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锦衣夜带刀>第127章

  宇文士及身为前朝高官,却备受本朝高祖重用,史官所记原因是宇文士及投诚及时,而野史则更爱提另一个原因:其妹宇文清姬是高祖后宫昭仪,非常受宠爱,宇文士及因裙带关系,所以一并被信赖。

  传闻建朝不久,高祖得苍玉一枚,有遇热变色之奇观,于是令将作监雕为玉佩,赐予宇文昭仪。二十年前,宇文昭仪的两个孩子在宫变中被株连,昭仪经受不了打击,很快便病重离世,玉佩则被她赠送给了宇文家的后辈。彼时高祖虽已退居大安宫,但仍旧让如今的圣人立誓,将来无论何人持此玉佩,都可免去一切罪责。

  “我母亲与宇文修多罗是闺中密友……”

  杜浮筠的话忽然在脑海中响起。李观镜明白过来——想来这块玉佩与团凤一道被传给了宇文修多罗,最终在那场劫难中,宇文修多罗将玉佩留给了杜浮筠,而团凤则被清理现场的李未央拾去。杜浮筠当初推测出李观镜会被李未央牵连,所以毫不迟疑地赠出这块保命符。

  想到此处,李观镜不禁按住胸口,感觉到心在突突狂跳,他脑中一片混乱,想到这块玉佩的故事,想到蟠龙团凤,到最后,他猛然想起,那次中秋月夜,他与杜浮筠刚刚熟悉而已。

  在与杜浮筠相交之前,李观镜视他为学渣的噩梦,也是因为这个印象,其实杜浮筠在李观镜心中有不少光环,因此两人相交后,无需杜浮筠刻意表现,李观镜心中对他的好感便蹭蹭直升,只是他因为这份欣赏而不自觉地亲近杜浮筠,却忘记了杜浮筠对待自己应当没有这样的心理。

  有些事就是如此奇妙,经历时不觉得有异,但当这份回忆被细细挖掘时,便能咀嚼出几分深意来——李观镜待人有礼,却并不热情,他自省片刻,觉得自己不是会让杜浮筠一见如故的人,杜浮筠当初那句“不要疑我”其实就有些突兀,而这般浅薄的交情,更加不值得让杜浮筠赠送自己如此珍贵的礼物。

  那么,是什么促使杜浮筠这么做呢?

  李观镜陷入巨大的困惑之中,方才阎如意画像带来的冲击顿时消失殆尽。

  屋外忽然热闹起来,李观镜回神,听出是陈珂来了,他将玉佩收入怀中,刚走出门,便见陈珂冲过来,一脸惊慌:“公子!郗风……郗风他……”

  那日见过李照影后,李观镜发暗号召回郗风,让他带人去江南追捕尹望泉,按照计划,郗风应该在三天前便出发了,此刻陈珂忽然过来,让李观镜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来。他抓住陈珂的肩膀,问道:“他怎么了?”

  陈珂嘴唇颤动,结结巴巴地回道:“门……门口……”

  李观镜僵住,心中不详更甚,只是潜意识想要否定那个猜测,于是没有动作,只问道:“他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

  “他……”陈珂快要哭出来了。

  终于还是被验证了。李观镜闭了闭眼,过了一瞬,冷静地吩咐道:“带我去见他。”

  郗风的尸体是暮色降临后忽然出现在马厩的,他浑身多处刀伤,致命伤在心口,但是杀手最后却又在他的颈部补了一刀。

  李观镜看着那道熟悉的伤口,脑中空白一瞬后,出现了方笙临死前惊愕的面容。他二话不说,一把拔了侍卫的刀,头也不回地冲向李照影的屋子。

  后院一片兵荒马乱,或许有人拦他,或许没有。郗风惨白的面容与方笙交相出现在他的眼前,李观镜感觉不到外界,只知道那株红梅是自己的目的地。

  “哥。”李照影笑着迎接。

  李观镜一手抓住李照影的衣领,一手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果断用力后,血珠溢出,看到那抹鲜红,李观镜瞳孔猛地缩紧,醒神之后,心里的底线生生止住了他继续往下的动作。

  李照影并不挣扎,他微微仰着头,细致地观察着李观镜神情的变化,满意地扬起嘴角,语气却有些委屈:“哥,你要杀我么?”

  李观镜将目光从血痕上挪开,却没有将刀放下,他盯着李照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杀!了!郗!风!”

  “啊……”李照影恍然道,“原来哥的侍卫叫这个名字,和母亲一个姓呢。没想到郗太傅腐书网,竟也能找出这样训练有素的侍卫。”

  李照影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了,倒让李观镜不禁呆住,他顿了片刻,才喃喃道:“真的是你……我……我竟然相信你真的是身不由己……”

  李照影笑着推开李观镜,感慨道:“哥,我们是敌人啊,你怎么能相信敌人的话呢?”

