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武侠)传说中的归云少庄主>第十五章藏经阁

  一年一度的凌天武宴是全门派上下的大事,而此次的凌天武宴自是有另一层含义。凌天掌门借凌天武宴借以选拔下一届的四大真人长老,所以说本次的武宴不仅是展现自己武功高绝的机会,更是让自己在凌天门的地位更上一层楼的好时机。

  门派上下都陷入了一片紧张繁忙的筹备之中。唯有辞锦的重雾殿,仍旧是往日的清闲寂冷。

  重雾殿合在乌金大门之内,庭院无人清扫,青玉石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竹叶。

  一袭青衫伫立在庭院正中,微微颔首,弯下了腰身。她手中抱着一只扫把,正有气无力地呼啦扫着陈了十年之久的竹叶,竹叶随着扫把的起落在溯墨殇足下翻卷,不时飘向空中起舞。

  溯墨殇从没做过这等事,自幼她便是归云少庄主,爹娘自然不舍让她干此等事,到了归云山庄沦落了,她一门心思扑在练武上,只盼有朝一日能够血屠悟伦满门为归云山庄上下报仇。

  而如今,她被辞锦唤去清扫满院子的落叶,只好对着厚厚的落竹叶干叹气 。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辞锦今日为何心血来潮去清扫庭院,平日纵使落叶积得再厚也是无碍的——进出重雾殿的人都用轻功点地,轻巧地纵过庭院,方便也省事。如此一来,在重雾殿用轻功渐渐也成了一种习惯。

  但师父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她只好慢腾腾地将一院子的落叶积在一处,之后再想法子将落叶移出庭院。

  十年来,落叶随着时光堆砌得愈来愈多,诸多灵草便从这竹叶废墟中挣扎着生长出来。重雾殿的竹叶自不是凡品,往往一柄枯叶便是人间难求的灵丹妙药,而那些在重雾殿中吸收着枯叶精华的杂草自然也就不是凡品了。

  溯墨殇对着一院子的珍品愁眉苦脸,她索性直接丢了扫把,在院中站定。

  她捻了个诀,一点绯红从眉心乍现,仿佛是朱砂点成的痣。片刻后,那点绯红从溯墨殇的眉心脱离,轻轻一转了转,幻化为一朵初开的灼灼桃花。

  花瓣舒展着收放出数以千计的红线,线织为了绫罗,渐渐覆盖了整个重雾殿。

  端庄雄伟的殿宇便静静躺在一片绯红的华光之下,仿佛安眠的婴儿。随着时间的流逝,华光逐渐黯淡下来,重雾殿显出一片难得的整洁,露出了十年前富丽堂皇的模样。

  整座重雾殿是以天然玉石雕刻而成,浑然天成。墨绿色的壁上雕刻着众仙逐月图,门框和窗陇皆是以上好的乌金木制成,顶上的污瓦覆着层层碧苔。屋檐高高地向上翘起,扬出了独属于重雾殿的棱角与包容。

  日光透过碧玉的墙,玉墙内没有一丝杂质,皆是凝脂一般玉质,冻结一般。暖金的光穿墙而过,在墙的另一边投下一片花缀的朴碧影子。

  “这重雾殿想必当初造成时定是在凌天门掀起了一番波澜。只可惜,这么些年来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被你和你师父辞锦糟蹋成如此模样。”章浅凌摇了摇头,抱臂靠在重雾殿正门的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溯墨殇。

  在重雾殿正中的青衫淡漠地转身,冷冷地看了章浅凌一眼,旋即便又回过头,径直走向厢房。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章浅凌正地跟着溯墨殇徐徐而行。他做的很自然,仿佛在他前头那个清冷的女子早已默许了他的一切。

  “停。”溯墨殇皱紧了眉头,站定在原地,寒冰一般的声线中自有一种霸气:“不准跟着我。”

  哒哒哒的足步声果然极为乖巧地停了。然而当溯墨殇再度跨步向前行时,那懒散的脚步又欢快地响起。

  她感到很无奈,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手上的青筋跳了又跳,溯墨殇压制住自己想要拔剑挥刀的冲动,重又开口:“想跟着我也行,不过你必须始终离我四步之遥。”

  身后朗朗地传来一声应答,略略带着慵懒的气息:“知晓知晓。”

