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贤醒来时,觉得自己疼得又要再昏过去。
可浑身冰冷的颤抖,又让他十分清醒。
这滋味,真特么难受。
怎么屋里连火盆都没有点上一个?
张德贵真是个不孝子!
张哲贤眼睛直直盯着天,心里在骂娘。
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张德贵来伺候,身上已经冷得感觉要结出冰渣子了,张哲贤抬手动了动。
突然发现,他正躺在竹席上。
身上除了亵衣亵裤,连一件袄子都没有。
这是?
张哲贤脑袋“嗡”一声,也不顾身上又疼又冷,扯开嗓子就喊:“阿贵,阿贵,你在哪儿?”
可他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却不见有半个人影。
却恍惚听见了角落处半开的窗户,“啪嗒啪嗒”被风吹打的声音。
没有烧炕,没有火盆,没有袄子,连窗户都开着,外头的雪才刚刚化掉。
张哲贤觉得自己可能没有疼死,先得冻死。
腿疼得厉害,身上发起了高热,张哲贤烧的脸色通红,身体却不停在哆嗦。
喉咙已经喊哑了,不见有一个人过来。
刚刚尿了,没多久身下就结了冰。
眼前黑暗渐渐笼罩全身,张哲贤彻底断了气。
族长知道张德贵带着村里的混子去赌场“要说法”的时候,气得把桌子拍得邦邦响:“你,带上几个人,把张德贵他们绑回来。”
长子领命而去,带回了一群鼻青脸肿的混子,其中张德贵伤的最重,一只眼睛似乎瞎了,一跳腿折了。
族长恨不得当场就打死这群游手好闲的混子,可一想族里男丁不多,打死舍不得,可鞭笞一顿还是舍得的。
张德贵被打了二十鞭子,这狗东西浑身是伤了,喉咙倒是好得很,他一边哇哇喊痛,一边对着族长也出言不逊:“老东西,我爹被人弄死了,我去讨个说法有什么不对。族里都是些懦夫,死人了还畏畏缩缩的,你还是族长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弄死,你这老东西也不嫌臊得慌。我呸,不会当族长,就早点换人——啊——”
张德贵还要接着骂,却被鞭子打得住了口。
族长气得整个人都像是在抽抽,他觉得自己马上要背过气去。
他就不明白了,张德贵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男丁,不但祖母父亲,就是张思贤这个大伯早年都宠爱有加,就是他一族族长,都得看在张哲贤唯一的血脉上,多次饶恕。
怎么张德贵就成了这样的人了。
被狠狠打了一顿,张德贵和一群村里的混子倒是被大夫上了药,关在了祠堂里。
祠堂有些冷,喝了一碗热粥吃了三个窝窝头后,张德贵还觉得冷。
心说,早上把那件从他身上剥下来的袄子也穿身上就好了。
他回想上午的事,若是族里派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起去闹事,说不定赌场就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给他赔个百八十了银子了。
听说,赌场也是见凶怕见善欺的主,死了人赔银子也不是没有。
就是因为人少,干不过人家,气势也不够足,自己才吃了亏。
过几日,多找几个人,再去一天趟,一定要搞到点钱才算数。
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张德贵睡了过去。
半夜里,张德贵睡得正熟,一脸铁青的族长过来了。
“张德贵,你个畜生!”
族长的怒吼声,大得能传到隔壁村去。
张德贵揉揉眼睛,醒来,不解族长不是已经打了他们一顿吗,怎么又这么大火气。
哼,这老头精气神十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蹬腿,真烦!
族长几步并成一步,冲到张德贵跟前,一个巴掌抡圆了就甩过来:“畜生啊,真是畜生!你将你爹活生生冻死了,你简直不是人!”
张德贵见族长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极度狰狞,心里难得有一丝害怕。
祖母被杖毙了,老娘被沉塘了,自己会不会也被……
狠狠颤抖了一下,张德贵急中生智,急忙求饶:“三叔祖爷爷啊,我爹他断了一条腿,原本就是活不下去的,我、我这不让他少受点折磨——”
“啪”,族长再次一个巴掌,张德贵鼻子都被打得当场出血。
“你、你给我等着,回头再来料理你!”族长暴怒,咆哮着离开。
张哲贤的丧事很快支棱起来,张德贵似乎被遗忘了,除了一天一个冷窝头一碗冷水,没人再见过他。
可张德贵心里越来越不安稳。
总觉得族长这次肯定不会轻易绕过他。
他想过要逃跑,可身无分文,逃出去也得饿死,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比他想得要及时。
半夜里,祠堂的一扇窗户被撬开了。
石头憨憨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少爷,少爷。”
张德贵看了一眼熟睡的其余几人,悄悄来到窗边。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脸绝地逢生:“石头,石头,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的吗?”
石头呆呆点头,一脸无害:“少爷,这是十两银子,这是一包馒头,村口有人,你往后山绕出去。”
张德贵喜极而泣,在石头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逃出祠堂,来到后上脚下。
石头憨傻地把包袱递给张德贵:“乘天黑,赶紧从山头绕出村。”
张德贵一把夺过包袱,头也不回,也不说一声谢谢,一瘸一拐就往上山走。
石头又挠头,心说这张德贵还真傻,原本她要让张德贵走那条小道的,他竟然不用自己提醒,就往那走了。
石头心说自己就是聪明,和小姐说的一样。
如果当初不是求着镖局的人把自己卖到庄户里的殷实人家换钱,自己去了别的地别说见不到小姐,说不定已经被人赶出门了流浪了。
心里真寻思着自己也许不太笨,突然听见山腰处轰隆一声。
嗯,应该中了。
石头灵巧地往前飞奔,和她比一般女子更高更壮的体型一点也般配,不一会,就到了山腰处的一个陷阱旁。
二人高的陷阱里,张德贵一只脚被兽夹夹断,正往外冒着血,他捂着腿坐在地上,哼哼着救命。
依稀见到石头探出的脑袋,他再次惊喜:“石头,快把少爷救出去,快!”
石头听闻,动作很快地忙活起来。
只见,她很快从不远处的一个树丛里,变戏法似的找出一把铁锹。
然后,很快地把陷阱边上的泥土,飞快地一锹一锹往陷阱里填。
张德贵见头上飞速落下的泥土,差点吓死过去:“石头,石头,你干什么,赶紧把你家少爷救出去啊——啊啊啊——别填了,你个傻缺!”
石头速度更快了,她心里说,小姐说我是个聪明的姑娘
小姐说得对,你说得不对。
石头速度越来越快,张德贵很快就没了声音。
把陷阱踩实,上面铺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再放上几根枯枝,和旁边的上山小路一般无二。
石头心说,自己的一点也没有退步呢。
往家走的路上,石头心里有些可惜。
自己猎到了猎物,却不能剥皮放血,也不能卖给别人。
还真是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