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太子殿下今天又在装瞎吗>第39章 鱼饵

  翟瑞的叙述中,因果缘由居多,并没有太多重要的线索,赵煜也没失望。

  至少,他对二人关系的推测,得到了当事人的印证。

  翟瑞怀揣着对爱人的亏欠,为保她的清名缄默了近二十年。如今骤然知道,她并非自杀。

  当年那些忽略的、忘记的过往,需要时间仔细回忆,这是一个熬心的过程。

  而翟瑞毕竟是疑凶,只得先关押回去。

  自清晨追忆往事,不觉时间飞逝,此时已近晌午了,屋里只剩下沈澈和赵煜二人。

  一般只有二人时,赵煜都是话少的那个,这回难得先开腔了:“殿下行事向来高深莫测,昨日晚上纳乐坊之行更是如此,”说着,他又破天荒的斟茶递在沈澈手上,“可惜下官愚钝,尚参不透殿下未曾点明的深意,请殿下明示吧。”

  沈澈接过杯子,没有喝,随手放在桌上。

  他虽然眼蒙黑纱,但赵煜就是有种他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赵煜透过纱罩,极为朦胧的看他眼睛的轮廓——他是闭着眼睛的。

  赵大人一瞬间的分神后,太子殿下答话了,神色很郑重:“有些事情,只是孤的猜测,没有证据,不敢妄断,但……”说着,他摩挲着盖碗的托盘边缘,轻轻叹息道,“很快,扔到死水里的石子就会激起涟漪。”

  说罢,嘴角勾起一个非常微小的弧度。

  这样的神色,前世赵煜也曾见到过,每当他露出这般神色,便是有什么他筹谋已久的事情,即将尘埃落定。

  前世,赵煜喜欢他这份笃定的自信的,让人看着安全。

  可如今有了那段二人扎心的纠葛,这份笑容,赵煜看在眼里,就显得不纯粹了。

  似是而非的人,一般无二的表情,晕出些诡异的、微妙的差异。

  不合时宜的分心,让赵煜暗暗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疼痛,帮他收敛心思。

  人心,果然难自持。

  医难自医,人难渡己。

  就这时,衡辛敲门进来了。

  他见沈澈坐在一旁,倒没见外,向二人行礼道:“东家,赵改邪这个名字,以及职务,早就存在了,只有姓名和年龄职务,而且……”说着,他顿了顿,“就在小的离开吏部记档馆的时候,有一名看着就不是官员的人前去查问这个名字了。”

  说着这话,衡辛撇着一双冒精光的小吊眼,似有似无的洒么沈澈,又看看自家主子——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太子殿下是早将一切安排好了,才在常襄郡君面前这般介绍赵煜的。

  即便郡君有能耐连夜就去查赵改邪这个人,她也查不出什么破绽。

  这些事,赵煜当然瞬间就明了了。

  衡辛见自己东家看着太子殿下,“含情脉脉”的若有所思,索性清了清嗓子,又从怀里摸出个帖子,紫色的短绒封皮,描了金边,富贵极了。

  是一张请帖。

  “方才有人送到内衙侧门的门房处,说是转交给赵改邪大人。”

  刑部,因为常要办案,所以各位大人们不一定会在什么时候化名。

  门房自然是懂得。

  所以他们收信,只要确定地址是投到刑部的,其余管你是给李狗蛋还是王成魔,一句话不多问,照单全收。

  赵煜接过帖子展开看过,向沈澈道:“殿下说的激起涟漪,便是这事儿吗,郡君邀请你我今晚王府赴宴。”

  没想到,沈澈皱眉想了想,摇头装模作样道:“今儿晚上沈某有事,不能陪同大人了。”

  赵煜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他确实不能去。

  常襄郡君的品阶和身份有限,是以她没见过沈澈。

  但廉王妃,是认识太子殿下的,今晚她八成也会在,与她相见,沈澈再戴个纱罩斗笠,实在不像话,也不稳妥。

  察觉到赵煜愣神,太子殿下走到他近前两步,几乎耳语般的距离,道:“是不是想让我去?”

  赵煜一下就回神了,自然听出对方言语里调笑的意味,冷声道:“没有。”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前脚迈出门槛,赵大人便扪心自问——他说不能同去的时候,为何自己心里划过一丝不安呢?

  这还不是想让他去?

  不,不是!

  绝对不是!

  不是的话,你跑什么啊,赵煜。

  嘶……

  不对不对,不是想让他去,自己也没跑。

  只不过这辈子,他赵煜久没混迹宫廷,一想到此事要和皇族打交道,有太子殿下在,毕竟有得照应。

  赵煜觉得自己想通了。

  他抬头看看天,云淡风轻,案件焦灼,日子该过还得过,于是抻个懒腰,忙活他的事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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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

  没有王爷的王府,略显冷清,但该有的仪制还是有的。

  赵煜刚自车上下来,便有小童上前,笑脸相迎:“您是书令史赵大人吧?”

