器行也都不待客了,怎么不见你们上报。”

  那几人对视一眼,由其中一文士斯斯文文的上前说:“今日便要报给座上,信件在此。”

  他手腕一翻,变出一只细细的竹条,以指横抹,青光闪过,那东西变成了一捆竹简。

  他双手呈上,眼观鼻鼻观心,站成了一只弯曲枝头的竹竿,“请仙座一观。”

  云邡单手接过竹简,不急着看,而是看那文士,道:“明渊回来了,倒是稀奇了。”

  文士一摸鼻子,干巴巴道:“仙座有召,自然要来——您还是先看看这竹简。”

  云邡扫了他几眼,暂时放过他,去看那竹简上的文字,越看下去,眉心便凝的越紧。

  谢秋寒站在云邡身后,谨慎观察着那几人,尤其看那文士,他站如松坐如钟,虽以下属自居,但形容气度不容小觑。

  谢秋寒心里不由得猜测起来:这是什么人?

  正在此时,那文士也抬起眼,朝他看了过来。

  那双眼含了笑,意味深长,让他心神一凛。

  ——这人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名耳目。

  云邡手执竹简看了一会儿,放到一边。

  文士道:“属下前日方接到线报,说大批粮草涌入雍州,查其渊源,竟有紫霄山的一份,周深与孝王恐怕不日就要有动作了。”

  “哦?”云邡的目光寸分缕析的盯在他身上,“前日的线报,以你的性子,如何等到今日才报?”

  文士泰然自若道:“雍州离中州有千里之途,属下本想再探探虚实,可看那粮草竟转瞬又送到了京郊,属下才知其中有大能修士,延误了情报,还请仙座恕罪。”

  这样说也过得去,云邡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出来会我,孝亲王那儿有谁盯着?”

  “属下在暗处安插了两姬妾在,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传消息出来的,”文士一顿,有些迟疑的说,“周深派了位虚空境真人守在孝亲王身侧,寸步不离,孝亲王恐怕是对属下起了疑心了。”

  “哦?”云邡瞅着他,却不主动递话。

  文士只好开口:“属下这次出来,恐怕是回不去了。”

  云邡沉吟片刻,听他这样说,才笑道:“明渊这些日子辛苦了。”

  他一挥袖子,椅子落在文士身下,让他坐了下来。

  文士身上的威压一松,背上冒了层冷汗,苦笑道:“仙座,您可真是……”

  谢秋寒听了他二人的对话,这才知晓,这文士竟是孝亲王底下的名士聂明渊,十年前孝王召贤能在府中畅谈整整十日,此人博得魁首,名动天下。

  京城动乱中,庄亲王以雷霆手段镇住京中诸派势力,悍然上位,而孝亲王居雍州一地,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积蓄力量,磨刀霍霍。

  这聂明渊做了孝亲王十年亲信,若孝亲王事成,丞相之位定是属意于他的。

  也难怪云邡方才会对他有所防备了。

  谢秋寒心中明悟,那周深如今大肆征敛,想必是用以支持孝亲王起兵。

  而前几日摄政王携太子来访天宫,那定是在拉拢云邡。

  原来是这样的局势。

  皇室依仗仙门,到了如此地步,他原本觉得天下是二分,此时一看,却像是仙门的天下。

  聂明渊喝了口茶,将目光移到谢秋寒身上,含笑道:“这位是?”

  谢秋寒刚要说话,云邡就一摆手:“小孩黏人,吵着要出来玩,不必在意。”

  谢秋寒:“…………”

  他被这颠倒黑白的厚脸皮给震惊了,到底是谁要出来玩?

  聂明渊笑道:“小公子活泼,甚好。”

  谢秋寒向他见了个礼,闭上嘴不说话了。

  见了这几人,他知道云邡肯定已经将孝亲王和周深一方的一举一动掌在手中,他也就不用瞎着急上火了。

  于是他把自己化成一尊雕像,默默的在旁边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