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有匪君子,不可谖兮>第55章 第 55 章

  老国主第二日踌躇了许久,听人来报,王妃宫中发现了丢失已久的玉玺。老国主心下一动,玉玺丢失许久,素尘刚怀了孩子,便从她那里发现了,这必定是天神的指示,于是请了儿子们晚间进宫赴宴。

  晚宴前,老国主又让祭司询问祖宗意思,结果连续三次,祖宗与天神都是下令让他诛杀二王子。老国主实在是没了法子,只好命人给二王子端了下了剧毒的酒菜。

  二王子一向厌恶素尘轻佻浪荡,刚刚老国主离开时,素尘先是撩拨大王子,又与三王子公然调情。他一时控制不住脾气,狠狠骂了一顿素尘,若不是其他二人拦着,他便要动手去打素尘了。

  素尘被吓得嘤嘤哭泣,大王子心肠一向软,眼见美人垂泪,便轻声安慰她。

  老国主躲在暗处,看着老二发狂要打素尘,老大又调戏素尘,对于赐死老二一事,再无半点愧对之意。

  素尘见老国主来了,委委屈屈钻进他怀中,眼睛却是一直勾着三王子。三王子心中怨恨老父亲抢了自己的美人,却是没有法子,心中只盼着老父亲快些死了才好。这么想着,心里才痛快了些。

  二王子见素尘寡廉鲜耻,倚在父亲怀中,却还去勾搭三弟,心中更加厌恶她,可是父亲宠爱她,自己又不能真动手,只得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老国主亲眼见着二王子吃了那些饭菜,又留他商议了国事,算到毒快发作,这才放了二王子回家。

  二王子走到半路,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涨得发疼,他心知大事不妙,便催促将士速速带他离开。岂料前方路上倒了一棵三人抱的大树,众人去搬,却是如何也撼动不了。二王子此时直挺挺倒在车中,已经口不能言了,心里却是十分清楚,众人只当他是喝多睡着了,也不在意。等到弄走大树,再去叫二王子时,才发现他已死去多时了。

  众人心中大骇,慌忙回宫禀报。

  老国主听闻消息,这下彻底放下一块大石头,面上却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样。

  素尘了结了二王子,朝中军队登时大乱。老国主一时也慌了手脚,赶忙命大王子去接手管理。好在大王子生性仁慈,接管军中,虽然有人不服,却也不敢当面不敬。他也算是有手段,管的那群人服服帖帖。

  素尘得了空便去寻段行止,或是上山,或是摘花。今日她特意穿了件素色裙子,不着粉黛,随意扎了两条辫子,牵着不知从哪里弄来毛驴,真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村姑一般。

  段行止一出门见到素尘如此打扮,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她。

  素尘提小竹竿,点了点地上,满面都是柔柔的笑,“今日不谈公事,陪我去上坟吧。”

  “上坟?”

  “是啊,我娘。”素尘将绳子递给段行止,自己爬上了驴,望着段行止满面正经道:“总该给姑娘牵驴吧。”

  段行止接了绳子,回头有些窘迫地说:“我并不知道你娘坟在哪里。”

  素尘晃荡着脚,拿了根胡萝卜喂给驴,俯身趴在驴头上,仿佛那驴会说话一样。她仔细听了会,望着段行止,哈哈笑了,拍着手胡乱唱着,“段行止牵笨驴,笨驴不知家在哪儿,素尘不想去找家,家里没活人,素尘没人疼,素尘没人爱,素尘是地里一颗小白菜。”

  “又在胡言乱语。”段行止丢了绳子,转头走了。

  素尘从驴上跳了下来,张开双手拦住他,他却是绕过去仍旧要走。素尘蹬蹬跑过去,又拦住他,“今日你若不陪我去上坟,我便去怂恿老头子偷袭大齐!”

  “你!”

  素尘捏住他伸出的手指,双手抱住他的手轻轻晃着,“走嘛走嘛,行止哥哥。”

  段行止无法,只得抽手替她牵驴。

  素尘一路倒是好心情,又唱又笑,两人路过一片花田,她下去摘了许多花草,坐在驴上边唱曲边编着。到了她娘的坟边,她又跳了下来,拉着段行止就过去了。

  段行止走近一看,却是见到一块无字石碑,生卒年月皆是不详。

  素尘从驴背的布袋中掏出几个红艳艳的苹果,又将头上戴的花环挂到石碑上,她笑道:“我娘出身高贵,与你也是老乡,你猜猜我娘是什么人?”

  段行止随口道:“管她是谁,总不会是个和亲的公主。”

  素尘笑道:“你好厉害啊,居然一下猜出来了。”十指葱葱轻轻划过无字碑,素尘笑狼心狗肺,活似一个人渣,“里面可是大齐的骄傲,高阳公主呢!”

  段行止眼皮一跳,“你说什么?”他一把拉过素尘的手,“你究竟是谁?”

  素尘顺势贴近他,嘻嘻笑道:“你是问哪一个阶段啊?八岁前,还是九岁,还是十三岁啊?”

