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三个月,都城的盛夏已经过去,天气渐渐入秋。
江蓠的和离书还是没写好,沈君玉与江蓠还未曾和离成功。
不过江蓠爱上了写和离书,沈君玉也每日期待收到江蓠的和离书。
来回送和离书和字帖的下人,兢兢业业的在沈府和东宫之间跑着,丝毫没有发现所谓的和离书内容其实早就变了。
具体变成什么内容,却是不确定,这得看江蓠的怎么写。
江蓠有时候心情好了,会给沈君玉写上好大一段话,会将她近两日的生活的点滴都同他说了;她有时候懒了,便什么都不写,只送过去一张白纸;有时候干脆问沈君玉拿一些东西,诸如,“你书房的笔那么多,送我一两支吧?”第二日,江蓠就会收到沈府送来的一大盒狼毫笔。
有时候,江蓠也会说她想吃糖葫芦了,第二日,沈府送来的字帖盒子里面装的便全都是糖葫芦了……
总之,谁也没有想到,江蓠与沈君玉会通过和离书暗地里互诉情意。
江蓠与沈君玉偷偷以和离书互相传/情的同时,海荣更加忙于朝务了,海荣忙碌的同时,也仍执着的要娶江蓠为太子妃。
东宫都开始在筹备喜事了,眼看迎娶太子妃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喜事却一时办不了。
只因海元帝忽然病重了。
海荣身为东宫太子,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只顾自己办喜事,他不仅不能办喜事,还要在皇帝床前侍疾。
看着海荣每日忙进忙出,来荣王府的人也越发躲多起来,每日来好几拨,或者一波一日来好几回。江蓠敏锐感受到,一些迟迟未曾敲定之事,或许马上都要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江蓠又起了个早,偷偷在房里练了早功。按照江炎告知的法子,她每天坚持练功,虽然效果缓慢,但如今她的武功也已经恢复了五六层了,只要继续坚持,再过些时日,她的武功便可完全恢复。
练过早功,总会出一身汗,她于是又叫了热水来沐浴。
等沐浴、洗漱完毕,又吃过早饭后,这时自称的韩皇后宫里的两个宫人忽然来到,说皇后身子不适,请她去给皇后看病。
江蓠微微吃惊。皇后么?
她记得前几日见到皇后时,皇后还中气十足同海荣争吵,这怎么忽然就病了?
而且皇后病了,自然有宫里御医瞧着,还用得着特意来请她?
江蓠暗暗察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蹊跷,想了想,说道,“皇后病了太子知道吗?我这就同你们去,不过我得先去同太子说一声。”
来人道,“昨夜陛下咳了一夜,太子忧心不已,亲自照顾到大半夜。昨夜太子宿在了陛下寝宫的偏殿里,贵人过去便能见到太子。”
如此,即便江蓠心中仍有犹豫,也只好跟着他们去了。
出门,坐上了轿撵,由人抬着,一路上七拐八拐,走了许久,都还未到凤栖宫。
不过,走到御花园的一些老树下时,江蓠却意外的见到了许久不曾见的沈君玉。沈君玉此刻坐在一张可以推动的椅子上,此刻由景行缓缓的推着,正往他们的方向而来。沈君玉与景行的身后跟着抱胸的高昊。
江蓠心下漏了一拍,忙叫抬轿撵的人停下。
“我耳环掉了,快些回去找一找!”江蓠眼睛盯着沈君玉来的方向,急急同那些不明所以的宫人说道,“快些回去,那是我最为珍视的耳环,一定不能丢了!”说着跳下轿撵往后跑,跑到一棵大树后面,确认那些宫人看不见她,她纵身一跃,悄然飞入了树上。
她在树上瞧着,那些宫人扔下轿撵慌忙沿原路回去了,一边找她,一边找她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耳环。”
沈君玉几人走了过来,见一顶奢华轿撵立在树下,却不见半个人,都感到奇怪。江蓠便在这时从树上落下,带着一身清风,直直落在了沈君玉面前。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瞬。
又好似在梦中,他们落入了彼此的眼中,有些不真实……
她仍是一身红衣飘飘,满身潇洒恣意的笑着。她朝他笑着,那样的明媚。因她的一个笑,整个世界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他怔了一瞬。继而也笑了,也明媚的笑着。
四目相对,两人就那样笑着,好似能这样对望到天长地久去。
直到瞧见姑娘闪了泪花,沈君玉嗓子里微涩,喉结下意识的滚动。
“沈夫人,好久不见。”他望着她,努力抑制激动的情绪,才缓缓吐出了这一句话。
“沈君玉!”姑娘不管不顾,扑向了他怀中。
他接住她。他的怀中瞬间被她填满,他的心也瞬间被填满。闭了眼,深深的吸着气,收紧双臂,紧紧抱着他日思夜想的姑娘。他好想她,真的好想,想到心儿、肝儿都颤了……
“沈君玉,我想你……”姑娘双手紧箍着他身子,哽咽着,沈君玉心头一股热浪涌出,便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微微放开怀中的瘦小的人儿。看着满眼通红的姑娘一眼,二话不说,低头便吻下去。
急切的吻着。
吻她柔软的、温润的唇。
这是香甜的味道,是他熟悉的,是他一直想着、念着的。
他自然得到了热情的回应,更加动容不已,他不顾腿上的旧伤,抱她在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蓠儿,蓠儿,我的蓠儿……”他深深的吻着,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早已顾不得此处的皇宫,早已想不起来他今日进宫是要去见姑姑,也早已想不起来她如今的仍是“蓠贵人”。
景行和高昊早就没眼看,此刻已经默默躲在一旁,提心吊胆的替两人把风。做下人好难,做胆大包天的人的下人就更难了……
许久,沈君玉才艰难的离开她的唇。
他实在是不舍,但必须要停下了。
他笑着,轻抚着她的面颊,“沈夫人,你什么时候回家?”声音喑哑,满眼通红的问。
“快了。”她抱了他的手,将脸颊靠在他宽厚的手掌当中,“等我阻拦他,让他别再伤天害理下去,便算是我还清他当年的恩情,然后我就回家。”
“好,我等你。”
“有人来了!”
