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余世始梦>第29章 风声鹤唳

  萧染蹙眉:“左相此话怎讲?宁将军何时忤逆过朕?”

  褚珺拱手:“臣一早收到消息,宁琅率三军在昨日便已抵京畿城外,但却就地安营寨寨,而不是立即进宫面圣。陛下对边关之事拳拳在念,三年以来日思夜寐寝食难安,宁琅明知陛下翘首以盼,却故意拖沓,莫不是觉得自己打了胜仗,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

  萧染皱眉。宁琅昨日抵达城外时已时至黄昏,他不是不知道,却也并没有当回事,天色将暗又大雪倾至,那么多士兵全都涌进来确实不好安排,自古三军归来在城外安营扎寨的大有人在,确实算不上那么重的罪名。

  但禇珺所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不从宁琅下手反倒从他身上下手,若不治宁琅的罪,岂不是说明他对边关战事并不关心,若当场治罪宁琅,便有卸磨杀驴之嫌,只怕会寒了三军将士及天下百姓的心。

  萧染眯了眯眼,这只老狐狸是又搞什么花样呢?

  转眼看着宁琅,虽年纪轻轻,却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倒是身边两个左右将军有些沉不住气了。

  萧染一指宁琅:“宁将军,左相说你忤逆朕,你怎么看?”

  只见宁琅淡定地行礼回禀:“臣昨日抵达京畿时已是申时,城门将闭,若强行入内必扰了汴京城百姓的作息。陛下向来爱民如子,臣不敢叨扰百姓,这才在城外安营扎寨,护陛下与全城百姓一夜安宁。”

  宁琅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却恰恰用了与那禇珺一样的手法,你说陛下牵挂边疆,我便说陛下爱民如子,是非对错每个人心中自有定夺。

  禇珺冷笑一声:“你是想着白日进城接受百姓瞻仰奉迎罢?”

  “军队乃国之脊柱,陛下之颜面,三军刚从漠北赶回来,风尘仆仆,带回了战场的肃杀之气,怕惊扰了百姓,这才停军整顿,以正军威。”

  禇珺不由眉头一皱,原本想着宁琅一介武将,又不与他一般天天在朝堂上厮混,必然口舌不利,断没想到这人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应答起来却有条有理浑然不惧。

  禇珺咬一咬牙,勃然怒斥:“宁琅,你不要仗着你们宁家有军功便在陛下面前耀武扬威,当年北狄之战之所以化险为夷那也是宁老将军的功劳,宁骁宁肃那是为国捐躯陛下早已厚葬,你莫非是觉得大楚还欠你们宁家的才敢如此嚣张傲慢!”

  宁琅也不禁皱眉看了禇珺一眼,这副狗急跳墙的样子是要闹哪般?

  萧染脸上早已阴云一片,一拍桌子:“够了!今日就到这儿,退朝。”

  等众人都走了,禇珺才擦一把脸上的汗,腿都有些软了。

  走出文德殿左将军卫业征不禁抱怨:“这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是多喜庆的事儿,这位褚相真有意思,不搅的龙颜大怒不罢休是怎么个意思?明知皇上对当年那事儿多有避讳还要提,现在倒好,搅的谁都不得安生。”

  “只怕是心里有鬼吧,”右将军陈源不禁冷笑:“将军刚说到去年冬天他便急了,只怕那粮草之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这样,”卫业征一顿足,“那这可如何是好,这事被他一闹腾便混过去了,以后再提起来战事早已平息,只怕也达不到效果了。”

  陈源倒是沉稳一些,只看了看宁琅,试探问道:“将军?”

