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武侠)传说中的归云少庄主>第三十八章 出府门

  

  出府门

  已至晌午,侯府上下一众人都未曾进过半滴汤水,溯墨殇呆呆坐在膳房的门槛上,腹中传来一阵阵的咕咕声。

  她叹了口气,不禁为自己清晨擅自作主动了锅铲而感到后悔。

  一缕银白的光华在眼前飘过,凝滞在一旁,逐渐幻化为一个男子的轮廓。那轮廓愈发清晰起来,章浅凌的眉眼也从半透明渐渐转为了常色。

  “墨儿饿了!”章浅凌笑嘻嘻地看着溯墨殇,一只手便抚上了溯墨殇白皙而如冰雪般冰凉的脸颊:“走罢,出府,我们出去客店里吃便是了。”

  溯墨殇只觉得浑身无力,懒懒地抬起一双冷艳决绝的丹凤眼,凝视着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一时竟没有气力拍开。

  她蔫蔫地垂下头,咽了口唾沫:“绫罗姑娘说了,要禁我一餐,今日早饭不可吃的。你莫要造次!”

  “谁能禁得了你?你又不是真的奴仆,如此唯唯诺诺,若是你师父知晓了还不得气死!”章浅凌笑了小抬袖挠乱了溯墨殇的发丝,唇角笑意再度加深了些许。

  青衫女子的眼眸好似被什么点亮,竟从暗淡中升起了两抹绚丽的烟火来:“说得极是,那末你我便出府罢。”

  话语一落,溯墨殇便直起了身子,目光如炬地望向被重重高墙花木所遮掩的侯府殿门。

  早在来时溯墨殇便料到终有一日她会偷摸着从府中离去,是以先记好了府内的布局及离去线路。

  绫罗也许现在还不知这名冷淡呆板的青衫女子早以半日的时间便将道路屋舍交错复杂的摸透,而后再以一个时辰的时间在深夜里掌灯描画出整个侯府的地图。

  但此时从正门出未免也太不可实现,溯墨殇想了想又挫败地叹了口气,重新耷拉下脑袋,喃喃道:“你我又无府里准许,如何出的了侯府大门。”

  一根指头凑近了溯墨殇的前额 “啪”地一声弹在溯墨殇白皙的额上。力道不重,溯墨殇只觉得有些许轻微的疼痛,如冰似雪的肌肤没有半分变化。

  “我的墨儿莫要对外人如此乖巧。我们可不能走‘寻常路’。”

  侯府院墙。

  被花木所笼罩的侯府院墙高大,墙下是一片茵茵碧草,正是盛夏的时节,草木长得颇为繁茂,爬藤的青蔓舒展开片片碧叶,隐住了两人的身形。

  “快些,看守的侍卫在此刻换班。时机刚刚好。”溯墨殇站在院墙下抬头仰望着在高墙上的章浅凌,一面回头去瞧有无人到来。

  玄色的衣袂在苍蓝的苍穹下轻轻一飘,只见一抹黑云拂去,章浅凌已下到了府外,转身去接应溯墨殇。

  一领青衫借着一块磐石发力,只见足尖微微一点,便凌空而上,只在片刻之间便越过了那面高墙,落在了府外的石板路上。

  一切顺利得不太真实。

  “走罢。”

  溯墨殇拍拍衣袖,抖落衣袖的尘埃,目光灼灼地抬起头来,望向远方。

  那是一个纷乱的城池,繁华与欢闹织为了一副盛世图錦,令身居青山府院的十六岁的溯墨殇眼花缭乱。

  她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之所,长安城里的男人们身着彩色锦衫,腰配玉石绸带,女人们轻捻着柄扇子,上绘腊梅江雪图,殷红的脂粉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十年以来,溯墨殇的世界里只有一柄剑,一座被云烟缭绕的重雾峰,她本以为这些便是这片天地的全部了,却殊不知,在那座凌天群山的千万里还藏着一片辉煌的城池。

  那座城池的名字叫长安,是个能让人迷乱自己的……仙境。

  是的,仙境。

  青衫女子静立在风中,清冷的丹凤眸子忽而张得极大,各种绚丽的色彩映入眼帘,将一双黯淡冰凉的眼眸染得绚烂无比。

  “这,便是长安吗?”

  溯墨殇喃喃道,她忽而觉得自己极小,小到只是天地间的一点尘埃,稍稍一阵风便可将她吹去,而这片辉煌的城池又是那么大,大得可以包容这天地间的所有风流人物。

  身着彩裳的贵人们来来往往,人群飞快地移动着,只一瞬之间,眼前的景色又换了一拨人。

  这是一个变幻多端的世界,需要以极强的心智才能盛得起这片波橘云诡的变幻。

  溯墨殇忽而拉起章浅凌玄黑的衣袖,上面以金线绣着祥云纹饰,她的心跳得极快,脑中一片混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所熟识的便只有身旁这个男子了。

  她忽然感到十分无助,这是一个陌生的地域,而她只是一个微小的尘土,不能掌控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

  溯墨殇讨厌这种感觉,她的心中有着凌云志,但在这片辉煌的都城又该怎么实现,一切都宛如蜉蝣撼树一般的,无力。

  她无助地望向章浅凌,抿住了唇角。

  从未有过的,这个向来如磐石般冰冷生硬的女子第一次在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近似于无助的神色。

