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迟光晚>第60章 我在 大年初五,整个皇宫……

  大年初五, 整个皇宫一片喜庆,红绸映红了人眼,苏林晚躺在床上瞧了半日, 窗外喜鹊少见地划过窗棂,传来几声欢愉的鸟鸣。

  “娘,你看, 是喜鹊。”

  荣氏替她掖了被角:“是喜鹊。”

  “行宅也有喜鹊,我都怀疑是行迟养的, 单单只落在他那书房边的高树上, ”苏林晚说着便就莞尔, “喜鹊应是吉兆, 对吧娘?”

  荣氏叹了一息:“晚儿, 当真决定了吗?你倘若是留在宫中,其实……其实成启宇, 伤不了你,他现在这个年纪……也对你做不了什么。”

  “可我会伤害自己啊。”苏林晚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拉回, “再者说,我在这里, 他与爹爹终究不会放心。”

  荣氏瞧她许久, 终于道:“晚儿,你何时长大的, 为娘都快要忘记了。”

  “看娘说的,自然是岁月催人老。”苏林晚觑她一眼, “老喽,我都觉得自己老气昏秋了。”

  “说你胖还喘起来了?!”荣氏三句话就露了本性,想伸手给她一巴掌,却瞥见女儿苍白的唇, 终是替她顺了散落的发丝,“娘还在,你就不会老。”

  “好。”

  母女俩到底也没说什么体己话,打小两个人坐到一起就没煽过情,这会儿荣氏便是心中万千心疼,终究也不过是问了一句:“要不要听话本子啊?”

  这个,倒是好久没听了。

  苏林晚想了想:“罢了,自打行迟给我总结了一下大概的话本套路,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看了。”

  “他还会这个?”

  “嗯,等以后有空了,叫他给我写几本,也许写得比外头的话本子还好看些。”罢了苏林晚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又摇摇头,“哎,也不行,他好像也不会写甜言蜜语吧。除非超常发挥。”

  这是荣氏自见到她起,头一次见她笑入了眼底。

  于祁进来送药,荣氏起身伸手,不巧正扫上他胳膊,后者似是吃痛,退了一步,淡漠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隐忍。

  苏林晚看他一眼,于祁只是低着头:“小姐,药来了。”

  “抱歉。”荣氏接了药碗诚心道。

  “夫人客气了。”于祁垂了手退在一边,接着,后边宫人鱼贯而入,手中端了凤冠华裳,那金红委实刺人。

  苏林晚专心就着荣氏的手喝药,只作未见。

  下一个进来的却是王成。

  “苏小姐,这嫁衣虽是赶着做出来的,却丝毫没有马虎,”王成躬身笑呵呵道,“这尺寸,也是按着小姐来的,断不会有错。”

  “正好,我就不试了。”荣氏替苏林晚抹了嘴,苏林晚看都没看那扎眼玩意儿,“此间起不来身,公公请回吧。”

  王成丝毫不意外:“那奴婢就告退了,哦,对了,陛下还说,小姐万.要保重自己,倘若再伤着哪里,陛下便就不好办了。”

  说着,他瞥了一眼边上坐着的荣氏。

  “啪!”荣氏将碗跺下。

  王成仍是笑着,丝毫不在意,似是没听见,退下之前,却是看向一边的义子,于祁低着头,唯有那胳膊略略收了收。

  “好生伺候着,断不能出岔子。”

  “是,义父。”

  一众宫人便就搁下了东西跟着出去,姝和宫静默,半晌,苏林晚突然道:“于祁,你当真不要与我们一起?”

  平静无波的脸抬起,于祁却是颔首:“奴婢还不想走。”

  不是不想走,是现在,还不想走。

  苏林晚终于细细打量了他片刻,从遇见他起,这个年轻的宫人便是这般神色,无悲无喜,亦无欲无求,无惧无畏。

  似乎——似乎他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放不进眼中。

  可方才王成那一眼,他却将头低得那般谦卑。

  苏林晚没有记错的话,那王成眼中,分明带着欣慰,还有得逞的满足。

  “我们若是也逃了出去,成启宇定然饶你不得。”苏林晚继续道。

  “义父会保下奴婢。”于祁恭谨,没有因为苏林晚的善意动容,亦没有半分动摇。

  如此,苏林晚若是再问,便是不懂事了。

  倒是外头响起拔刀声。

  一身红衣的女子立在殿外,手中执鞭,堪堪抬起眼来:“我要进去见他。”

  “苏小姐病着,不能见人。”于祁道,“请回吧。”

  “我不见她,我要见的是你们的皇帝,成启宇。”沁珂与禁卫对峙,“他们说,皇帝日日守在这儿。”

  “公主,”于祁直起身来,“明日是陛下大婚,今日不得与苏小姐相见的。”

  “……”沁珂垂发遮了一些额角的乌紫,一双异瞳似是困惑,“你糊弄我。”

  “这是大霂的习俗,”荣氏从殿内走出,“公主寻人,可是为了翟大人?”

  “我是翟游的妻子,”女子一身戾气,染得红衣更盛,“他们却说翟游将我献给了皇帝。”

  这话若是寻常女子,定不会大喇喇说出来,可是这涂兰公主却说得清清楚楚:“这也是大霂的风俗?”

