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迟光晚>第53章 试探 苏林晚现在的心脏……

  苏林晚现在的心脏, 大概与这簪子一般脆弱,尤其是那大殿门外的身影,正堪堪移动而来。

  折回床上是不可能了, 去其他地方,也不对。

  只来得及从妆案前撤离的某晚终于狠心跺脚,唝咚摔在了地上。

  宫人向来心细, 这会儿已经推开门,一探头就瞧见扑倒在地上的人, 外头的灯光将好铺白了地面, 映得那女子的脸越发白皙了些。

  接着, 不待他开口, 那人伸手摸着似是要找个支撑点。

  “苏小姐!”

  然而还是迟了。

  哗啦啦叮叮咣咣……

  声音经久不息。

  苏林晚倒得万分能耐, 刚巧在那桌边,于是不需得使劲, 单是用手一拽桌布,那整个桌面上摆着的糕点水果, 汤汤水水绝色佳肴,便毫无顾忌地洒在了地上。

  她拽得很有分寸, 大部分东西都是往着左手边撒去, 只是运气不好,将好一碗汤扑面而来。

  该怎么说呢, 这地龙它没烧热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这个汤, 它一点都不烫。

  然而苏林晚不能叫它不烫。

  所以,宫人冲进来的时候,就听得一声惨烈的尖叫。

  划破天际般,引得外头守着的曾顺黎也领了禁卫军冲进来。

  哦吼!

  苏林晚忘记了, 方才做戏做全套,外边的袄子已经脱下了。

  于是乎,和着那禁卫军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苏林晚的尖叫更凄厉了。

  宫人向来都是人精的多,立时就将自己的袍子脱了给人罩上。

  曾顺黎进来的时候也是傻了,然后在宫人略显警告的目光中一挥手又领了人出去。

  “呸,一个中人,摆谱给谁瞧?”被扶起来的时候,苏林晚似是听得北风送了这么一句进来,是曾顺黎的抱怨。

  扶着她的人并无半点反应,只是依旧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问道:“苏小姐烫着哪里了,奴婢去请司药监的人来。”

  “烫着……”苏林晚噎了一道,“烫着心口了。”

  不久之前还说要摸人家太监的胸的人,这会儿听得那曾顺黎的话,反倒是有些过意不去,默默改了口。

  这般时候,她竟然还想起来一个事儿来,原来太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该叫中人?

  怕不是什么好词吧。

  扶着她的人手指一顿,而后又道:“苏小姐若是不介意,奴婢先给苏小姐瞧……”

  “介意。”苏林晚咳嗽一声,“罢了,我骗你的,没烫着,汤都是温的。摔疼的。”

  “来人!”宫人丝毫不意外,单是提了声,待几个宫婢进来,“准备沐浴更衣,再拿些外伤药来。”

  “是!”

  苏林晚手里还攥着那根断了的簪子,这会儿没得法子叫人伺候沐浴,然而也不能直接拒绝,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只得依着人扶着坐了。

  “苏小姐,奴婢将灯点上。”

  “随你,点不点没什么区别。”苏林晚哼了哼。.

  宫人便就转身亲自去点,苏林晚兀自坐在那里,以最快的速度换下自己的簪子,又将那翡翠簪子戳,进发髻里,裂成两半的簪子不好戳,好在藏了信笺的前半截基本上等于塞进了发丝里,只余下雕花的另半根,险险坠在头上。

  “苏小姐。”

  “啊?”苏林晚顺着声音偏头,不想那危险的半根簪子就这般被甩了出去。

  落地的声音清脆,似乎在嘲笑某人。

  那宫人转身过来,苏林晚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偏过头:“啥玩意儿掉了?”

  “好像是小姐的簪子。”

  “啊!是我祖母留给我的那根簪子吗!”苏林晚慌张地站起来,开始往地上摸索,“哪里?在哪里?那可是我祖母的遗物!”

  “……”其实,他方才并看没出她戴的那簪子有什么特别,虽是碧玉,却是近来京城流行的花样,竟是她祖上留下的?

  苏林晚一行往前头张皇又夸张地摸着,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哭腔,挡着那太监的视线悄摸将那碎玉划拉进了柜子底下,一行忍痛割爱地偷偷将自己的簪子给折了,一把捧起来:“怎么办啊!碎了!碎了!”