  刀落在地上,李观镜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感觉身上由内而外地发冷——又一个人因为他失去了性命!

  李照影面上笑得欢快,声音却阴沉冰冷:“既然这么相信我,当初我警告你别带走韫书,怎么你却不信呢?”

  “你这么恨我,为何不冲着我来?!”李观镜将刀踢到李照影脚下,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杀了我便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莽夫之举,有什么意思?诛心可比杀人好玩多了,有什么能比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掉更难受呢?”

  李观镜咬牙道:“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毫无办法?”

  “我的破绽这么多,你想治我还不容易?”李照影悠然道,“不过你做不到,就像圣人,也只能逼着我造反。唉,说到这点,我还是很佩服朗将军,若不是他怂恿太子去为赵王求赐婚,我如今还真的没什么法子能掣肘你们。”

  李观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照影,原来李未央和林忱忆的婚事早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了么?

  “哥,很费劲罢?”李照影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道,“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你该如何破局,怎么办?怎么撇清赵王的关系呢?做不到啊,他陷的可比我深得多——哦,对了,我在江南给赵王留了一份礼物,想必圣人看到后,会为李福高兴的——啧,希望那位束少卿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李观镜愕然道:“赵王?赵王是你的亲叔叔!他一直向着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为何向着我?他见过我么?可笑!谁会真的向着我?不过各怀鬼胎而已!”说罢,李照影话音一转,问道,“李观镜,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李观镜抿唇,他知道李照影想听自己为撮合谢韫书与柴昕而认错,但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若是早知会发生这些事,他会小心谨慎,但仍旧选择帮助她们。

  “死不悔改。”李照影冷笑一声,道,“你带走了韫书,我便失去了唯一的软肋,如今我一无所有,自然无所顾忌,可是你却一身羁绊,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自然,你也可以狠下心来,大不了让林忱忆陪葬嘛!”

  “闭嘴!”李观镜恼怒地掐住李照影的脖子,狠狠道,“我治不了你的罪,可是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人?”

  “我相信你现在真的想杀了我。”李照影脸被憋红了,却嚣张地笑了起来,下一瞬,他一把扭开李观镜的手,反手掐了上去,形势突变,眼见着李观镜在他手中毫无还手的能力,李照影这才继续道,“我说错了,你最大的错处在于,总是这般自不量力!”

  院门猛地被踹开,在李观镜彻底窒息之前,一群人上来将两人拉开,一人横到他们面前,一掌将李照影的脸打偏,紧接着一句呵斥:“我当初怎么救下你这只白眼狼!”

  李照影偏着头,过了片刻,他缓缓擦了擦嘴角,扬唇笑道:“一个踩着至亲尸体上位的人也好来骂我?”

  “住嘴!”李观镜气道,“阿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敢……”

  “谁敢动太子!谁敢动太子!”院外忽然窜进一个满头白发的人,一边喊一边扑向郡王。

  在接触到郡王之前,便有仆从拉住来人,李观镜看过去,登时愣住——来人竟是太妃!半年未见,她的头发全白了,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她面目歪斜,眼神偏执,看上去神志不清。

  李照影笑道:“惊讶什么?这就是你这位好阿耶的手笔啊,谋害……”

  众人不敢再听,一拥而上,要去堵李照影的嘴。

  挣扎之中,李照影喊道:“元也!元也!”

  李观镜上前止住仆从,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郡王拉住李观镜:“镜儿,莫要再听他胡说!”

  “当真是胡说么?”李照影挣脱手臂,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令牌,扔到了李观镜的怀中。

  李观镜持起令牌,发现正是自己送给元也的那一枚,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有几天了!接二连三的噩耗扑来,一股气血涌上胸腔之中,李观镜勉强保持着镇定,沉声问道:“你将他怎么了?”

  “我在家中能如何?只能道听途说罢了。”李照影满意地看着李观镜脸色一点点变白,决定再加一把火,“听说是一个叫‘紫云’的侍女告密,你认得她么?总之,朗将军用一把紫檀木弓射穿了元也的心口——朗将军的箭术你是知道的,那把弓据说可开二石力,我却不相信,你见过它,那么……这是虚言么?”

  李观镜面若金纸,踉跄后退。

  “看来是真的。”李照影啧啧感叹,“如此,你那两位江南来的朋友……可就死在朗府了哦。”

  “镜儿!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的是谁?是元也么?”郡王急切地问道。

  李观镜张嘴,却没能说话,一口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李照影收起了笑意,神情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