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鸟声啾啾,偶有马儿的一声响鼻,棠棠从一旁被风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去,郁郁葱葱的枝叶一闪而过,只留下模糊的残影。
搭在膝头的手背上突然落下一滴微烫的泪水,棠棠听着青萝有些不平的呼吸,悄悄叹了口气。
只望这临安王在阿萝心中就如路边的风景一般,只留下短暂的印象。
她脑中胡乱想着,见马车停了也没察觉,直到外面的车夫轻声提醒,她这才轻轻捏了捏青萝的手指,“阿萝,到家了。”
“嗯。”青萝从她肩上抬起头,看起来有几分颓然。
棠棠替她将有些凌乱碎发别到而后,扶正她的金簪,然后朝她一笑,柔声道,“走吧。”
青萝有些愣愣地看了她一瞬,直到棠棠出声,这才回过神,弯腰掀开帘子,踩着早就摆好的长凳下了马车。
几人又去了鹤龄院,与青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宝芝姐姐。”
“姑娘在里面呢。”
棠棠屏退了绿苹和红杏,正躲在里间瞧自己颈间的伤口,就听外面的响动,她慌忙将小几上的丝带重新系上。
“姑娘,宝芝姐姐来了。”
红杏撩开竹帘进来说道。
“请她进来吧。”
说着,她又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见看不出什么,这才看向从那竹帘进来的青衣姑娘。
“宝芝姐姐。”
她笑道。
宝芝眼神在她颈上苍葭色的丝巾上,不由得有几分疑惑,“姑娘这是怎么了?”
棠棠下意识碰了碰颈上的丝巾,脸上带了一丝羞涩的笑,“这是饶州时兴的系法,宝芝姐姐觉得怎么样?”
她今日穿着山岚齐腰长裙,凝脂方领上襦,外面套着鹅黄色半臂,衬得她灵动活泼,这长长的白色丝巾在颈间松松绕了两圈,倒是让她染上了几分仙气。
宝芝点头,“姑娘这般,很好看。”
不过,她话音刚过,对面的棠棠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坐在榻上,双手撑在腿的两边,此时笑得弯了腰,一副无忧闺阁少女的模样。
宝芝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姑娘回来了这些日子,性子也活泼了不少。
“姑娘又是哄奴婢的?”她道。
棠棠见宝芝微嗔的眼神,这才道,“这可不是饶州时兴的,不过是我颈下被刺藤勾着了,这才用这个遮住的。”
“被刺藤勾着了?快让奴婢看看。”
宝芝神色一凛,就要上前。
棠棠连忙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无奈道,“不过是小伤口,宝芝姐姐不必担心。”
她逗宝芝不过是想让她帮忙瞒着外祖母,这会儿见宝芝这般紧张,只连忙解释。
“真的?”
宝芝瞧着棠棠颈下,似乎要透过那丝巾瞧见里面究竟是什么样。
“真的。”
棠棠见她的眼神,自知今日若不是不让她瞧着,怕是不成了,只能将丝巾往下扯了扯,露出里面的伤口。
“这是刺藤勾着的?”
宝芝觉得那伤口似乎过于齐整,正要细看,棠棠便又重新挡了起来,央道,“宝芝姐姐,你可得帮我在外祖母面前遮挡几分,不然,她可又得担心了。”
外祖母对她过于紧张,平日里不过是一点小伤,她便担心得几日休息不好,况且,若被她发现伤口,又免不得要费力解释一番。
外祖母与三婶婶不同,这被刺藤勾着的理由可不会让她相信,索性给三婶婶交代一番,让她不要说漏了嘴。
宝芝看着眼前姑娘水灵灵的眼睛,有几分犹豫。
“宝芝姐姐~”
棠棠又摇了摇她的手臂,软声道。
宝芝无奈,只能答应。
到了秦老夫人的屋子,她果然一眼就瞧见了棠棠颈下的丝巾,好奇道,“这是什么?”
棠棠将刚刚哄宝芝的话又说了一遍,见秦老夫人不太信,便悄悄朝旁边的宝芝使了使眼色。
宝芝立在一旁,轻笑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奴婢倒是听四姑娘提了一嘴,不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秦老夫人瞥了一眼一旁的宝芝,见她垂眸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便笑道,“那就是你外祖母没有见识了。”
棠棠见蒙混过去,悄悄松了一口气,抱着秦老夫人的手臂撒娇,“才不是呢。”
秦老夫人瞧着小姑娘粉白的侧脸,心下十分柔软,也懒得计较她串通自己身边婢女来哄人了。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秦老夫人见天色有些晚了,这才将身边的人往回赶,“天色暗了,路可不好走了。”
“出门不过拐个弯就到了。”棠棠嘟囔道。
秦老夫人可不管她,将窝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推起来,“快回去快回去,外祖母这把老骨头可是累了。”
棠棠这才起身带着红杏两人往回走。
眼瞧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秦老夫人脸上的笑便收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宝芝。
宝芝慌忙跪了下来。
“今日这又是唱的哪出呢?”