  礼貌点说,这真的是最活泼的贵女了。

  不那么恭谨地说,宫人折身走回去——她真的好吵。吵得他没法分辨出究竟方才可有什么轻微的声响。

  只是走近了些,目光终于还是锁定在了那手中的碧玉簪子上。

  确实碎了。

  苏林晚期期艾艾抬了头,往前探了探,刻意没摸着人,可怜道:“公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簪子可是我祖母的传家宝,倘若我母亲晓得我给摔碎了,定是要进宫打我的!”

  “苏小姐多虑了,苏小姐在宫里很安全。”

  “公公,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簪子传回行宅?把它给行迟,我夫君肯定能晓得怎么修补!”

  这一回,宫人一直漠然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只不过那注意力却只是在这簪子上,很是片刻,才伸了手:“好。”

  “谢过公公了!”苏林晚也伸了手。

  那宫人这才想起来这女子是个瞎子:“小姐松手,奴婢接着便是。”

  “哦哦好!”

  紧跟着,进来好些人。

  宫婢众多,竟然都是进来伺候她沐浴的,苏林晚心下按了按,劝慰自己不要没见识,这都没什么,宫里头么,讲究排场,再忍忍。

  如此好一番梳洗,才终于重新躺了下来。

  好歹护住了头发,没叫那些热情的宫婢们清洗,这会儿一个人躺在床上,已经快要凌晨了。

  伸手往头发里抠了抠,哎,没抠着,复又挖了挖。

  待终于拿出那半截断玉的时候,头发也成了鸡窝。

  苏林晚没顾上,揭了床幔一角,就着留下的唯一一盏灯将那信笺展开。

  “晚儿,我已与成启宇达成协议,你且于宫中安心住下,勿念。行迟。”

  ?????

  协议!什么协议?!

  苏林晚噌得坐了起来,莫不是将她卖了?!

  好个行.迟!他想委曲求全,然后拿她做人质来安定小皇帝,再趁此机会赢取时间再反打回来?!

  所以她终究还是成了个棋子罢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

  苏林晚复又攥着那信笺翻过来倒过去地瞧了几遍,甚至还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藏头字,然而并没有。

  除了确定这是行迟的字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

  所以她折腾了一晚上,就得了这么个玩意?

  呵——

  苏林晚突然觉得,她实在是个傻子,她竟然还为了这么个人担忧,担忧他孤军奋战,甚至还想为他庆生!

  另一边,成启宇笑得猖獗:“行迟,你是个人才,朝廷如今有意诏安,倘若你应了,朕可以不与你计较。”

  “若我说不呢?”

  “苏林晚如今在朕这里,想必你该明白左相究竟是谁的人。”成启宇好整以暇地顺了顺衣袖,再抬眼,那眼中已是阴鸷,“还是说,你觉得你宫里头那个狗,能替你周全?”

  他从来不怀疑此人对苏林晚的情谊,前世里宁春归也曾拿苏林晚做过人质,最后的孤注一掷,那女人竟是要拉着苏林晚同归于尽。

  是行迟千钧一发之际推开苏林晚,生生受了那一剑,险些死去。

  大事将成,命也敢不要,真是情真意切,怪不得那人眼中除了他,谁也瞧不进。

  只是啊,这一次,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重来一次,他又如何能发现那备受宁春归青睐,同时还待自己恭顺有加的王狗,其实是他行迟的人?

  断水山庄,手伸得当真是长啊。

  还好,他早有准备。

  他王狗不是两张脸么?那不如就叫他传些信过去。

  苏林晚说聪明是聪明,可偏偏行迟说什么都信。

  也亏她没得心思,前世里总也拿着行迟的字来练,他年纪小,跟着练。

  怕是连苏林晚都不知道,他如今写行迟的字,可比她还像。

  叫一个女人死心的法子,可比对付一个男人要简单。

  不用见刀见血,只言片语就够。

  行迟面上微变,接着,就听那车乘上的人最后道:“朕给你三日,三日之后,给朕答复。届时,朕将苏林晚还给你,只是,她还愿不愿意跟你走,朕就不能肯定了。”