  “公主入宫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荣氏不答,反问道。

  “他没有说。”沁珂说罢,却是抿唇。

  荣氏了然,怕是翟游送她入宫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

  或许,连哄带骗了也说不准。

  “公主为何不去找翟游,却要寻陛下?”于祁道。

  闻言,那公主却是冷冷肃了面:“君要臣死罢了。”

  她来到大霂,知道的中原话不算多,这一句,她却曾听翟游念过。

  兄长告诉她,来大霂是要找一个依靠,杀回去,让那些千刀万剐的家伙跪地求饶。

  可是兄长却没有告诉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依靠。

  “公主。”殿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沁珂抬眼,却是见得一个瘦弱的女子出来,宫门前的夫人立时就上前去扶,这个人,她认识。

  听说她在承安门前自.戕,伤得很重。

  她以为不过是传闻,此时一见,才晓得她是真的不大好。

  她一身素衣,被夫人一把扶住,摇摇欲坠,身形不稳,沁珂皱眉:“你明日便要嫁给这大霂皇帝了?”

  “是。”

  “你答应了?”沁珂看她,“你也已经有夫君了。”

  苏林晚嗯了一声:“但他把我休了。”

  沁珂突然就沉默了,翟游,还没有与她休书,更没有和离。

  片刻,她复又隔着禁卫问:“那你甘心吗?”

  殿门口的女子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苦了脸:“你觉得呢?”

  分明伤得很惨,她这般模样却是将沁珂逗乐了:“那怎么办?”

  “找个机会逮着他,好好打一顿。皮痒的人,打几顿就好了。”

  红衣女子愣住,下一瞬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好,那我一定等着看你怎么打他。”

  那红衣姑娘离开,荣氏赶紧将人扶回床上躺下:“你怎么出来了,不好好养着,晚上哪里有力气。”

  “你看她怕是想要与成启宇拼命的。”苏林晚叹息,“现在还不是时候,总该要劝一劝。”

  “自身难保了,还想人家公主。”荣氏难得唠叨了一句,“她还有兄长。”

  “娘没听过一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

  “……”

  “是不是发现你女儿学识越来越渊博了?”

  “你就不能闭嘴好生养养神?”

  “啧。”

  夜半,整个宫殿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姝和宫外的禁卫森森,唯有内殿窄窗可行,苏林晚撑着力,脸上净是虚汗。

  好容易落了地却是踏上了枯枝,那禁卫猫一般,警醒往这边看来,半晌才重新巡逻。

  于祁走在前头,压低声音:“小姐,要快!”

  荣氏心疼,苏林晚却是握紧她摇头:“走。”

  一行人疾行,苏林晚伤的心口,本就喘不顺当,这会儿更是艰难,密道在昭和殿外,里头竟然还亮着灯盏。

  青石板沉重,于祁抬手掀起:“小姐,夫人,这儿。”

  他胳膊微微发颤,苏林晚看他:“你的胳膊……”

  “奴婢无事,快!”

  荣氏赶紧先钻进去,而后伸手扶了苏林晚慢慢下去。

  因为伤势,这洞又矮小,下去得费力。

  于祁脸上的青筋暴,起,不远处已经有人过来。

  最后一片衣角消失,顶着的青石板终是放下,于祁狠狠按住胳膊,疼得险些晕厥。

  “谁在那里?!”一声厉喝,正是王成。

  苏林晚心惊,倚在洞口处,却听得稍远处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我。”

  “公主怎么在此?”

  “我寻了皇帝一整日,陛下既然回来了,缘何不见我?”

  “公主一直在这儿等着?”

  “我要问他话,禁卫不放我进去。”

  “陛下已经歇息了。”

  “那我便继续等着!”

  “外头何人?”成启宇的声音应声而起。

  苏林晚心口大震,险些咳嗽出来。

  荣氏拉了她一把:“走!”

  沁珂仍是一身红衣,此时就立在殿外树下:“陛下。”

  “原是公主,听闻公主寻朕.?”成启宇不疑有他,“进来吧。”

  王成闻声亦是让开身去,沁珂跟在那小孩身后,鞭子别在腰间。

  苏林晚捂着心口往前,苦笑一声:“这公主,还会报恩呢!”

  荣氏却是笑不出来,这密道冗长逼仄,走起来尚且不易,更遑论此时苏林晚还重伤在身。

  “晚儿,娘背你。”

  “胡说什么呢,那怕是我俩谁也出不去。”苏林晚大口喘着气,“再说了,背着不更压了伤口?别想了,我没事。”

  洞中没有火,黢黑一片,已经走了半个时辰,许是这密道太过压迫,连疼痛感都显得衰退了些,可她扶着墙,步步都要抠进石砾中,理智告诉她,伤口不仅撕裂了,还裂得不浅。

  不然怎么会隔着冬衣都能摸到潮湿。

  空气里弥漫着血气。

  苏林晚只恨没有带些香料压着味儿,以至于前头的荣氏停了下来:“晚儿?”

  “娘。”

  “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的,我看应该快到头了,”苏林晚挡着,没叫她摸过来,“快些走吧,若是天亮了,便就是出了城外也不好赶路的。”

  正说着话,不远处却是有火光一闪,母女俩猛地停了下来。

  那火光自前边起,正往这边来。

  映在墙面上的身影高大,似是穿了铠甲。

  与禁卫一般无二。

  “……”苏林晚屏息,却是吃痛,闷哼一声。

  “晚儿!”荣氏一把扶住她,就着明灭的火光,一眼瞧见她衣襟上的血色,立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便就是前头是成启宇,她也不能再叫她这般折腾自己。

  “娘要干嘛去!”

  “过去寻那火光,无论如何,先出去给你治伤!”

  火光似是一顿,下一瞬,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急速行来。

  苏林晚捂不住那血,更捂不住母亲的嘴,一时着急,血都呕了出来。

  想要将母亲拉进密道边的罅隙藏身,却十足没有力气,一起身,竟是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往前倒去。

  “苏林晚!”

  晕倒之前,苏林晚勉力瞧上那一把抱住自己的人。

  瘦削的脸,熟悉的眼,还有夹着风雪的木香。

  心中陡然酸胀,长提的一颗心终究放下:“行迟——”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