  三日后,重雾殿内厚积了十年之久的霜雪寒竹叶被辞锦用马匹驼到凌天门下低价卖与零星珍品收藏者,骗得数个金元宝回了重雾殿。

  凌天武宴正式筹备起来了,门派上下将地址选定在凌天门正门后方的一处偌大的空地上。那处空地背靠青山,终年云雾缭绕,须登上数百阶梯才方可到达。

  日期便定在了两日后,凌天门各峰的长老真人们纷纷挑出自家最为得意的十名弟子,号召他们参与武宴,以来彰显自家功夫的神奇精妙,二来也在众人面前立了威信。

  而辞锦却只收了溯墨殇一个弟子,再怎么挑也只能派出她一人前往武宴。但辞锦却不以为意——她这一个弟子可敌人家三百精兵。

  她的自信是有道理的,溯墨殇天生根骨绝佳,一套武功只需看一遍便不会忘,辞锦每日只需在她面前略微讲解些许她便通彻了,再添上从小她便因复仇一事刻苦修炼,自然她的武学在门派弟子中也是属上上层的。

  但辞锦最近却为凌天武宴忙得焦头烂额。

  因她这重雾殿与武宴场地挨得极近,在平日里只需走上一里不到的平路便可顺顺畅畅地到达武宴场第。

  其它的如北苑,少阁一列长老的殿宇都与武宴场隔得极远,虽说门派上下无人不会御剑飞行这项基本功,但武场上的诸多事宜,谁又能说得准呢?

  且武宴前后共有三日之久,来来去去地飞也不甚方便。于是竹林中的重雾殿自然就成了武宴时的临时客栈了。

  溯墨殇早早便猜到了所以在听闻重雾殿成为武宴客栈时也并不惊讶,依旧是平常那般的清冷不苟言笑。

  也难怪辞锦那么懒散却在四日前教溯墨殇将积了一院子的枯竹叶也清理了,既然要做武宴客栈,重雾殿自然要干净些,至少不会像平常一般杂乱无章。

  溯墨殇是不愿和辞锦一般笑吟吟地招待陆续进来的他峰宾客,是以一早天还蒙蒙亮的微曦之时便抱着把凌墨剑,将一扇屏风后在檀木床上熟睡的章浅凌叫起,共同前往凌天门的藏经阁消磨时光。

  一座古旧的书塔寂然屹立在凌天门浩渺峰下的一处平地,黛色的瓦片上一如重雾殿般生满了苍苔,砖石砌成的四壁上题的是凌天门二百余年以来门派内各代掌门与长老会议定的三百条清规教定。金丝楠木的镂空大门下的尘埃无声地宣告着历史沧海桑田的厚重。

  门楣上挂着一道牌匾,上面用金字题了四个遒劲锋芒毕露的小楷,凌天藏经阁。落款是归云山庄庄主溯源。

  凌天门的藏经阁藏书有万,远自远古混沌之初盘古开天辟地,近至当今俗世巷弄间说书先生之间流传的才子佳人话本,无所不有。而此处便是溯墨殇平日最喜去往之所。

  溯墨殇噤声跨入阁门,溅起足下尘埃纷纷,清晨的日光洒下,尘埃便在一小片的光芒中翩然起舞。

  “哟,阿墨来了?”藏经阁守管的少女从书卷中抬起眸子,淡淡地笑了笑,从屉子中摸出一串叮铃着的清响,伸手将钥匙递给溯墨殇。

  青衣女子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接过书柜的钥匙。平日清冷的眸中已有了些许暖意:“璇,我那本幻术图解可还在?”

  一边的璇点了点头,干笑了几声:“这数日以来,门派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筹备武宴一事,哪有空档子来我这藏经阁跟你抢书看?”

  她斜斜地看了溯墨殇一眼,本待重又埋头于古今书卷集中,却无意中瞥见了一抹玄色衣袂。璇这才注意到溯墨殇身后的男子,那人身着一身玄色衣裳,衣肩上用金丝线绣上了一尾腾蛇,他面容俊美,但其中又夹着几分妖邪才有的冷漠杀气。

  那人正冷冷地看着璇,面色阴沉犹如铅云翻滚。

  璇咽了口口水,额上冷汗如流水汩汩冒出,心道这是哪来的妖魔,竟敢来凌天门喧嚣声势。她又把目光凝在溯墨殇脸上,见女子的一张脸表情平淡得出奇,兀自慢悠悠地走近藏经阁的深处。

  而那个男子见溯墨殇走了,也不紧不慢地尾随着溯墨殇,还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停。阿墨,墨,这,这,这位是……”璇紧张地开口,生怕惹着那只妖魔。

  青衫停下了足步,淡淡地回头看了璇一眼,见她满面的畏惧之色,知晓她是被章浅凌的剑灵之气给吓着了。纵然是溯墨殇如此冰冷之人也不免露出浅浅笑意:“他?章浅凌。不足为惧。”