  越是故作坚强的人,在面对失控纷乱的局面越是难以自持。

  章浅凌很想抱紧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没关系的。

  然而他只是对她笑了笑,牵起她颤抖的手:“我会陪你的。你永远不会孤独。”

  他带着她行过嘈杂纷乱的市井,转过鳞次栉比的屋舍,拐过纠结在一处的胡同巷陌,最终停在一处旗子在半空中飘摇的酒楼。

  “便是这了。这座酒楼我于多年前来过,是上一任凌墨剑灵主郑凡领我来。”章浅凌拉着溯墨殇径直入了酒楼。

  酒楼内光线昏暗,没有一丝日光泄露,真可以说得上暗无天日了。

  楼内只点了三盏灯,烛火光线昏暗,依稀映照出酒楼的摆设。

  章浅凌领着溯墨殇在一处坐下,冲着一处扬声道:“店家,两碗冷陶,一碟桂花糖蒸米糕。”

  那一处本隐在一片如水的暗墨中,听闻章浅凌的语声忽而在一处亮起一点豆大的烛火来,那点火来得诡异,只是微微一晃,一缕风声飘过耳际便忽而亮起。

  当垆的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入刀划一般的伤疤,沟壑密布面颊,像是被揉皱的纸团,满是纵横的褶皱。

  “哟,你还在啊。看来长生丸的功效倒是不差!”章浅凌嘿嘿笑道,略带了点戏谑地看向那名老人。

  “托凌墨剑灵的福,老身还存着一条残命,不过已是残灯烛火之年,怕是活不了几岁喽。凌墨剑灵我这一脉还欠你四辈的恩要报,如今来我这酒楼,又有何时相求?”老人捻了捻雪白的须发,冷笑地看向章浅凌。

  “我今日来止食吃您一桌早饭,并无他意。”

  “哦?还有这等好事?九伏,两碗冷陶,一碟桂花糖蒸米糕。”

  那个名为九伏的店小二从悬梯间徐步走下,掌中托着两盘吃食,不紧不慢地慵懒道:“哟,凌墨剑灵来了。这次换了主子又是谁啊?”

  那是一个妖娆的少女,一身如火的红裳,面颊上搓了胭脂浓妆,分外娇艳。

  两盘吃食被九伏送到了桌上,正热腾着似是刚烧好的模样。

  溯墨殇警惕起来,一双冷厉的眼眸看向九伏:“姑娘为何烧菜如此之快?可是已猜到我们要点甚么?”

  “哈——”

  九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她凑近了溯墨殇的面庞,杏眸滴溜溜地转动,而后从口中伸出一条杏红的舌,徐徐舔了舔牙尖:“这女娃子有趣。”

  说罢,她便笑了笑,发出一声声妩媚的笑声:“章浅凌这次选了个好主子。”

  “多谢夸奖。”章浅凌不甚在意地撑了撑腿,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她,我的主子也只能是我的。”

  “哟,你这是说什么笑话,可是要笑杀九伏!”悬梯间传来戏谑的话语:“你只不过是一介剑灵,竟妄图想要你主子!哈——哈,真好笑。”

  “九伏,无礼了!你莫要忘了,我们还欠这凌墨剑灵呢。”当垆的老人发出威严的嗓音,眼眸瞥向悬梯上笑得花枝乱颤的九伏。

  溯墨殇皱紧了眉,细细打量着当垆的老人,在昏暗的烛火下她从密布的沟壑中看出了藏在右眼下的一道符文。

  符文细密,一字字连作一处,竟然是一个“净”字的图样。

  她吃了一惊,当今朝上的刑法为处置罪孽深重的罪犯都要在罪犯的右眼下刻一个“净”字,那么这位老人定是朝上出逃的罪犯了。

  溯墨殇起身抱拳道:“老者可是五菱道人?”

  她在幼时听爹爹说过一个名为五菱的道人为拯救天下苍生,情愿自投深牢,以命相抵,后又在皇宫深牢中神秘失踪。

  而眼前这位当垆的老人,面容竟极为相似于书籍上图卷所画的五菱道人。

  “正是!老身就是那个犯下了滔天大罪的五菱。小姑娘可是要把老身就地伏法?”当垆的老人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溯墨殇。

  “道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久仰您身名,爹爹曾对我说过一百五十年前出了一个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五菱道人,情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天下太平。墨殇当时听闻很是敬佩,如今见了道人真颜,喜不自禁便莽撞相问。还望道人宽量!”

  溯墨殇诚挚地低下头,深深地一躬,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哦?是么?你这姑娘会说话,老身听了很是开心啊。”五菱道人呵呵地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加深,面容变得分外可怖:“说罢,姑娘该是新一代的凌墨剑主,老身若是可帮姑娘排忧解难,也不失一件美事。”

  老人呵呵笑着,径直走到溯墨殇面前,笑眯眯地端量着青衫女子。

  “回老人的话,墨殇并未有甚么想要的。”女子想了想后开口,语声清淡。

  “真的么?你不是想血屠悟伦门报仇么?”

  一句话落,溯墨殇忽而直起身来,眼眸里带了些怀疑:“敢问五菱道人是如何知道的?”

  “算卦。”五菱道人笑了笑,毫不在意溯墨殇的怀疑,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