  “八岁。”

  “乌孙灵兮公主。”

  “九岁。”段行止只觉得自己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舞坊的狗杂种。”

  “十三岁。”

  “杀人如麻的柔然妖妃素尘。”

  段行止握住笑嘻嘻的素尘,“你是灵兮公主?”

  素尘两手用力劈开段行止的双手,白了他一眼,低头玩着长长的辫子,“都说了现在是王妃。”她揉了揉鼻子,笑着一脚踹到墓碑上,模样十分骄纵,“我娘是我亲自从坟里挖出来的。”

  段行止震惊地看着她,实在不敢相信有人会去挖自己母亲的坟,

  素尘扬了扬脖子,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种?我八岁那年亲眼见着母亲为了我素未谋面的表哥自裁,此后我叔叔带着我与哥哥,动辄毒打,好几次我们都差点被打死。但我咬着牙,告诉我自己绝对不能死,后来我哥哥被他打死了。我九岁时,单纯的凌虐已经满足不了莫赞了,他将我卖入舞坊,我在那里受尽了侮辱。其实每年母亲忌日,我都会去给她上坟,我就想让她知道,我如今这样就是因为她!我要让她死都不得安宁!陶将军之所以会看到我母亲,其实看到的是我。”素尘摸上自己的脸,“我与母亲长得似乎特别像,陶将军看到我便一把抱住我,一直说‘高阳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那么怜惜地抱着。很温暖,很安全。我没事便往坟边跑,诱他服用百般娇,告诉他,只要吃了,我就回来了。陶将军明知那是毒药,却还是吃了,我一点点看着他死去快活极了。我不能一个人受罪,所以他们都不配安稳活着。”她冷笑一声,狠命冲着墓碑啐了一口,“灵兮?哼,我十一岁就在舞坊中失了身,寻常小女孩怕是会吓死,我一点都不怕的,只要能活着,怎么都好。我连花名都是自己取的。”她五指指尖相对,却轻轻一口气吹散,“人世间的一粒小尘土,有娘养没娘管,我就是个狗杂种。”

  “陶将军一片痴心,你却如此利用加害,你怎么!”段行止指着高阳公主的坟墓,“你还偷盗你母亲尸体,令她死不安宁!”

  素尘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看着段行止,“因为这世间也没有善待过素尘啊,我又如何喜爱它呢?”

  “为人子女,你却如此狠毒!”

  素尘一听这话,变了脸,骑了毛驴便往前跑了。

  她原本是想着段行止可以宽慰自己几句,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几句客套话也好,可是段行止只是一昧责备、质疑。她轻轻呸了一声,“果然为情所困的人脑子都不好!”在花海打了几个滚,亲了几朵花,她心情才稍微好些。

  六月天雷滚滚,不一会便下起瓢泼大雨。

  素尘将艳红的裙子扎在腰间,露出半截纤细白净的小腿,光了脚丫子,四处踩水玩。脚腕上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跳动着,这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算是守着她最后那一丁点人性的东西了。素尘一时兴起,命人捉了几只水鸟鸳鸯来,与小丫头们一同在段行止院中抓鸭逮鹅。玩的浑身透湿,红裙贴身,勾勒出曼妙身姿,她也毫不知觉。

  段行止站在檐下冷眼看着,见她笑得灿烂,乌黑的发丝却是一绺一绺贴在雪白的面上,又像是诡异的花纹一般。

  她自从那日与他不欢而散后,许久不曾找他了,却是派人给他送了许多布防图,供他细细研究。今日她来了,他也不好赶她,便随她孩童一般玩闹。他也将素尘便是灵兮公主的消息告知了李将军,李将军心疼不已,央他多多照拂,等脱险了,便送公主回大齐。

  素尘玩够了,浑身是水的跑到段行止跟前,解开裙子撒了下来,用力跺了跺脚,地上霎时一片水汪。她又甩了甩头,水珠从发丝滑落,甩的到处是。

  段行止赶忙抬起袖子去挡,却还是被溅到了一些在脸上、衣上,他白色的衣衫立刻晕了一团水渍。

  素尘赶忙抬袖去给他擦拭,一抬手,袖上的水珠迷了段行止一脸,惹得他啧了一声,向后连退了几步。

  素尘见状,笑得花枝乱颤,本就被冻的瑟瑟发抖,如今风一吹,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段行止觉得素尘大概是个妖精吧,虽然行为做事轻佻轻狂,却并不令人生厌,反倒她那副俏皮样儿,颇惹人怜爱,让人不忍去怪她。

  段行止道:“你还有着身孕,切莫这般胡闹了。”

  素尘捂嘴笑道:“哪里就能有身孕了,不过是唬他们的。”

  段行止轻声道:“不做王妃了行不行?你是个女儿家,不必要争强好胜。我带你回大齐吧,去我们的都城临安,你有许多亲人在那里,他们十分想念你的。”

  素尘听了却是沉默不语,若是她还是灵兮时,她愿意回母亲娘家的,表哥顾念母亲情谊,对她必定不差。可如今的她,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人间炼狱,不过是换个地方煎熬,于她来说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