  说罢,溯墨殇重又向藏经阁黑洞洞的深处寻去——她需要更多的经本,了解关于归云幻术的一切,十年前的一切她必须要弄清楚。

  她是归云山庄唯一存留下来的血脉了。

  溯墨殇抽出一本落了尘埃的书籍,扉页上写的字体与藏经阁门匾上的字体完全相同,显然是出自于同一个人。那是溯墨殇父亲的字体,十年后在凌天门藏经阁再见家父的书法,自是有些许沧桑的物是人非之感。

  “这是你爹的吧?”章浅凌凑近来,打量着溯墨殇手中的书:“这书上的理念还挺奇特。万物皆是虚无,这倒是和那些道士的四虚思想相类似。”

  溯墨殇嗯了一声,将蜜蜡灯安置在身侧。脆黄的纸一晃,光和影在她的手间交替重叠,她已看罢一页:“父亲本就崇尚道家,因此潜移默化之中他的思想上自然融入了道家学说的思想,天人合一。原先归云山庄便是父亲与山庄同化的结果,他真正参透了合这字。”

  视线随着墨色端正小楷偏移,小楷在第二列猝然截止了,再往下便是一片畸形的古老文字,那些文字扭曲着,杂乱无章像是孩童乱涂乱画所作。

  “这是什么?胡乱成一团。这本幻术经本莫不是被人动过手脚了吧。”章浅凌在一旁瞧着,忽然开口道。

  在章浅凌刚开口时,一股甜腻的枣糕味飘来了。溯墨殇抽了抽鼻子,神情忽然变得阴云莫测,她盯着章浅凌,一字一顿道:“你莫不是在吃枣糕罢?”

  话语带着一种阴冷的气场,明明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章浅凌不禁哆嗦了一下,嘿嘿笑了一声,当即咽下了口中的枣糕。

  “凌天门门规第三章第四条第十款规定,凡是在凌天门藏经阁饮食的行为都是违背门规的行为。章浅凌,你违规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双掌化拳便要挥过去。

  只见在拳触及章浅凌之前,他便匆匆隐为一点墨痕,飘忽着湮没于凌墨剑中。

  一声清朗的答语从凌墨剑中传出,又急又促:“在凌天门藏经阁内大声喧哗也是违规。溯墨殇,你也违规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溯墨殇手上的青筋便跳起了,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奈何也无法去还手。她叹了口气,带着那部幻术经本走出了藏经阁深处。

  璇还是在门旁的木桌那埋头于漫卷诗书,她见着青衣女子出来了,哦了一声,她没想到溯墨殇今日竟在藏经阁内停留一个时辰也不到:“不继续翻阅了?”

  “这本书借在下十日,还未悟透。”青衣女子淡淡地笑了一声:“也是好笑,自家的书却看不懂。”

  “什么书?”

  “幻术经本。”

  语落,璇似乎念起了些什么,喃喃:“曾经有位老前辈告诉过璇,这世上不是所有书都是拿来看的。”

  “能讲细些吗?”溯墨殇回过头去看璇的眼睛,那里面犹如虚空般空明澄澈,仿若一片琉璃,从中可以折射出种种虚无的华光溢彩。

  璇笑了笑,侧侧头做了个噤口不言的动作,用双手捂住了淡红的唇。深潭一般的眸子下泛起两道卧蚕:“不能再透露啦,阿墨自己好好琢磨。”

  日光在溯墨殇结茧的指间偏移,一串银亮的钥匙叮铃叮铃地抛给了璇。

  溯墨殇哼了一声:“小气。”

  璇捧着手接下那串盛满日光的清响,猝尔开口:“阿墨,你定是喜欢上了你的剑灵。璇是能感觉到的,”她吃吃笑了几声,又道,“两日后,璇到武宴看阿墨比武,这次可万万不要第一局就认输不打了!”

  青衣女子握紧了凌墨剑,颊上染了一片浅淡的绯红,再回想起从前自己认输后璇气愤的模样,轻笑:“这次,溯墨殇将全力以赴。不给归云丢颜面!”

  灼灼的日头下,一袭青衣御剑而去,剪破了浩茫的青空。

  而藏经阁内,这位名为璇的女子正借着暖金的晨光,在阁中朦胧的雾霭里重又低下满头青丝。她捻起一柄狼毫细软笔,蘸饱了墨,在雪白的纸面上细细注下一卷卷晦涩难懂武功的解说,独守着一阁子的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