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迟光晚>第70章 不去 你们始乱终弃!……

  不同于中南放晴的天, 大霂皇城中又落了一场雪,风声太重,压垮了一根梅枝, 将将横伸在了廊前。

  一个半大的小丫头过去将那梅枝折下,一转身,却是对上一双幽深的眼。

  “陛下!”

  “谁允许你来折梅花的?”成启宇声调不高, 亦探不出喜怒。

  小丫头还来不及丢掉梅枝,只握着它伏地:“奴婢知错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梅?”

  姚织锦总听母亲说当今陛下.虽年纪小, 却万万不可忤逆, 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堪堪抬头, 正见那比自己略小一些的男孩立在树下, 他甚是白皙, 以至于与那雪色融于一体般,周身透着些冰冷。

  他问她可知道这是什么梅, 仿佛只是话家常。

  姚织锦摇摇头:“回陛下,奴婢不知。”

  “重叶梅, ”明黄的衣袍扫到了那按在雪地上的小手上,须臾, 成启宇蹲下, 捡了她手中的那半截梅枝,“这是梅中奇品, 可不多见。”

  罢了,话音一转, 姚织锦只见得那梅枝在他手中缓缓转着,似是端详,说出的话却比这地上的积雪还要冷上几分:“朕是为了她种的,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来碰?”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只是瞬间,前时还说着话的人却已经站了起来,他身后的禁卫面无表情地上前,姚织锦抬起头哀求,“陛下!求陛下饶命!”

  成启宇没有说话,单是俯视着她,瞧着,却又像是没瞧着面前的人,他的目光不过是落到了她的脸颊上,那里,有若隐若现的一点梨涡。

  姚织锦想要叩头下去,唇下一凉,却是被花枝挑了下巴。

  成启宇沉着眼看她:“笑。”

  “陛下……”

  “朕叫你笑。”

  将开年,眼前刚刚八岁的小皇帝,却叫人无端就起了颤意。姚织锦不知道怎么笑,又应该如何笑,唇边抖着,在他冰凉的目光中,终于努力扯了扯僵直的嘴角。

  下一瞬,那挑着下巴的花枝却是换成了一只更加冰凉的手,成启宇指腹缓缓磋磨在她脸颊上,竟是也笑了。

  只是这笑,丝毫未入得眼去。

  “你可知,朕生于新春,本该是辞旧迎新,举国同庆。”说着,那手指却是带着与他面容相悖的温柔,“可是今年,朕却是连一句生辰吉乐都未曾听见,她就这般走了。”

  姚织锦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更不敢问,隐约在进宫前听母亲提过姝和宫里逃走过一位女子,可那女子,不是已经过了二八年纪么……

  奈何她来不及思考。

  她是母亲教养长大的,为的便是入宫伺候陛下,而此时,陛下亲昵地抚着她,她只觉得,遥不可及。

  “陛下,”她想道一声生辰吉乐,却在撞上他眼中讥诮之时,陡然回过神来,他是皇帝啊,他又如何会稀罕她的一句生辰贺词,于是,下一瞬,姚织锦垂了眼睫,“陛下洪福齐天,岁岁年年该当吉乐。”

  “呵,吉乐。”成启宇松开手去,“既然已经进宫了,便就伺候在朕身边。”

  她入宫只是一个小婢子,还是因为王成公公身体不适,宫里头缺人手服侍,陛下才应允的,进来数日都只是被扔在昭和殿外洒扫,今日——

  “你不愿意?”

  “奴婢愿意!”姚织锦猛地磕下头去,那明黄衣角已然离去,她赶紧爬起来,默默跟上。

  她不敢跟得近,亦步亦趋。

  前头的那身影只比自己高出一点,纵.然身侧禁卫颇多,总有气势,可那一点明黄,似是已经踽踽独行了许久。

  沁珂碰见他们的时候,却是先行瞧见那小皇帝身后的丫头,面生,应是新来的。

  她在宫中住了些日子,第一次瞧见他带着除了禁卫以外的人。

  小丫头正在偷偷看前边的人影,沁珂扫了一眼,便就略过。

  “陛下。”

  成启宇停下来:“公主。”

  自从那苏小姐离开后,小皇帝只字未提娶她的事。

  整个宫中的红绸在苏小姐离开后便像是失踪了一般,只余下雪色。

  “陛下,我还是想要见见我的夫君。”

  姚织锦抬起头来,她记得这个女子的夫君,那一晚,母亲再点心铺子中等的,便就是那个人,叫做翟游,是鼎鼎有名的小翟大人。

  小翟大人应是最年轻的七司巡官了,据说是擢考的佼佼者。

  母亲还说,这个翟大人,不可信。

  对谁都能笑得和软的人,便等于对谁都不曾暖煦过。

  直到现在,母亲也不清楚那翟游究竟是谁的人。

  他既能替那逃出的前朝太子办事多年,亦能答应母亲替陛下效力。

  母亲说,不信命的人会与天争,信命却又厌恶这命定的人,会与人凉薄。

  翟大人,怕就是这种人了。

  否则,怎么会放任新婚的妻子入宫,连瞧都不瞧一眼。

  “你的夫君……”成启宇沉吟了片刻,“你与他连洞房都不曾,何来的夫君一说?”

