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应该是猎人落脚的地方,我刚刚看了一下,那里面有些有用的东西,那鱼叉就是我在这里找到的。”他指了指里面。
终于将他的伤口包扎好,棠棠站起身,“不知道戚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刚刚我在那前面看见有一个泉眼,你要是渴了,我就带你过去。”
季宴淮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渴了。”
……
棠棠觉得,季宴淮这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去了刚刚的小道旁。
嶙峋的怪石间,汨汨的泉水清澈明净,水花飞溅,声音响脆,时有时无,时大时小,溅起的水珠宛若一粒粒珍珠,落在水里,又恍然消失不见。
棠棠四周看了看,从旁边的藤上,摘了一片肥厚宽大的叶子,在水中洗了洗,然后折成一个斗形,接了一半的泉水,递给季宴淮,“喝吧。”
季宴淮看着泉水旁杂乱的水草迟疑了一瞬。
棠棠有些恼火地往他面前一递,“干净的,喝不喝。”
听着她语气有些不对劲,他只能抿着唇接了过来。
棠棠也不管他了,自己又去摘了一片叶子。
泉水从山间而来,带着凉意,从喉咙一路下去,进入腹中,好像刚刚的暑气都消散了。
最重要的是,更饿了。
“还喝么?”
棠棠丢了手中的叶子,看向季宴淮。
他只摇了摇头。
“那走吧。”棠棠知道这位一向养尊处优,也不勉强。
等他自己渴了自然会来喝的,更何况,或许不等到他渴,戚叔他们就找来了。
想到戚叔,她又觉得有些奇怪。
以往,不管季宴淮去哪里,宋纪是不离左右的,上次去普陀寺他都跟着的,为何这回回去,他倒先让宋纪回去了?
还有唐初瑞,竟也跟着宋纪走了。
看他腰间的软剑,想来平日出门也会遇到刺杀,为何这回偏偏就将所有人支走了,留下经验稚嫩阿时阿秦。
“棠棠?”
季宴淮将手中的叶子也学着她扔进一旁的小河中,看着两片叶子晃晃悠悠地说着水流而下,他才抬起头。
发现棠棠正看着他有些发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嗯?”
棠棠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
季宴淮问她。
棠棠看了他凤眼一瞬,然后摇了摇头。
太阳渐渐偏西。
刚刚满河细碎的阳光,此刻已经退到了河岸上,再过一刻,想来就完全退出这条长河了。
棠棠与季宴淮对面坐着,看着那两条已经死透的鱼面面相觑。
他们并没有火折子,怎么生火?
“要不,试一试钻木取火?”棠棠想了一阵,试探着说道。
季宴淮虽觉得这个法子有些不可靠,可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就从外面找了些易燃的枯草,一根木棍,还有一个有小凹槽的树根。
一脸郑重地钻起了火。
“是不是要快一点儿啊?”
“哎呀,好像要燃了。”
“要不我来吧。”
小小的山洞里,棠棠的声音似乎要将它的冷寂填满。
虽然被她嫌弃,季宴淮还是十分开心。
他手中动作不停,却悄悄抬眼看棠棠,只见她蹲在他身前,一脸认真地瞧着那个树洞,红唇微抿,眉头紧皱,似乎这样,那火就能被她盯燃了似的。
他第一次醒来看见她,只觉得这姑娘善良得有些傻气,都不认识他,就敢将他带回家中医治。
后来,当她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心中又升起了莫名地占有欲。
因为,在她眼里,他只是阿宴。
执念渐深。
他不顾宋纪的劝阻,装作失忆留在桐花村,日日赖在她身边,只想有朝一日,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回去。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个姑娘十分爱笑。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
见他被药呛着,她先是着急地拍拍他的背,然后看见他咳红的脸,便会笑。
给桐花村的小孩子递糖,她也会笑。
后来,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的越来越久。
所以,当她拒绝和他走时,在心中藏匿已久的心思便迅速生根发芽,然后壮大,甚至钻透了他的理智,他将人打晕强行带回东宫了……
“算了,吃些樱桃垫垫肚子吧。”
棠棠看着连一丝烟儿都没有的凹槽,叹了口气。
说完,没听到季宴淮的反应。
他手中还不停,如同机械一般用掌心搓动着木棍。
棠棠心中猛地一顿,不会搓傻了吧?
“季宴淮!”
她略略提高了声音。
季宴淮回过神,抬头看她,“嗯?”
