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迟光晚>第62章 十声 看你,一样……

  这般邀约, 全世界也只有他的小姑娘能如此直白言说了。

  男人眉眼中疲惫,却漾出了拦也拦不住的笑意,苏林晚被他瞧得终于有些扛不住:“笑鬼啊!”

  “笑夫人一点也没有变。”

  “胡说, 我娘都说我长大了。.”苏林晚不依,“变了好多的!你错过了我最勇猛的时候!”

  “那确实可惜。”她昏迷的时候,他如何也想不出, 这样一个小姑娘,该如何拿起那把刀伤害自己, 每每想起, 便觉钝痛, 如果可以, 他一辈子也不愿瞧见这般勇猛, 男人替她拣去脸颊上的发丝,“可我希望, 你永远都学不会长大。”

  “为什……唔……”

  这一吻,浅尝辄止, 却偏非流连忘返,似是一块易碎的点心, 行迟舍不得席卷, 那本该甜美的唇瓣此时和着浓烈的药香,苦涩里孕出最恬淡的炽烈。

  外头风雪已经停了, 结下的冰溜子却是老长的就挂在破旧屋子的檐下。

  这是一户山野人家,住着的不过是个佝偻背的婆婆和她的孙子狗蛋。

  八岁的狗蛋一身的兽皮, 活似个野人,将将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提溜着两只野鸡。

  打眼瞧见门口剥玉米的祖母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那日找上门的年长妇人, 还有一个是他很是佩服的风大哥。

  这两个从来都不在外头蹲着的,要不就是飞身往山外,回来就进去与迟大哥说事,要不就是一直在里头照顾女儿。

  此番还是头一遭。

  “狗蛋回来了?”婆婆瞎了眼,听着声道,“快歇歇!”

  “今日雪里扒了两只冻僵的野鸡,”狗蛋应声近前,不及动作,便见那妇人先行过来接了东西。

  荣氏不好意思道:“这几日吃的用的都是孩子张罗的,实在对不住,今日我来烧锅,狗蛋儿好生歇着便是。”

  行风跟着婆婆笨手笨脚地搓玉米粒,这会儿也颇有主人家范地招手:“是呀是呀,来来来,狗蛋,忘了问你,你这身行头,哪里来的?”

  “冬天冷,家里不种棉花,我会捕猎,兽皮最好,暖和。”狗蛋皮肤黝黑,一咧嘴露出白牙来,憨道,“就是刚打回来的时候不好闻,穿久了就好。”

  行风站起来:“小伙子厉害,来,过来我瞧瞧。”

  说罢上手将孩子脊背捏了捏:“身子骨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虽是迟了些,倒也无妨。”

  闻言狗蛋欣喜:“风大哥答应教我武功啦!”

  “教!有徒弟收为什么不要。”行风说着又道,“哎,一会你先替为师瞧瞧里头动静。”

  “啊?”狗蛋这才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这两个人今日分明就是不想进去才在外头蹲着的吧?

  行风推推他:“你就敲门问里头那个,结束没就好。”

  “结束?什么结束?”

  “就是……”行风搡他一下,“你个小孩,叫你问就问,哪里这么多问题。”

  他哪里晓得结束什么?夫人如今跟主子都伤着,必然也不能做什么,可其他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狗蛋哪里懂,这便就抬脚去敲门,一声,没人应,瞧了行风一眼,后者示意继续,于是又有了第二声,第三声。

  苏林晚是躺久了,睡久了,现在精神着,只是身边人不知多久没.有合眼了,趁着她害羞的劲,男人将她往里边抱了些,而后便就在她枕边睡着了去。

  向来警醒的人,此番外头敲门声不断,他竟也没有醒。

  不知道是谁敲的门,执着得很。

  苏林晚忍到第五声,终于觉得还是问一声的好,未及开口,唇上却是一沉,是男人的手指合上来。

  偏头看过去,男人没有睁眼,只是将手虚虚捂住她的嘴,薄唇微启:“困。”

  堂堂少庄主,赖床啦!

  苏林晚扒拉他的手抓着:“敲这么急,许是有事?”

  “第十声。”男人仍是闭着眼。

  “什么?”

  “第十声,我就起来。”

  “噗——”苏林晚好笑,艰难侧了身子对着他,行迟的手指上粗糙,常年提刀拿剑的,却温暖,她晃了晃,又拿自己的一缕头发扫他的脸,“也好,我数一数啊,七——八——哎?”

  那俊秀的脸上,犹如朗月的星辰再现。

  行迟睁眼瞧着捣乱的人。

  “还没到第十声呢!不睡啦?”

  “看你,一样。”

  “……”

  狗蛋心态有点崩了,有点敲不下去:“迟大哥是不是不在里边?”

  “在。”行风肯定地点头。

  天真的孩子复又抬起手来,第十次。

  “如何了。”

  里头传来清淡的一声,却显然不是对着狗蛋的,行风立即就站在了门前:“哎!夫人可好些了?”

  没有回答,行风偏着耳朵就差要贴到门上了,下一刻,身子一倾,险些撞着人,一抬头,正见他家主子清清朗朗地开了门立在他面前,陡然就肃了声:“爷!”

  “该走了?”

  “差不多该走了。”行风点头,“席公子也还在等咱们。”

  “你们要走了?!”第一个出声的却是狗蛋,怔怔看着两个人,“这就要走了?!风大哥,你不是说,说要教我武功的吗!”

