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莺啼序>第103章 《花落》

  柳絮是思念,秋风为信使,飘飘洒洒带向看不见的远方,萧瑟凄凉。

  羊肠小道,行人零星散散,漫步在秋野荒芜的路间,兴致阑珊,一番滋味说不出的苦。

  随着渐行渐远,亦或是渐行渐近,有一茅舍扎根于此,门口一老欧正俯身弯腰干活,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弄转着那早已陈干泛旧的红豆。

  红豆本鲜红,乃是相思物。

  枯尽人空瘦,相思入骨血。

  “奶奶,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啊,难得还能看见你亲自在院子里收拾呢”

  老者闻言,缓缓转过身子,见一袭白色飘飘的衣衫在眼前伫立,眉黛如画,微微浅笑,即便秋意深凉,也觉有春风佛面,有些人,真的不一样。

  “原来是七七姑娘,怎么样,昨晚让你去镇上参加那七月七的花灯节可有收获呀”

  老人眼里的目光在泛滥,温柔迷离,一片沧海,早已望穿。

  “奶奶你可别说了,本来是瞧着挺热闹的,就是人太多了,我都走迷路了”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片子心眼也太大了吧,这都能走迷路”

  “可不,到处都是寻姻缘,找对象的人,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瞎逛了一晚上”

  “就没有遇见个心仪郎?”

  言罢,老人目光还向着后方的两个少年眨了眨眼,不明而喻。

  君宝窘迫,倒是裴仪景瞬间挺直了腰板,甩了甩衣袖,大步向前走到七七身边,莫名咳嗽两声,正想朗声几句,只听耳边响起一道快速果断的娇声。

  “没有”

  秋风这会是真的萧瑟凄凉了。

  “七七,我说你这人咋回事啊,没瞧见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就在你身边么”

  “没有”

  “哈哈哈,好啦,你们这些个年轻人,莫要再拌嘴逗乐了,我老婆子可是看的羡慕死啦”

  “奶奶,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脸皮太厚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七七随口一说,也只是随便一撇君宝,那还在窘迫当中的君宝当下抬起头看了眼七七,两者相视,前者随意,后者觉有深意,竟是难得脸红起来。

  裴仪景看的目瞪口呆,然后弯腰笑的眼泪哗哗,君宝被裴仪景突如其来的反应楞了一会,待反应过来,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可怜的裴仪景这般毫无防备,差点笑着驾鹤西去。

  不予理会二人,七七独步向前,缓缓扶着老人向着屋内走去。

  “栀子这会可外出去了吗”

  “嗯啊,小绵得去学堂读书了,栀子今早便送了他去镇上”

  “哇,上学了啊,可真是厉害了”

  “你啊,就会哄我老婆子开心”

  “小绵这孩子可懂事了,我瞧着就挺喜欢的,奶奶这可不算哄你哦”

  “这倒说的没错,小绵这孩子是挺好的”

  “我就说嘛”

  “可惜我这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就怕哪天脑子不好使,连着这一对孙子孙女都记不得了”

  “奶奶”七七语气有些嗔怪不满。

  “哎呦,你瞧我,老是改不掉这习惯,是真老了啊”

  七七已经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目光有些幽怨的看着老人。

  “啊哈哈哈,不逗你玩了啊,你这丫头倒是比栀子开朗多了”

  “那奶奶你还不赶紧替栀子说个好人家”

  “哎,这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了,管不着了”

  “奶奶,先前你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哦”

  “嗯……是嘛,你瞧我这记性,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了”

  七七掩嘴轻笑,老人也咧嘴笑呵呵,一老一少,在这难得的暖阳里拌嘴取乐,有些迷眼。

  裴仪景君宝二人不知何时,又找了一块空地单挑起来,说来奇怪,这二人这么久下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口口声声要单挑了,每次都是以君宝鼻青脸肿收场,可每次都是君宝大声囔囔叫嚣,颇为出奇的是今天竟然是裴仪景主动大声要找君宝单挑,君宝不以为意,撸起袖管,就往前冲,于是两人就这般滚起天地了。

  院内二人看的好笑,过了许久,只听老人幽幽开口说道。

  “七七,你且随我进内屋来”

  七七好奇,但还是跟着老人走了进去,随着老人动作缓慢的翻箱倒柜半天,又慢慢转身走到七七的身旁,将一只陈旧的檀木紫梳递给七七。

  “这木梳我保存了快有四十年了,是他当年在街上买回来送我的礼物,他在那些时日里啊,每天都会用这把梳子给我梳头呢”

  “后来他走了以后,我便自己每天用着它给自己梳头发,就好像他在我身旁一样”

  “我以前听那些镇上的司仪说啊,每对新人成婚拜堂后,新郎都会用一把梳子替新娘梳头,然后就会有人大声说,一梳梳到头,比翼共双飞,二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三梳梳到尾,白首不分离,你说说看,他给我梳了那么多次,我们是不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了”