  涂兰公主的手按在身侧的鞭子上,此番却是终究没有动作:“我要见他,亲口问问他。”

  “问他什么?”

  “陛下,”沁珂低头,“你当真想要娶我吗?娶臣子之妻,陛下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哈哈哈哈哈哈!”成启宇突然笑出声来,“天下人,只会耻笑他翟游,又如何会笑朕?”

  “……”

  “沁珂,你可知道朕为何偏非要将你留在宫中?”问虽是问了,成启宇却并没有等她回答,“因为,他活不了多久了。朕留你在宫中,你的兄长才能安心回涂兰,抢下王位。”

  “什么意思?!”

  “翟游……呵,服从于朕,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以为,朕会信他能真心归顺?”成启宇慢慢收了笑意,“等行迟的消息传来,便就是他的死期。涂兰公主,你的兄长很聪明,才不会叫你有守活寡的机会。”

  “……你要杀了翟游?!”

  “错了,涂兰公主。朕只是惩罚他,朕最讨厌别人骗朕了。”成启宇说着往南边瞧去,那是苏林晚消失的地方,是了,他最讨厌骗子了,他明明等了她那么久,她怎么能跑掉呢?他为她准备了满城的红绸,她怎么能就这么跑掉呢?

  承明殿内,暗卫接了口信便走,行迟却是复又唤住:“等等!”

  “陛下。”

  “不要联系翟游了,直接潜进番馆,告知蒙赤焱。”

  “是!”

  待暗卫领旨出去,席辞才咬着笔杆子抬头,巴巴瞧了面前人一眼,复将笔搁下去问道:“不.是要找翟游才是?直接找那涂兰三殿下能行吗?他现下连亲妹妹都能放心摆在成启宇身边,可见是认准了那小兔崽子能替他出兵了,你那些暗卫,除了身手好,可没什么嘴皮子功夫,能说服人?”

  “前时那点心铺子前,翟游便是知道了身世,也未曾与我决裂,成启宇如今却能留下他,”行迟顿了顿,“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要不,未来有一天,翟游终究会背叛我,成启宇没什么好顾忌,甚至隐隐将他化作自己的阵营,”这种可能,建立在成启宇重生之上,行迟不甚确定,只是第二种可能也没什么好的,“要不,成启宇不过是在守株待兔,而翟游,就是那根木桩。我们要不不用翟游,用了,便落了下乘。”

  席辞面色也垮了下去:“这多坑?好好一个人,培养这么多年,刚好还留在大霂,用也不能用,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想了想,大概觉得这比喻也不是很恰当,终究一拍桌子:“也不是!最怕是二者皆有,那成启宇一来用翟游窥伺我们,二来,用完还能挑唆翟游早些背叛咱们,那——可真是惨。”

  行迟迟疑地瞧他一眼,拧起眉心来。

  席辞后知后觉闭了嘴,片刻才复道:“你别这个表情啊,莫不是叫我说着了?”

  “我们可以弃他不用,但通敌的罪名,成启宇又何须抓到实处?能窃取到南盛的信息自然是好,可倘若截不到,拿这罪名处置了翟游,届时我们不救,才是成启宇乐见的。”

  “好家伙,我们若是不救,他就能跟咱们抢了翟游?!”席辞啧了一声,“那若是救呢?”

  说罢便觉自己傻了,他们若是救了,不正中成启宇下怀,他可真是太希望他们出现了。

  犹如死局。

  “点心铺子一叙,我本就觉得毫无道理,殊不知,他不过是给翟游埋下一颗种子罢了。”行迟似是自言自语,转而扭头看向边上义愤填膺的人。

  “陛下要做什么?!”席辞如临大敌地瞪了眼。

  “得麻烦席谷主亲自跑一趟了。”

  ????什么玩意儿?!!!

  刚刚才回来呢!他马不停蹄地又是照顾他两口子的伤,又要研究解药,好容易喘口气,这是要把他往虎口里推?!

  要不要脸了!啊?!

  苏林晚前脚刚踏进承明殿的门,就听得席辞唧哇乱叫着:“我不去!你们这一对混蛋,用完就把我往火坑里扔,始乱终弃!不去!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