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重归寂静,窗外,西南风穿堂而过。
书桌上放着的一本书被风吹开,哗啦啦翻动着。未几,风走了,书页也停止了翻动。
那本书,是《诗经》。翻开的那页,是《周南·汉广》。
开篇第一句话,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清婉飘然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间,道不尽的缠绵风流。
、第 6 章
京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街小巷渐渐有了传言,说久卧病榻的容安侯,竟有枯木逢春之态。
这并非坏事,侯府本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是以各世家大族及王孙贵胄也都很快听到了风声。
其中,喜出望外者有之,袖手旁观者有之,惴惴不安者,亦有之。
恰逢右相之子文子维办春日宴,侯府难得接下了请帖。
趁此机会,众人都翘首以盼,想看看侯爷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状。
请帖同样递到了将军府,府上奴仆并未耽搁地送了过来,问少年要不要接。
送信奴仆极为忐忑,按说大将军身为新秀,正是该好好打点关系的时候,趁着宴会多结识些大人也是好事。
只是他们这个主,实在有些置之度外。自回京以来,上门拜访的人,一概不见,递来的帖子,也一概不接。除了容安侯,怕是连半个官员名字都叫不出来。
也不知这侯爷有什么能耐,勾得大将军魂都要没了,成天不着家。当然,这话他们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
没有料到,少年接过帖子,看都没看一眼,便说:“去写回帖吧,我会出席的。”
奴仆们喜出望外,连忙应声称好,美滋滋地退下了。
然而他们大概死都想不到,自家将军愿意出席宴会,竟还是因为侯爷。
虽说侯爷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没到能够自如挥剑的地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门在外,若是遇上什么危险,身边没个相护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侯爷,少年是死也愿意的。是以哪怕觉得侯爷会嫌他烦,也还是要死皮赖脸地跟过去。
自那日捅破窗户纸之后,少年便总是躲着侯爷。
他既不知该以什么姿态继续面对侯爷,也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侯府,只能远远地、在侯爷看不到的地方凝望着他。
想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倘若侯爷感受到动静回头张望,他就迅速离开,比猫儿蹿得还快。
如此,前往右相府的马车里,还是他们连日来第一次单独相处。
少年缩在车厢角落,低头不语。侯爷想方设法地同他说话,也只能得到些“嗯”、“好”、“知道的”此类答复。
几回之后,侯爷也有些无奈,戏谑道:“我怎不知,侯府里何时多了个木头人,把我会笑会动的撷镜偷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是以前,少年定然开怀,笑着配合几句。可现在他哪还有半分愉悦,侯爷愈是说好话,他心里就愈是难过。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终究只是化作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浅笑。
到地方,他们下了马车,并肩朝园子走去。
文子维早已候在门口,笑着迎上来,拉住侯爷的袖摆,“阿晏,等你赏脸可真不容易,你说说,咱俩都多久没见面了?”
少年先是紧紧盯着文子维拽住侯爷的手,听到“阿晏”二字,下意识看向他的脸,打量半晌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便讪讪地别开了目光。
侯爷不动声色地把袖摆抽回,笑道:“并非不想来,实在是有心无力,子维,你多担待,别和我这个病人计较。”
文子维哈哈一笑道:“无妨,阿晏,你还记得我们和太子殿下一起跟着太傅念书时,常去杏园赏花吗?如今正是杏花缤纷之际,你前几年错过了,今年可一定要和我们同去啊。”
“再说吧,有时间,定然要去的。”侯爷道。
寒暄了几句,文子维才转向少年,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大将军之姿,果然令吾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