  说道这,老人目光发亮,好似觉得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笑容满面,可也就仅仅一刻照面,老人又是愁容满面。

  “可这一世都没见个影呢”

  “你别愣着啊,这可是我的定情信物,我今天就送给你啦”

  手牢牢不放,爱恋恋不忘。

  这是很久以前的爱情,炙热忠贞。

  七七看着眼前的梳子,心中所有的念想思绪都被压下,她轻轻伸出手,捻在手中,就像时光河流里的一个看客,有了钥匙,才能打开看见过往的心扉,或许还能解开心结。

  “听奶奶这么说,那这把梳子可就是我的了,以后我成亲后,我就要他给我梳头,就像奶奶你刚才那样说的,要是没有做到,我就把他打残打废”

  “嗯,是这个理,很有我当年的威风”

  “嘻嘻”

  七七收好木梳,情意酝酿了几十年,她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得做到对得起。

  晚风拂过小院,秋夜略显单薄,不见星辰,不见明月,亦不见心上人。

  小院东南方小角,摆放着一张木桌,此时正坐有二人,白衣紫衫对位,自顾自饮,偶尔衔接一两句无关痛痒,更多的是沉默。

  白衫少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未了,还用袖口毫不在意的擦了擦,行云流水。

  “我说裴仪景,今儿个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少年一杯下肚之后,又自顾倒满一杯,目光斜挑看着对面一席紫色身影的裴仪景。

  对面,裴仪景脸上有些淤青,额头上方的位置有些明显的臃肿,原本好好一张清秀英俊的脸,此刻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听闻这白衣少年的话语,裴仪景有些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却牵扯脸上的伤势,瞬间有些苦不堪言,落在那白衣少年的眼中,却是引来一阵阵的捧腹大笑。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还大言不惭想找本大侠单挑,我可实话告诉你,以前我被你打的那样,那是因为本大侠……”话语没有说完,白衣少年猛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呸了一声,转口又说道。

  “以前我看你刚出来混,不知人心险恶,便故意让你几招,好让你对整个江湖充满希望,不过现在也到了时候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今天虽然你被我打成这幅鸟样了,可你总得记住一点,人外人,天外天,我这是在教你学做人啊”

  似乎是觉得自己难得说出一番这般惊天地的圣言,白衣少年大袖一挥,又豪气云天一杯穿肠而过。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谢你啊”

  “谢就不必了,本大侠何许人也,这些小事不足挂齿”

  裴仪景目光转向一旁,有些楚楚可怜的向着从屋内走来的七七看去,口中带着哭咽的声音道。

  “七七,你来的正好,你看看君宝干的好事,把我打成这样,可痛死我了,这会吃饭嘴巴都张不开,又饿又痛,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

  唐七七见裴仪景一副这般凄惨的模样,倒也着实吓了一跳,若换作君宝这样倒也见怪不怪了,可今晚却成了裴仪景,还真是有些吃惊了,难不成君宝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今日功力大涨不成。

  七七踱步走向二人身旁,将手中的药草纱布搁置在桌上,以往君宝和裴仪景打架被揍之后,七七都会细心替君宝料理伤口,虽是皮外伤,总不能把脸给打花了吧。

  君宝看着眼前,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自己今天这架打输了,打亏了,亏到姥姥家了。

  “奇怪,难不成裴公子今天可是身体抱恙了吗,第一次见你被君宝打成这样”

  “哎,日夜切磋,难免阴沟里翻船,不碍事,七七你快替我敷药吧”

  果然包藏祸心,企图不轨。

  七七倒一时未想通其中关节,随口说道。

  “刚好先前栀子蒸煮了一个鸡蛋,先用热鸡蛋揉揉,把脸消消肿吧”

  裴仪景心里不停念叨“好运连连,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还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牵强的开口说道。

  “如此甚好”

  七七剥开鸡蛋,将热鸡蛋递了过去,可未见裴仪景伸出手来接住,只是片刻,只见裴仪景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手背青筋乍现,有些弯曲别扭。

  “还是七七你替我吧,我手好像有些脱臼,使不上力”

  七七有些无奈,只能走向裴仪景的身旁,端坐在前,鸡蛋放在手心,抵触在裴仪景的额头之上,缓缓的轻揉着。

  一旁的君宝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目光跳动着火焰,他相信现在的自己,不需要裴仪景任何招式或是放水,他可以打的他祖宗十八代都不认识,紧紧的拽着拳头,恨不得将这人丢出去喂狗。

  “哎呦,七七你轻点,这个地方最痛了”

  “啊,我已经很轻了啊”

  “那这个地方怎么越来越痛”

  “哪里啊”

  裴仪景顺势将手抓了上去,轻轻的握住七七的小手,放在额头上的左前方。

  “这里最痛了”似乎脱臼的手已经好了。

  院内,杀气蔓延。

  “七七,今儿个身子刚好舒展了,还是我替你来吧,你好好休息会”

  咬牙切齿君宝终于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