  整个巷子的禁卫军退去,连带着后边店面的灯盏也闪烁了一下,接着便就灭了。

  翟游沉默地站在一边,如果说之前还以为那小皇帝是虚张声势,那么此时,连王成都能被他识破,再称呼一声小皇帝,似是再不合适。

  “殿下。”

  “此人不是成启宇,起码,不是我们所知道的成启宇。”行迟看他,“方才最后一句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翟游点头,“但他是何意?”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成启宇并不想杀他,起码,现在不想杀他。

  此前他便是意识到他抓了苏林晚,他都没有往某些方面想过,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那个七岁的孩子,似乎实在不可用一个孩.童的心智去揣测。

  只是这其中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现下一时分析不出。

  行迟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归于平静:“大婚那日,我接苏林晚回断水山庄,途中收到宫里来一封信,上边说,成启宇练字,与我一般无二。”

  “什么?!”

  “我一直怀疑有人出卖,”行迟顿了顿,“王成,早就不可信。”

  “那现在怎么办?”

  说话间,行迟耳郭一动,接着,转而道:“苏林晚在宫中一日,危险就多一分。”

  “你当真要答应他?!”

  “权宜之计。”

  罢了,身后的店面复又亮起了灯盏,有人提了灯笼出来:“呦,翟公子可叫人好等。”

  “……”翟游复看了面前男人一眼,呵了一声,“大娘也叫人好等啊。”

  苏林晚是气呼呼地睡去的,倒是没睡多久,总是提着心。

  梦里头碰见了行迟,她恨不能过去扇他一巴掌,不想那人抓了她手,唤他苏林晚。

  “苏林晚,我喜欢你。”

  复又一变,戏谑道:“晚儿,你当真打算这么唤我?”

  “那我唤你阿迟好不好呀。”

  …………

  猛地睁开眼来,周遭寂静。

  苏林晚没动,单是盯着那床幔半晌,忽然咬了牙。

  不对,行迟很少唤她晚儿的。

  他似乎很遵循大婚那日的约定,与她都是直呼名姓。

  倘若是唤他晚儿,那她必是要以阿迟这般牙酸的称呼回敬的。

  所以,他不会署名行迟。

  他也从来都是喊的小皇帝,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尽量避开启宇这个名字。

  所以,那信笺,一定不是行迟写的。

  没有为什么,直觉。

  可会有谁能这般模仿行迟的字?

  是行迟的人被人利用了?还是背叛了?

  她仔细搜寻了一下,发现唯一的可能,便就是那个王公公了。

  若非是他这般刻意地与她传信,她才不会这般周折地来寻那簪子。

  传信的人是晓得她的眼睛没有问题的。

  否则怎么会用信笺呢?

  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个试探?

  一来试探她的眼,二来试探她与行迟的关系?

  正想着,外头传来声响。

  她兜头将被子蒙上,便听昨日的宫人道:“回陛下,是奴婢的失职。”

  “你确实失职,朕命你看顾她,可不是为了看见她饿了没人伺候,还摔伤了自己!”

  “是,奴婢领罚。”

  苏林晚昨日编的理由确实是饿得睡不着,所以起来摸东西吃。

  可这关那宫人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没得好同情的,谁叫他们替这小皇帝看着她呢。

  “滚去领杖三十!”

  “是。”

  “……”没听见没听见,苏林晚闭了闭眼,倒是当真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头晕乎乎的。

  床幔就这般猝不及防被人掀开了。

  臭小孩,没得规矩!随便掀人床帘子算什么?!

  骤然而来的强光刺得人眼疼,苏林晚装不下去,眨巴了眼睛坐起来。

  “苏小姐的眼睛好了?”

  “没好,但是能瞧见光。”苏林晚诚恳道,“陛下这.般扒帘子,民妇的眼睛得缓好久。”

  “……当真?”

  “嗯。”

  成启宇似是在思索,而后,注意到她枕边的信笺:“这是什么?”

  苏林晚心中一惊,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想要藏起来,只是灵光一闪,复又停下,明知故问:“哪个?”

  小孩挑手拣了那卷成一绺的信笺:“看来,有人与苏小姐写了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