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锦衣夜带刀>第33章

  李观镜确实曾经不喜欢李未央,但如今情形不同,他既然知道前面是火坑,又怎么能看着林忱忆跳下去?李观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当真无法改变么?如果赵王去求圣人呢?”

  林忱忆回身,摇了摇头,道:“这次圣人下了诏书,轻易变不了的,若是抗旨,肯定还会连累林家,我绝不能这么做。”

  李观镜恨道:“赵王娶你便娶你,自己提亲不行么?为何要让圣人赐婚?”

  林忱忆忙解释道:“你错怪他了,赐婚的旨意是太子求来的,他们叔侄二人向来亲厚,太子也是一片好心。”

  李观镜愣住。

  “太子不愿居功,我们也不好多宣扬,因此大家好像都以为是未央的意思了。”林忱忆说罢,发现李观镜脸色发白,问道,“怎么了?”

  李观镜猛地站起身,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怎么这么急?你还没与我说清楚呢!”

  “赵王在前些年结了仇家,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寻仇上门,林姑姑最好别在此时嫁过去。只是……只是旨意难抗,如果你真的要嫁过去,定要为自己留好后路。”李观镜急着去验证一些事情,只含糊地给了提示,尔后合上琴盒,抱在了怀里,道,“原本我想将这把琴送给你做嫁人的贺礼,但如今看来并不合适,我过几天再找别的礼物来。”

  林忱忆听完这几句,越发糊涂,见李观镜要走,忙拉住他,问道:“是什么仇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观镜摇头,道:“没有误会,我已经查明了。”

  “那仇家是谁?!”

  “如果我说了,你要赵王如何?杀了那个人,永绝后患么?”

  林忱忆怔住,凄然道:“你就这么想我么?”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赵王。”李观镜怅然道,“我希望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能将自己摆在第一位,好好为自己活着,可以么?”

  林忱忆知道今日是问不出结果了,她满面忧虑,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但是真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选择什么。”

  李观镜“嗯”了一声,轻轻将林忱忆的手推开,道:“我先走了。”

  林忱忆无法,只能将李观镜送到院门口,她见外面依旧下着小雨,便从门边拿起油纸伞递给李观镜,道:“雨天路滑,回去慢些走。”

  李观镜点头答应,撑着伞走下台阶时,心有所感,他回身看去,见林忱忆眉间虽难掩愁绪,却仍旧勉强笑着看他,一如送儿时自己出门的模样。此情此景之下,不知为何,李观镜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他忍不住再次说道:“林姑姑,保重好自己。”

  林忱忆点了点头。

  李观镜在林府没耽搁太久,离开时,天色尚早,他让陈珂带着琴先回家,自己一面思索太子的用意,一面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观镜忽然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不撑伞,这才意识到雨已经停了,他收起伞,抬头四顾,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宣阳坊前。李观镜仰头看着坊门,方才淤积的怒气一点一点往外冒,被欺骗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收回目光,准备进坊。

  “李公子?”身后忽然传来清朗一声。

  声音再好听也缓解不了李观镜的情绪,甚至让他的怒气达到了巅峰,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冷冷道:“正好,我有事要请教左庶子!”

  杜浮筠被这扑面而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温声道:“好,你随我来。”

  两人进坊后,杜浮筠先将李观镜安置在一家酒楼,自己则回家换下官服。李观镜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随着世间的推移,他的怒意消散了些,脑子清明了不少,便在此时,杜浮筠身穿一身青衫进了隔间,不等李观镜说话,他先歉然道:“官服太过扎眼,恐引人注目,因此回去换下,让你久等了。”

  诚如杜浮筠所说,若是有人看见李观镜与他一起,传到赵王耳中,难免不会叫人将李观镜今日的提醒和杜浮筠联系在一起。思及至此,李观镜眯起眼睛,再次感觉到对面这人的可恶。

  “李公子?”

  李观镜轻咳一声,假意道:“你想得很周到。”

  杜浮筠没听出嘲讽,只当他果真如此以为,谦和地笑了笑,道:“李公子今日来找我,想来对我的话已有所查证。”

  李观镜没好气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你瞒了我不少。”

  “嗯?”杜浮筠思考了一瞬,摇了摇头,道,“与李公子有关的事,我都说了。”

  “你可没告诉我,是太子求圣人给林姑姑赐婚。”李观镜越想越气,言辞渐渐激烈,“原本我并不想参与你与赵王之间的恩怨,你自去报你的仇,我绝不会透露半分消息出去,可林姑姑是无辜的,你为何让太子去求这道旨意,将她拉进这火坑?”

  杜浮筠看着桌面,安静地听完李观镜的控诉,过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道:“这是从何说起?难道不是李未央自己去求来的么?”

  李观镜皱眉道:“你莫非在装傻?”

  “我信任李公子的为人,还望李公子亦不要疑我。”

  李观镜与杜浮筠相识虽久,相交却不过月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李观镜多次被杜浮筠套话、利用,虽然后来杜浮筠主动向自己解释了原因,但此人心思深沉,并不足信。

  杜浮筠垂下眼眸。

  李观镜见他低沉,心里一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便道:“不是赵王,是太子的主意,你既然不知,那你能不能推测出太子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叔侄情深?”