  宁琅回了回神:“我原本就没打算今日提及此事,是他自己风声鹤唳了,”望了望澍兰苑方向:“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卫业征不依不饶追着问,陈源笑一笑,冲宁琅点点头,把人拖走了。

  宁琅过去时白束还在睡,瑛姑正忙着收拾昨夜狼藉,看着宁琅狡黠一笑,刚待去唤醒白束便被宁琅制止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参拜父母,看看他便走。”

  瑛姑笑着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宁琅慢慢挪到床前,雪霁天晴,瑛姑开了窗散房内那旎靡气味,白束则把自己整个儿缩在被窝里,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枕着冬日暖阳睡得安稳静好。

  便是这脸不止一次入梦,或是当年在草原上步步回首,或是在澍兰苑里眼角弯弯笑着,或是离别那夜不顾一切的诀别一吻,亦或是初见那般,环着他脖子静静看着他,好像一眼便看透了前世今生。

  宁琅在床前蹲下,这人灵动起来周身都带着光,安静起来却又像沉进了水里,世间万物都干扰不得。

  凑上前在那殷红小痣上碰了碰,梦里的人丝毫未动,只嘴角慢慢上扬了一个弧度。

  白束醒来已是午后,吃了点东西,便见萧怀剑骂骂咧咧地进来,一屁股坐在卧榻那银狐大氅上。

  “哎……”白束站起来。

  “怎么?”萧怀剑一脸疑惑。

  “……算了,没事。”白束摆摆手,坐都坐了,现在起来也于事无补了。

  “先给我口水,气死我了!”萧怀剑在桌上一锤,接过白束送回来的水猛灌了一口,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

  “又跟太子闹了?”

  “不是,不过也是他们家的事儿,”萧怀剑愤恨咬牙,把今日朝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下个结论:“你说他们姓禇的一家子是不是都有病?”

  “太子不姓禇,跟你一样姓萧。”白束淡淡道。

  “那就姓禇的一家子加上萧怀瑜,”瞥了白束一眼:“你怎么不气啊?”

  “师父都还没气你气什么?”

  “你怎么知道宁将军没气,指不定回去的路上就把禇珺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白束想一想宁琅一边走着一边骂人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你还笑,”萧怀剑没好气,“宁将军那么好的人,为大楚任劳任怨,坚守边关三年,如今回来还得受这等小人编排,父皇也不管管。”

  “当今大楚就是这么个局势,你还看不清吗?皇上只关心他那皇位坐得稳不稳当,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死活。”白束不咸不淡吃着饭。

  “你……”萧怀剑皱眉,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没有耳,”白束笑笑,“王高被杖毙后我这澍兰苑里就安静了,只要你不把我卖了这话就没人知道。”

  “哦?”萧怀剑挑一挑眉,“快来讨好我,否则就别怪我大义灭亲了。”

  “你刚喝的那茶里有毒。”白束淡淡道。

  “啊?”萧怀剑愣了一愣,忽然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你……你竟敢谋杀皇子……”

  白束笑一笑:“瑛姑,把人拖到海棠树下埋了。”

  萧怀剑东倒西歪地笑了好一会儿,最后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还是来你这儿舒服,这些话外面的人都不敢说”

  忽觉手上一黏,捻了捻:“什么东西啊?”

  刚要凑上闻,白束急忙送了块手帕过来。

  萧怀剑又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粘着的一片黏糊糊的东西,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又喝奶了吧?”

  “嗯?”白束愣了愣。

  他刚来那年夜夜睡不着,想念以前草原上的羊奶,后来还是瑛姑去御膳房找了只待屠的母羊这才给白束解决了喝奶的问题。只是次次被萧怀剑碰上都要嘲笑一番,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天天喝奶。

  换作平时白束也就翻个白眼不搭理了,这次竟红着脸轻轻应了:“嗯。”

  萧怀剑拿着手帕把身上也擦干净了,边擦边抱怨:“那玩意一股膻味有什么好喝的,隔着这么大老远我都能闻出来。”

  “行了,你赶紧走吧,”白束红着脸把人往外推,“一会儿惠妃娘娘该着急了。”

  直到把人推出门外关上门白束才松一口气,回头瞪一眼偷笑的瑛姑:“赶紧的,把这大氅给我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