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霸王宠姬>第93章 番外·四幕戏【第一幕】

  靖昭二十二年腊月十四, 惠帝与惠文皇后大婚,普天同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玉阙阁却起了一场大火。

  这把火烧死了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也烧光了关于这场旧案几乎所有的痕迹。

  少女叫瑶光,玉阙阁圣贤俞岷山人最小的女弟子, 天策七星的小七。

  她的死因, 也因为这场大火而坠入泥淖,不为世人所察, 成为百年悬案之首。

  直到有一日,玉京城最大的茶楼里来了个说书先生。

  他衣着褴褛,浑身上下就一件值钱东西——上等黑檀做的惊堂木。

  为了讨口茶钱, 说书先生赤着脚进了茶楼,苦苦哀求掌柜的, 才得了一刻钟给茶客讲个故事。

  *

  说书先生面如黄蜡, 一张脸干瘦得吓人。

  他刚走上高台,手中惊堂木“锵”地一拍, 刚唬住在场茶客们的注意力,便身子一歪, 直直地倒了下去。

  掌柜的见状,赶忙让小厮却拖, 转而却听见楼上雅座传来一声笑语:

  “这厮是饿极了, 劳烦掌柜的煨一碗浇面的卤子,热热地喂下去就好了。”

  掌柜的怕出人命,不敢耽搁,立刻便让人热了一碗荤素卤子上来, 给那说书的灌了下去。

  果然,那厮吞咽两下,腾地便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坐到桌前,又是“锵”地一声惊堂木一拍,比方才声音还大还唬人。

  茶客笑骂:“白吃了碗卤子,劲儿上来了。”

  那说书先生也不理掌柜和小二的白眼,径自便清了清嗓子眼,凛然开口道:

  “话说那靖昭二十年…”

  茶客朝他扔了几枚铜钱,砸在案头上叮咚作响:

  “别扯那些俗里俗气的,直接开讲!”

  说书先生笑揽了那钱塞进裤兜里,连忙接道:

  “话说那东边玉阙山上有座玉阙阁,容纳诸子百家,堪比圣祖皇帝在世时的稷下学宫,向来是群英荟萃,百家争鸣。而这其中,有门天策家名曰俞岷山人,此人高深莫测,极善纵横策术,门下仅收七名弟子,名曰天策七星。”

  众人听闻是那神秘诡谲的策士一门,还是这天下闻名遐迩的天策七星,顿时便来了精神。

  “传闻天策七星之中有两个女弟子,姿容倾城,有沉鱼落雁之姿,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书先生也不理,自顾自地讲着:

  “今日要讲的,就是这天策七星之中最小的瑶光贤士。靖昭二十二年腊月十四,瑶光贤士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居所之中,房内已被大火烧成灰烬,不留几分痕迹,只留一具干尸,连县衙里二十多年资历的老仵作也查不清她的死因。”

  茶客:“玉阙阁是何种地方,闲人是不准入内的,为何不从她身边人查起?”

  说书先生一捋胡须:

  “看官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这瑶光所居之所,名为西门偏院,离主院有一段路程,听闻是瑶光为了散心才搬到此处的,随身仅有一名侍女随侍在侧。而这位侍女,也是最后一个见到瑶光的人。”

  *

  /注:以下茶客所言皆为猜测,有真有假,仔细推测或许可以窥得真相。

  /靖昭二十二年腊月十四,深夜。

  玉阙阁西门偏院,正房之中。

  子时一刻,瑶光的侍女侍奉着主子沐浴,却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新伤。

  侍女服侍瑶光已久,早已有了主仆情分,连忙便问是怎么回事,而瑶光却说是做菜的时候伤的。

  【茶客:做菜之人手上多在手指,怎会伤及手腕?】

  /侍女当晚给瑶光用的沐浴用剂当中有木槿叶金汁,混合了七种香料和中药材,是瑶光亲手调配的,她因为熟知此药,所以用药时并无异样。

  【茶客:木槿叶金汁虽是瑶光亲手调配,但玉阙山能人甚多,找到一些无香无味的秘毒,恐怕也不是难事。】

  /子时过四刻,瑶光沐浴结束之后,和往常一样会在房中看书。侍女给她端上了一碗椒盐蚕豆,让她一边吃一边看。

  【茶客:人命案子里出来的任何入口的东西,都不正常。】

  /这时候,瑶光的大师兄赵郁来访,为她送来了一本琴谱,还有一碗杏仁奶酥。此二人青梅竹马,上个月赵家还曾经向瑶光的母家提亲,最终却忽然终止了。

  【茶客:苦杏仁有毒,定然是她大师兄因爱生恨,求爱不成反而痛下杀手。】

  /子时过五刻,陪侍在外的侍女听见房中传来一阵嘈杂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而后看见赵郁阴沉着脸色从房中走出,而瑶光则追在他身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追到门口便没有再动。

  【茶客:定然是求而不得,才愤然离去。】

  /那是赵郁和侍女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瑶光。

  /子时过六刻,六师兄谢炀来到西门院中,并没有叩门,而是看见屋中灯亮,便在院中高声问了一句:

  “瑶光师妹已经安歇了么?”