景行急道,连忙跑到了两人跟前,“公子,少夫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那些宫人回来了。”
江蓠闻言,依依不舍从沈君玉怀中离开。
沈君玉也舍不得,还攥着她的手。
景行头痛,强行将两人的手分离开来,“天爷呀!快些分开吧。”
江蓠瞬间飞身,去了一旁的一棵树上。
皇后宫里的那两个宫人,以及为江蓠抬着轿撵的那些宫人这时也正好走了过来,撞见了景行还拉住沈君玉的手的一幕。
走过来的宫人,“……”
沈君玉瞬间弹开景行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吩咐,轻咳一声,“走吧,姑姑还在等着呢。”
宫人自然知道沈君玉的身份,因为方才那一幕,此刻也忘了行礼,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缓缓离去。 。。。。。
路上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江蓠来到凤栖宫时,却正是时候。
这话是韩皇后自己说的。因为在江蓠来到之前,海荣正好从皇后宫里出去。
母子两人方才显然又吵了一架。江蓠心中有疑问,很想问一问他们为何又吵架了。
在她印象当中,海荣对韩皇后向来是敬重的。对,是敬重,敬重到惧怕的地步的那种敬重。
无论什么时候,海荣在韩皇后面前都是毕恭毕敬,倒不像母亲与儿子,倒是像主子和奴才……江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总觉得海荣会变成今日这般疯狂,与韩皇后一定有很大的干系。尤其是在亲眼见了母子两人面红耳赤的吵过几次之后,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韩皇后根本不爱海荣,甚至是恨海荣的……
可母亲怎么会恨自己的孩子呢?
除非不是亲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海荣和韩皇后长得那样像,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又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
思及此,江蓠暗暗心惊。
如果海荣既不是海元帝的骨肉,也不是韩皇后的孩子么?
那么他会是谁?
她已经不敢往下想。
江蓠正有的没的想着的时候,韩皇后靠在椅子又闭上了眼,想来海荣方才真的给了她不少气受。
“娘娘,让小女先给您把把脉吧?”江蓠上前,打算为韩皇后把脉。
“不用给本宫看,本宫死不了。”皇后却推开她的手。
韩皇后站起来,轻柔了几下额心,示意贴身的宫人去关了门。
寝殿的门关上了,韩皇后便带着江蓠去了里间。到了里间,最先便看到一张床,那床的床幔是掀开的,能清晰看到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男人。男子是睡着的模样,明晃晃的中衣很是显眼。
江蓠下意识的以为那是海元帝。
但很快就知道那并不是海元帝。
“你给陛下瞧一瞧。”韩皇后如此说着,她坐床边,握住床上的人的一只手,眼中很快便噙满了泪水。
江蓠狐疑的看韩皇后一眼,便默默的低头为床上的人把脉。
是中毒的脉象。江蓠暗暗心惊,抬眼看床上的男子,却是血色红润,看着十分健康,甚至连一点疾病的征兆都没有。
“怎么样?”见江蓠皱眉,韩皇后着急问道,“他的毒能否能解?”
原来她知道他中了毒。江蓠暗想。这下她更加确定自己没有把错脉象。可是中毒的人不应当都是面色惨白、脸上毫无血色吗?为何床上的人却恰恰相反?
江蓠不解,并未回答韩皇后的话,继续把脉,但也没有任何结果。
这毒很奇怪,像只是寻常的砒/霜中毒,但似乎又不是,很是奇怪。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此人中毒已深,若一日之内在不解毒,将会性命不保。
“到底有没有法子解毒?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半天不吭声!”韩皇后满脸焦急。
江蓠不理会她,继续把脉,又为病人扎了一针,而后才淡然说道,“只是普通的砒/霜中毒,按理说他已经死了,是另一种毒素在维持他最后的性命。”
“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救没救?”
“没救。”江蓠道,“简单来说,就是他体内有两种毒素,已经留存了一段时间了,至少几个月了。他体内的毒素,一种是砒/霜,另一种是我暂时叫不出名字的**,但很熟悉。砒/霜中毒本来就是无药可救,是另一种毒素抵抗了他体内砒/霜的毒素,他这才多活了一些时日;如今他体内的**发作了,砒/霜的毒便也压不住了,在两种毒/药的同时作用下,他必死无疑。”
听江蓠说完这番话,韩皇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眼中阴冷一片,“好狠心的狼崽子!他怎么可以下这样的毒手!”她几乎是嘶吼出声,似一头被惹恼了的兽。
她浑身散发着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江蓠的心也跟着一颤,下意识的想到的是——她今日多半得死在这儿了。
忐忑之时,又听见韩皇后冰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走吧,看在你告知本宫真相的份儿上,本宫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但下一次,本宫不会放过你。”
“多谢皇后娘娘,小女告辞。”江蓠暗暗松口气,尽力保持镇定,行了个告退之礼。
才走两步,韩皇后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瞧见,什么都不知道,可明白?”
江蓠微顿,“小女明白。”
而后便平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