  杜浮筠抬头看向李观镜,面色缓和了一些,待听完李观镜的问题,他嘴角微微扬起,道:“叔侄情深么?皇室情谊,或许齐王能与你说得更明白些。”

  中秋夜那晚,李观镜拒绝了李璟的邀请,这几日又接连被林忱忆和谢韫书的事扰乱心绪,此时听到杜浮筠提及,他才想起自己后来并没有去找李璟,以李璟的脾气,下回再见,自己定然要狠狠被责备一顿不可,想到此处,李观镜深觉头疼,但他知道逃避只会让问题变得更糟,便暗自决定明日去齐王府负荆请罪。

  李观镜走神的当口,杜浮筠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太子的手笔,反复梳理之后,明白了太子的目的所在——

  “我姨母自请和离之后,太子主动求圣人给赵王和林娘子赐婚,此举一来可以收买人心,拉拢赵王,二来林娘子是赵王唯一的软肋,她回了长安,便尽在太子掌控之下,若赵王不服管,他大可用林娘子去威胁。”杜浮筠总结道,“一举两得。”

  李观镜一听林忱忆成了人质,哪里忍得住,急道:“不行,这如何使得?你可有法子取消这门亲事?”

  杜浮筠遗憾道:“圣人下旨,且有太子从中撮合,恐怕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那林姑姑怎么办?!”

  “李公子莫急,我想太子并不会主动去对付赵王,只要赵王谨慎行事,林娘子便不会有危险。至于我……我不会伤到无辜之人,你放心。”

  李观镜怎么可能放得下心,若是李未央出了事,林忱忆说什么也会被伤害到,可是事涉他人父母的性命,李观镜无法说出劝阻的话,只能试探地问道:“我记得你会功夫,莫非你要刺杀他?”

  杜浮筠摇头,沉声道:“我要让他亲口认罪。”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杜浮筠看出李观镜此时已经不大理智,他放缓了声音,道:“李公子似乎看轻了赵王。”

  李观镜皱眉,问道:“何意?”

  “流匪一案已过去了二十年,可圣人至今没有拿到赵王一点把柄,甚至这几年越来越信任倚重他,就连太子都对他心生忌惮,不得不出此下策去拉拢他,你为何认为我能轻易就让他伏法?”

  “可你如今不是找到了把柄么?”

  “我心中虽然已经确认,可是手上实实在在的证据却不足以令圣人重审此案,而且这道把柄与其说是我寻得,不如说是他关心则乱,这才露出破绽。”杜浮筠意有所指地看着李观镜,道,“爱屋及乌。”

  李观镜先前何曾没有疑惑过?不过直到此刻被杜浮筠指点,他才明白了李未央的动机:因为林忱忆关心自己,李未央才冒险送出了团凤。虽然李未央此举并非是为了李观镜,可是最终结果都是他给李观镜送来了救命的药材。先前李观镜只想让林忱忆远离这场争斗,现在他才发现,他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来,将来杜浮筠动手了,他不可能两不相帮。

  可是自己真的要与眼前这个人为敌么?

  一边是李未央的恩情,一边是染血的墨香琴……想到墨香琴,李观镜“嘶”地一声,暂时将纠结放到一边,道:“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杜浮筠颔首,道:“愿闻其详。”

  “那天买琴,你是不是故意引我去买墨香琴?”李观镜审慎地看着杜浮筠,问道,“你不会还提前知道我要去买琴罢?”

  杜浮筠明白李观镜是在怀疑自己安插奸细,他心觉冤枉,但此事又实在是他理亏,只得耐心解释道:“确实是巧合。不瞒李公子,是我托幽兰阁主寻找墨香琴,那日阁主递消息告诉我琴到了,我是打算自己送给李未央的,后来听你说要去买琴,我想着不如借你之手,好过暴露我的意图。”

  李观镜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嘲讽道:“怪我主动上门,你不用白不用嘛!不愧是左庶子,竟然那么短的功夫就想好怎么利用我!”

  杜浮筠一时语塞。

  李观镜冷哼一声,不欲多谈,拂袖起身,准备离开。

  杜浮筠抬起头,道:“李公子还记不记得我在进幽兰阁前所说的话?”

  李观镜懒得回想,冷声道:“左庶子莫非字字真金,须得我等一一记下?”

  杜浮筠被抢白了一句,顿了片刻,温声道:“我那时说,要试一试瞻仰幽兰曲琴谱是否真的可以逢考必过。”

  李观镜印象中依稀有这么一句话,他想硬气地说一声“与我何干”,可惜好奇心实在太不争气,令他忍不住顺着问道:“那你通过了么?”

  “没有。”杜浮筠站起身,目光沉静地看着李观镜,道,“李公子真诚善良,我无法让自己欺骗你,所以我带你去月湖,向你坦白,亦想给你补偿,总之我以后不会再利用你半分。”

  李观镜沉默下去,他一贯吃软不吃硬,若是杜浮筠坚持己见,他会尊重杜浮筠为亲人报仇的想法,同时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到李未央那边,可是杜浮筠如今这样承诺,却让李观镜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