  屋内沉默片刻,忽传来一女声:“睡了。”

  /谢炀一听,是侍女的声音,并未多思,而后离开。

  【茶客说:屋内亮着灯,说明瑶光未眠,此时却命侍女这个时候出声回应师兄,不合礼数,可见侍女嫌疑颇大。】

  /谢炀回到房中,正是子时七刻,入睡。

  丑时一刻,谢炀隐约看见隔壁院中烧起的火光,随即惊醒。

  【茶客说:丑时正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怎可能被窗外无声的火光惊醒?】

  /谢炀未及穿鞋,赤足便奔至西门偏院。

  他见火光四起,大呼屋中之人,却无人回应。

  于是谢炀只能召来旁人接水救援。

  【茶客说:第一个发现被害者的,大约就是真凶。】

  /大火滔天,非人力可灭。直到天亮一场大雪,才浇灭了一切。

  /当人们闯入房中时,只见床上一具焦尸。

  依照身形来看,应当就是瑶光。

  除此之外,房中没有第二个人的尸体,只有被烧焦的家具器具。

  【茶客:侍女不见踪迹?可见她嫌疑最大!】

  /外院洒扫婢女的证词所言,自从子时六刻开始,瑶光的侍女便来与她作伴,一直到众人都去扑火时才回到西门偏院。

  【茶客:子时六刻回应谢炀的人就是侍女,那个时候瑶光还活着吗?】

  *

  案件述毕,茶楼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将小小一块高台围的水泄不通。

  连最贪财的掌柜的也遣了小二去跟客人挨个收茶水钱,自己则弯着腰,跟几个相熟的茶客一起讨论案情。

  几个从头听到尾的茶客吆喝着:

  “你是不是忘了讲尸体是什么样的?”

  旁边的人打岔道:

  “都说了,连县衙的仵作都辨不出死因,你光是听听就知道了?”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

  “尸体微微弯曲,手上握着碎瓷片,是赵郁前一天深夜送来的杏仁奶酥的花瓷碗。

  桌上散落着蚕豆,竟然没有焦黑,香脆能吃。

  屋里都是木制家具,除了瓷器已经烧光,盛着木槿叶的瓷瓶里已经空空如也。”

  一个瘦子低头沉思半晌,激动地打了个响指:“尸体手握碎瓷片,这就是瑶光留下的线索!定然是赵郁送来的杏仁奶酥里有毒!”

  旁边一个胖子一把将他拉开,满脸嫌弃道:“你可知人要吃多少苦杏仁才能中毒?”

  瘦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见状,胖子比划出五个手指。

  “五个?”

  “是五十个!试问一碗杏仁奶酥里能有几钱杏仁?那剂量可否能吃死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瘦子沉默了,半晌又支支吾吾地辩驳道:“那她手里攥着碎瓷片做什么?”

  只听高台上传来“锵”地一声,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众人的注意力又被集中了过去。

  “虽然被大火烧了一趟,可还是在那碎瓷片上,发现一丝胶水的痕迹。”

  众人哗然:“原来她是在修补瓷片?看来,那瓷片对她而言,是极为要紧之物啊。”

  说书先生笑而不答,却将话锋一转:

  “整座屋子被烧得焦黑,根据玉阙阁之人所言,应当是灯烛被风吹倒,坠在书桌的宣纸上燃起大火,导致火势越来越旺。”

  众人在青梅竹马身上跌了一跤,转而便又攀咬起了谢炀:

  “谢炀是第一个到达偏院的人,他为何不进屋去救人,反而在院中叫喊?”

  “没错,单单凭借外院的火光,他又是怎么就准确地判断出是瑶光所住的院落起火了?”

  说书先生仍旧不答,又将话锋一转:

  “你们可还记得,这案件当中少了一个人?”

  众人一拍脑袋。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环忘了?

  “那个侍女!沐浴用的木槿叶金汁怎么会这么巧就空瓶了?定然是她怕事情败露,提前将里面的药汁倒掉了!”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反驳:

  “木槿叶金汁是瑶光亲自调配,想来她定然是精通药理之人,若是其中有毒,她怎么可能分辨不出?”

  掌柜的忽然开口:

  “我倒觉得不是那木槿叶金汁有问题,我倒觉得蚕豆颇有问题。这烤干的椒盐蚕豆,已经让烤得酥脆,若是再经大火炙烤,恐怕要变成黑炭,怎么还恰好能吃了呢?”

  不知是谁失声喊了一句:

  “那原本就是生的蚕豆!”

  声音来源是楼上的雅间,众人纷纷抬头,说话的原来是方才那个让掌柜的给说书先生喂卤子的茶客。

  那茶客看见众人都看他,脸上一阵发热,硬着头皮道:

  “蚕豆是生的。木槿叶金汁是洗头发的,若是沐浴用,里面有安神的药物。侍女趁瑶光睡着,便将蚕豆放在蜡烛上,虚掩着窗门匆匆离去。待那蚕豆受热炸开,带着火星溅到宣纸上,便会燃起大火。这样一来,侍女既有了不在场证明,也可以杀人于无形。”

  众人闻言,沉默了半晌,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

  “彩!”

  他们自以为这就是正确答案,正在喝彩时,却未注意到方才那端坐在高台之上的说书先生却已经悄然离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想要向那说书先生寻求答案,却不想已经遍寻不见他的身影。

  众人怅然若失:

  “知道这百年悬案如此多内情之人,恐怕身份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