  “嗯?”行迟转首。

  行风不好意思嘿了一声:“方才答应婆婆的——来,狗蛋,等我们办完事儿,我就回来找你,可好?”

  裹着兽皮的孩子皱起眉头来,失望至极的样子。

  行迟就复又看向边上坐着的婆婆:“老人家。”

  婆婆瘦巴得便是站起来,也只与狗蛋一般高,她一直默默剥玉米,这会儿才颤巍巍走来,狗蛋上前扶了。

  “我老了,这孩子可怜,父母都去了,跟着我一个老人家,便就一辈子埋在山里了,你们若是不弃,便叫我这孙儿跟着一起走吧。”

  “祖母!”这次,狗蛋也不干了,“祖母这是说什么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行风见男人不动,这便上了台阶凑近压低了声音道:“狗蛋一直跟着婆婆,爹娘已经七年未回了,许是……婆婆怕是自己也熬不过这个冬日,这便求了属下收狗蛋为徒。”

  行迟拧眉,行风心虚,他又怎么不知道此行无法乐善好施的,只是婆婆着实可怜,再者说,他们也叨扰了人家时日。

  这孩子他关注着,确实不错,力气大得很,而且倘若是婆婆当.真不在了,便就是他一个人守着这座深山。

  苏林晚本就听觉灵敏,此番许是因着那流水心法,耳力更甚了些,早已经听见了外头声响。

  行迟的顾忌她明白,这一趟,带着她与母亲已经是极限了,他身上又有伤,虽没叫她瞧见,她却清楚,怕是不能久战,得赶紧回中南才是。

  而且,便就是带了,也是生生要将人祖孙分开。

  莫说行迟答不答应,这孩子能同意吗?这一走,便就是永别也是可能啊。

  免不得生离死别的痛楚,这个时间,实在受不得也耽搁不得。

  片刻,苏林晚听得行迟道:“孩子现下跟着我们,并不好受,婆婆心明,定知道我们并非是安稳人家,但是我答应婆婆,待稳定下来,定会回来接这孩子。”

  话音方落,不远处却是几声惊鸣。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能惊动深山的鸟?

  闻声从灶间出来的荣氏抬眼:“那是七大营的鹰隼!”

  “外头……又打仗了吗?”婆婆的声音带着些恍惚。

  “婆婆,”荣氏上前,“婆婆此处可还有藏身之地?”

  “你们是朝廷的人?”婆婆不答反问。

  荣氏开不了口,却是行迟接的话:“回婆婆,我们是与朝廷背向而行的人,怕是此时就要走了,倘若有人问起,还请婆婆当作没见过我们。”

  罢了,转身往后:“行风。”

  “是!”行风禀道,“属下注意着,没留下什么痕迹,夫人用的药也全数埋过。”

  行迟这才作了长揖:“谢过婆婆这几日收留。”

  老人皮包骨头的脸上却是沉静,连回复也不曾有。

  事不宜迟,行迟折身进屋,将苏林晚抱了出来。

  “你们就这般走了?!外头地上的雪没清理,定是会被人发现的!”狗蛋突然道。

  “无妨。”行迟看过去,行风会意,伸手对荣氏道:“老夫人,得罪了。”

  荣氏明白,这是要轻功出去了。

  不及动作,那婆婆却是叹了一声。

  “祖母?”狗蛋低头。

  老婆婆摆了摆手:“几位怕是有本事的,可这深山不比外头,再者说,方才不是说了有鹰隼么?那是打仗的时候盯人的家伙,你们便是有法子不留脚印地出去,也只躲得了一时而已。”

  “罢了,跟我来吧。”

  苏林晚这才发现,那婆婆也是个瞎子,此番说完便伸了手慢慢往屋后摸去。

  院子里外一片的冰雪早已经被狗蛋清扫过,几个人跟着婆婆往后,屋后,竟是还有个天然的山洞。

  “诸位就在这儿先躲着吧。”婆婆道,“倘若信得过,一会我便叫狗蛋把这洞口重新封上。”

  苏林晚伏在男人身上,能感觉到他的犹豫,这婆婆虽是收留了他们,可来的是朝廷七大营的人,成启宇又有的是手段,他们若是被封在这洞内,结果无法确定可断。

  “爷。”

  “好。”没叫行风说下去,行迟抬眼,“谢过婆婆。”

  狗蛋人虽小,动作却很快,似是天生蛮力,已.经将巨大的岩石推到了洞口前堵住,霎时,洞内一片漆黑。

  黑暗里,苏林晚握了男人的手。

  行迟缓缓将人放下,而后扶着她靠着一处倚坐好。

  “不会有事的。”苏林晚晃晃他的手。

  “嗯。”

  “那个婆婆,她会帮我们的。”苏林晚继续道,“放心。”

  行迟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只是小姑娘似是在安慰他,遂抬手将她往怀中揽了揽:“你如何知道?”

  “她恨朝廷。”小姑娘言之凿凿,“我也做过瞎子,所以能读心。”

  “哦?”行迟笑了一声,“夫人原来这般厉害。”

  话音方落,不远处的角落里便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

  苏林晚啧了一声:“风护卫嗓子痒?”

  “不痒不痒,多谢夫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