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迷茫。
“我说,算了吧,先吃点樱桃垫垫肚子,说不定戚叔他们很快就到了。”
她忍不住放柔了声音。
早知道就不弄什么钻木取火了,将季宴淮都给钻傻了。
堂堂大越太子殿下,若被人知道是因为钻木取火钻傻的,可有些丢脸。
季宴淮看着她有些出神,还以为是因为不能吃东西,有些失望,便摇了摇头,“再试试吧。”
棠棠闻言,连忙抬手阻止,“算了,算了。”
季宴淮看着她的眼神,觉得有些奇怪,可她坚持,他便丢了手中的木棍。
“那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将樱桃洗洗。”季宴淮拿着那樱桃枝,站起身说道。
棠棠摇了摇头,“一起去吧。”
太阳渐渐下山,山中黑得比较早,这山洞又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此时也已经有些看不大清了。
她有些害怕。
季宴淮也瞧出来了,便没有出声拒绝。
“哎哟。”
棠棠一出洞口,没注意脚下的石头有些松动,一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季宴淮赶忙扶住她,“没事吧?”
她握着季宴淮的小臂,慢慢试着动了动脚踝,有些刺痛,但没有大碍。
“没事。”她回道。
然后正要松开手,就被季宴淮反手握在手中,“这石头有些滑,你扶着我。”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指腹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茧。
以往更亲密的事情,他们也做过,可不知为何,看着暮光里两只交握的手,两人心中莫名一跳。
此时暑气虽已消,热气却蔓延开来。
刚刚被暑气蒙上一层薄烟的野樱桃,此刻被浸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又成了那副红彤彤泛着晶莹的模样。
棠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中拿着樱桃枝,一颗颗扔进嘴中。
突然,一股酸意就从瞥见瞬间弥漫到舌根,口水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嗯!”
棠棠忍不住皱眉,将口中那颗没熟透的樱桃吐出来。
“怎么了?”
她被酸得说不出话,只皱着眉头指着地上一颗青黄色的樱桃。
季宴淮看着她的模样,嘴中蓦然也一酸。
可她的模样实在可爱,他又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在自己的樱桃枝上挑下一颗熟透的樱桃塞进她嘴中。
甜意滋生,棠棠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晃着脚,怀中抱着樱桃枝,在暮色里,看清了季宴淮眼中的笑。
心中莫名有一股奇异的感觉。
季宴淮也看到了她的注视。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等反应过来,他们唇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指的距离。
“可以么,棠棠?”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嫩滑的脸颊,问道。
或是夜色撩人,棠棠鬼事神差般点了点头。
两人的呼吸变得极其灼热,似要将对方烧成灰烬,然后融进骨子里。
“太子殿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棠棠猛地清醒了过来,双手一推。
“嘶。”
季宴淮坐在了地上,痛呼一声,无奈地抬头看她。
“你,你没事吧?”
棠棠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想身手过来拉他,却又顾及即将过来的人。
“棠棠……”
季宴淮看着她莫名慌乱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一笑。
修长的手指搭在一旁青灰色的石头上,微微用力,透出一股缠绵暧昧。
棠棠看得脸色一红。
“哟,这是唱哪出呢?”
男声饱含嘲讽。
棠棠抬头一看,朦胧的夜色里,宋辞一身白衣,满脸都是欠揍的模样。
刚刚有些紧张,她并没有听出来,此刻倒是想起刚刚那声“太子殿下”似乎含着不怀好意。
“殿下!”
戚叔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您没事吧?”
季宴淮摇了摇头,“无事。”
“殿下。”秦筝上前。
她一身红色劲装,哪怕此刻夜色阑珊,棠棠听着她的语气,便也能想象出她肯定眉目清冷,神色淡然。
可却是一副飒爽的模样。
“殿下受了伤?”秦筝突然道。
“是,不过已经处理了。”季宴淮淡声道。
从殿下动作来看,伤在背部,定然不会是自己处理的,那就是棠棠处理的。
她忍不住去看她。
只是眼前的小姑娘看着有些害羞,秦筝心底忍不住一笑,这点情绪都藏不住,难怪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
刚刚出声却没有人搭理的宋辞有些心慌。
下午,戚白慌慌张张去了阿筝所在的军营,说是太子殿下落下悬崖,失踪了。
他有些开心,可看着阿筝眉头紧蹙的模样,还是勉为其难地跟着来了。
太子这人,表面温润端方,可其实是个黑心肠的,不怀好意。
况且,他还对阿筝有莫大的恩情,宋辞一直担心秦筝因恩情陷入爱情。
此刻见两人这般默契,心中更是不快。
“既然太子受伤,就尽快回京。”他见都不说话,连忙拍板。
季宴淮却忽地看向棠棠。
而后朝秦筝道,“先去你们营中,孤今日不能回去。”
秦筝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定有其他安排,便道,“好。”
刚刚从上面跳下来倒是挺快,这会儿顺着山爬上去,棠棠又未吃东西,极其吃力。
她看着脚下金黄的松针,觉得欲哭无泪。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其实还是需要几分勇气的,可如今,她不但没有逃出去,还要一步一步爬上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中被火把照得明亮如昼。
季宴淮回头看她。
就见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伸出手,“来。”
棠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地将手递进他宽大的手中。
都这个时候了,不必要逞强。
季宴淮一笑。
窸窣的山林里,两人交握的手,似两根紧紧缠在一起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