  赵煜连忙还礼,差点一躬到地。

  刑部书令史,在都城着实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初到王爷府上,必然得恭谨着。

  他站定了,摸出请帖,递过去:“下官着实没想到……”说着,踟蹰起来,透过王府大门往门里看。

  但看得又不是那么明目张胆。

  看了片刻,他才讪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着实没想到……昨夜路见不平相助的姑娘,竟是常襄郡君。”

  衡辛在一旁低眉顺眼的跟着,心道:装!真能装。

  那小童年纪与衡辛相仿,在赵煜面前表现得颇为持重。见对方不经意间露出怯懦的神色,没有半分小瞧他的意思,反而笑道:“郡君爱玩,昨夜幸亏有大人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救命之恩事大,郡君回府缓神之后,第一个安排,便是拟了帖子请大人前来,聊表谢意。”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赵煜往里走。

  一路上向赵煜介绍王府种的珍稀花草、造景的玲珑匠心,意在化解赵煜初登贵门的尴尬。

  赵煜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孩子年纪轻轻,人情场面上,可真老练。

  晚宴设在后花园的庭院里。

  初夏时节,傍晚清风微凉,在园子里坐一坐,确实比闷在房檐下惬意。

  赵煜到时,常襄郡君已经入席了。

  她恢复了昨日初见时的灵秀,装束相较于昨日,更加端丽典雅,与深巷发疯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见赵煜前来,忙起身相迎,拉着他的手腕,引他落座:“昨夜……多亏赵大人,”说着,她向赵煜身后打量,只看见衡辛,便问道,“那位沈先生,没一起前来吗?”

  赵煜先是恭敬一礼,而后抱歉道:“下官疏漏,看到帖子时,沈正已经被差去办差了,直到方才,也没回来。下官命人等他,让他回来,就即刻前来。”

  常襄郡君笑容畅缓,道:“无妨的,有待来日,毕竟身在官门不由己。”

  她说完这话,向身后的小丫头示意。丫头福礼退开去,不大一会儿功夫,推着架轮椅,从后堂出来。

  轮椅上的妇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雍容,脸色却不好。

  常襄郡君忙迎上去,接手过来,她把推到桌前,照应好,才道:“阿姊,这位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昨夜若非是他出手相救,我便要遭啦。”

  一听便知道,这雍容妇人便是廉王妃。

  她上下打量赵煜,笑道:“如今世上,我就只剩这么个妹妹,赵大人恩义,我姊妹二人铭记,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定尽绵薄之力,”说着,她顿了顿,“大人若是官运受阻,我也可托人疏通一二。”

  话音落,赵煜没来得及说话,常襄郡君就突然道:“他可与新任的刑部尚书赵煜大人是本家呢,阿姊你说,赵煜大人会不会因此照顾一二?”

  听上去没头没脑的。

  廉王妃显然也没明白自己妹妹是何意。面带疑惑的看向她。

  常襄郡君继续道:“那赵煜新官上任,没几日,都城里就出了公然劫掠郡君的恶事,不如明日,我上门去问一问他,要他把那几个坏人揪出来,然后再好好重用眼前这位赵大人。”

  乍听顺理成章,但实际上,一来都城的治安不归刑部管,二来看她的神色……

  赵煜心里暗惊,赵煜和“赵改邪”如何能相见?

  她像是怀疑了自己的身份,说这样的话来试探的。

  是哪里露出破绽吗?

  又或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而后在一顿饭的时间里,赵煜确定,他并不是想多了。

  常襄郡君看他时,昨夜纳乐坊里,眼波流转间透出情意,半点不剩。

  她更是不止一次,暗中诈他,想让他在松懈警惕时,露出漏洞。

  可赵煜一旦警觉了,岂会轻易被她钻空子。

  再说廉王妃,她此时好像确实还不知其中因果。

  这十几年,她先丧女,后丧夫,孀居王府。

  虽然衣食无忧,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而今,眼前这位“赵改邪”大人,是刑部的书令史,能接触大量刑部的卷宗录案。

  廉王妃便总想把话题往当年的案子上引。

  她说自己心里太苦了,女儿被杀害,疑凶一直被关押着,事情一抻就是十几年,她曾经也暗中托过关系,求三法司的大人为女儿昭雪。

  但谁又愿意卖这么大的人情,给一个没了王爷做依靠的女人呢?

  她也愤恨过,母家本就势颓,自己更没趁丈夫在世时,在朝中收拢些能为己所用的官员。终于,落得这副尊荣犹在,却只得暗地里忍气吞声的地步。

  如今眼前虽然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她却动了与他相互扶持两相得利的念头——她尽力扶这人上位,之后,他须得帮她让女儿死得瞑目。

  可是呢,只要廉王妃把话茬往这上引,常襄郡君便会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岔开。

  为何这般?

  深想,里面的门道便有意思了。

  宴请,在一种看似融合,其实违和的氛围里结束了。

  赵煜没坐马车,踱步沿着玉带河边的小路,往刑部走。

  深夜,月色洒在他身上,攀上脸颊,给他本来清透干净的面庞,扫上一层柔光。

  只赴宴这一遭,沈澈……张罗出这摊事情的目的,他便看得再清晰不过。

  他沐浴在晚风里,暗想,当年的旧事该是个极为黑暗的故事……

  突然“嗖——”一声破风利响,击碎了他的思绪。

  赵煜下意识偏头。

  暗箭一击落空。

  “铛——”一声响,□□正钉在跟在他身后的空马车上。

  赵煜眼神立刻凌厉起来,只见河岸边,影绰绰的站了十余人。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声的吐槽——看来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怕被他触及不愿提及的过往,要下杀手了。

  他今天赴宴扮作书令史,一身文生打扮,平日里为三两落脚的护臂更是没戴。

  一双袖子滴了当啷,飘逸是真的,碍事也是真的。

  他一边把袖子往上卷,一边向河边那几位道:“诸位是打劫呀,还是索命呀?”

  话音落,眼前黑影一闪。

  一人飘身稳稳落地,挡在赵煜身前,向一众凶徒朗声道:“甭管是什么,你们招惹我家公子了,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手?”

  正是沈澈。

  他来得及时,若说恰巧……鬼都不信。

  一瞬间,赵煜恍然,自己怕是太子殿下鱼钩上的饵呀。

  虽然他救护得及时,但是……

  赵大人看着这人的背影,依旧恨得牙痒痒,想狠狠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阿煜,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想踹我了。

  赵煜:何止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