身子有些发僵,秦老夫人扶着周嬷嬷的手往后靠了靠,这才幽幽开口。
宝芝便将今日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
秦老夫人听完,忍不住笑了笑,“这孩子……”
周嬷嬷也笑,“姑娘这是心疼您呢。”
“我自是知道的。”秦老夫人道,然后又叹息着摇摇头,“只是这性子也过于单纯了些……”
刚刚那般开心,还以为自己今日的小心思得逞,可那丫头不知道,她这法子漏洞百出。
周嬷嬷瞧着秦老夫人脸上的笑落了下来,眉间染上一层忧愁,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安慰道,“将军府近几年渐得圣心,就算姑娘嫁出去,也不会受欺负的。”
“再者说了,老夫人您平日里也可以多多提点姑娘,姑娘这般聪明,哪里不会明白呢?”
秦老夫人听她这般说,也不再多想,只让宝芝去给棠棠送些药去。
因着颈上的伤口,棠棠连着十日除了去青老夫人的鹤龄院,便极少出院子了,每日下午,青萝便带着清荷青薇两姐妹来给她解闷儿。
“好些了?”
棠棠坐在凉亭里,笑着瞧了一眼不远处两个正兴致勃勃钓鱼的小姑娘,回头问坐在一旁的青萝。
“鱼鱼鱼!”
青萝正要回答,就听青薇叽叽喳喳的声音飘遍了整个院子。
池塘里的鱼早就被喂得肥美异常,青薇手中的鱼竿都被坠得弯弯的,眼瞧着她那纤弱的小身板都探出去了大半,一旁的小丫鬟们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
青荷在一旁笑得弯了腰。
青萝也被她们那边欢快的氛围影响,眼睛里带了笑意,“嗯。”
棠棠正瞧着青薇气鼓鼓地叉着腰吩咐丫鬟将那鱼拎去厨房,突然听见旁边的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青萝是在回答刚刚她的话。
虽还未到午时,可此时已经有些热了,青薇青荷闹腾了一番,额上都生了细密的汗意。
棠棠侧头看了一眼大剌剌坐在她身旁的青荷,掏出怀中的手帕替她擦了擦汗。
“二姐姐,你这帕子上是什么味道?”青荷仔细嗅了嗅,好奇道。
姑娘家通常都是用些熏香都是一股花香,可二姐姐这手帕上的味道带着若有若无的苦味,可仔细闻闻,又带着透人的清凉。
棠棠在桐花村时虽不讲究什么熏香,可村里夏日多有蚊虫,便用艾叶,薄荷,丁香等制成香囊挂在帐上。
自出了长宁殿,她便又用上了,平日里衣服手帕接触多了,便也染上了些气味。
“是药草。”棠棠见她好奇,便将手帕递给她。
青薇也好奇地围过来,凑近一闻,“这味道倒是特别得很。”
不过她也就是一时好奇,闻过了手帕便又乐颠颠地坐到青萝身旁,“三姐姐,你昨日那个鱼儿能不能再让我看看。”
青荷将眼神从她身上收回,看向棠棠,“二姐姐,要不你也给我些吧。”
“好呀,等会儿我让红杏给你送些过去。”
棠棠答道。
青荷听她这般回答,便将手帕还给了她,拉着她坐到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青薇磨着青萝,偶尔搭一句腔。
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玉瞻便给青府的各位姑娘送了“水上浮”,其由黄蜡制成鸭子,大雁,乌龟,游鱼等动物,再彩绘上色,用金线装饰,能如动物那般在水上漂浮,因称为“水上浮”。
棠棠得了大雁,青萝得了游鱼,青荷青薇便得了鸭子和乌龟。
“二姐姐三姐姐的都是什么大雁游鱼,偏偏就我和姐姐的就是鸭子和乌龟,瞻哥哥就是偏心!”
青薇嘟着嘴,有些不满。
棠棠与青萝只瞧着她那副模样有趣,一旁的青荷突地竖了眉毛,看起来有几分不悦,“你这般挑三拣四,我就叫瞻哥哥不要再送你了!”
青薇本就有些不满,叫姐姐这么一说,便生了气,她猛地站起身,气鼓鼓地看着青荷,“你凭什么叫瞻哥哥不要送给我!”
她们俩年龄相仿,平日里吵几句嘴也是常事,可今日不知为何,青荷格外生气,瞪着青薇半晌,突然红了眼眶,不顾棠棠的劝阻,撇下几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