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禹一下公交车就碰到纪衡了。

  实际上纪衡那么高的个子和他那长相,今天穿得还像只花孔雀,这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他往那儿一杵,就像那只鹤。

  见到姜禹后纪衡便赶紧挥了挥手,见牙不见眼,恍若无人地大喊一声“阿禹”。

  他的声音太过洪亮,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姜禹顶着周围人打探的眼神走到纪衡面前,见到他后倒也没大反应,随意问:“你怎么来了?”

  纪衡笑得眼睛都飞起来:“我来找你。”

  “......”

  姜禹平静看着他,转下身说:“你跟我过来。”

  纪衡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看到姜禹露出的白皙脖颈后加快脚步,开口说:“阿禹,你穿少了。”

  今天温差大,姜禹身上只穿一件薄毛衣。

  “我不冷。”

  姜禹回他,说话的同时两个人就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拐角处。

  姜禹看眼时间,不咸不淡地问纪衡:“不是说了今天不用接我吗?”

  白天他刚跟纪衡说过这事儿,不用接,他自己能回去,谁能想到这一下车还是看到纪衡了。

  姜禹身高一米七七,其实这个身高并不算低,可面前的人足足有一米九,他不仰头的话根本没办法和纪衡对视,身高虽比不过,但气势能压人几头,尤其是他抿着嘴看向人的时候。

  面前的人一跟他对视就有些心虚地别开了,最后扛不住他的眼神才慢吞吞地说句实话:“阿禹,你回去晚,今天又冷,我不放心,”他想起姜禹之前说过的话,连忙又说,“晚上我没其他事儿,不耽误时间。”

  姜禹看着他,他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还不合身,衣服小就显得人更壮了,这种反差感搭配上纪衡略显尴尬的表情,显出几分笨拙。

  姜禹没说话,纪衡也不敢开口多解释,低着头一副挨训的样子。

  一阵冷风吹来,姜禹额前的头发被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眉骨削利,整个人略显冷清。

  纪衡默默挪着位置,想给身边的人挡风,还没挪好就听到身边的人开口说:“晚上我自己打个车。”

  这就是赶他回去的意思了,跟姜禹在一起时间久了他有时候也能明白姜禹话里的含义。

  纪衡抬了抬头,瞟一眼后小声喊了句:“阿禹。”

  白天两个人刚见过,早上还是从一张床上醒来的,距离现在还没有十二个小时,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两个人分开多久似的,他不光这么说,还总是能附上合适的表情,一个壮汉,眼皮往下垂着,声音微微发哽,带着央求的语气,再说上两句眼圈铁定又要红,多委屈一样。

  姜禹跟习惯似的,脸上表情一如平常,接道:“没必要,离我下班还有几个小时,你先回去。”

  纪衡侧过身,那风又从后面冒出来,他便又站回去,踩了踩脚下的小石子,把一天的疑惑问出来:“阿禹是不是生我气了?”

  姜禹看了他两秒,听着他这话里的发颤委屈的尾音,实在想不通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红眼睛是什么爱好,也实在没想通自己哪里生气了。

  他站在路灯下面,看着极力忍住不哭但是失败了的纪衡,颇有耐心地说:“我没生气,回去吧。”

  有时候跟纪衡说话不能按照正常人的脑回路,他听不明白的,只能直说,说自己没生气,然后让他赶紧回去。

  姜禹说完这句话就要转身走,但被纪衡拽了一下。

  “阿禹,”纪衡向前两步,对上姜禹转过来的视线,他又松开手,“衣服给你。”

  说着就费力把身上那件衣服脱下来,递到姜禹面前:“天冷,别冻着。”

  这傻小子里面穿的也就是一件长袖卫衣罢了。

  姜禹眼神一顿,看着那件衣服,这衣服明显不是纪衡的。

  “来之前买的,这不是我自己的,”纪衡眼神躲了一下,说着说着就开始笑,解释说,“买完我先套上,这样你穿就暖和了,就是我穿着有点儿小。”

  ......

  风吹得人脸皮发紧,姜禹把手揣进口袋里:“你穿着吧,我不用。”

  纪衡嘴角往下压了点儿,把衣服收回去,眼皮落下来,照着这路灯,他的长睫毛分外清晰。

  “我走了,”临走之前,姜禹看眼纪衡,眉头倏地皱了一下,“别哭。”

  纪衡受冤枉似的看着姜禹,嘴巴笨也不知道怎么说,微黑的脸窘迫着,不自然地为自己辩解一句:“阿禹,我没哭,你看错了。”

  他那红眼圈还挂在那儿,直晃晃地,为了证明自己没哭还用力笑着,姜禹没法再说什么,这种问题不能纠结,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姜禹拉紧上衣的拉链往回走,纪衡抱着那件衣服站在原地,大高个子左右看看,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跟姜禹一起兼职的是附近大二的学生,姜禹比他大两岁,他平日里总爱喊姜禹一声“姜哥”。他这种学校在附近的来这边兼职能说得过去,可姜禹的大学离这里有不少一段路,跑到二环兼职也真令人费解了。

  他私下里也问过姜禹原因,姜禹只简单说:“这边时薪高点。”

  其实姜禹不止这一份兼职,除此之外还跟着学校老师做些项目,也有些补贴。

  晚上十点,姜禹揉了揉左肩膀,背着书包便下班了。

  这会儿冷意更甚,一条街上的店铺也相继打烊,只留下几家场子依旧火热的酒吧和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他晚上没吃饭,今天下实验早,有时间跑到二环,晚饭就没顾得上,进店随便买个面包出来。

  姜禹撕开包装正往嘴里放的时候,眼睛一瞥,整个人就立住了。

  面包也不吃了,姜禹走到那道身影前面。

  “蹲这里多久了?”

  纪衡原本在手机上玩贪吃蛇,跑了快两万米的时候被头顶突然一声吓到了,手机屏幕里传来game over的音效,姜禹低头看一眼,然后又站直。

  纪衡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阿禹,”纪衡摇着尾巴站起来,顿时喜笑颜开,整个人像一座大山拔地而起,“你冷不冷?”

  说着还要把自己身上的花衣服脱下来,被姜禹一把按住,还是那句话:“你穿吧。”

  纪衡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听到姜禹这样说他也就没脱。

  “你怎么没回去?”

  姜禹问他。

  说了几遍让他回去,他还是能倔成这样。

  不说还好,一说纪衡原本亮起来的眼睛黯淡下去,脸上带着委屈样儿:“我想等你,”然后看了看姜禹,继续说,“跟你一起回去。”

  刚刚姜禹看到纪衡蹲在马路牙子上,还没敢靠近店里,挑个不远不近但是他必经的路口,路口风大,纪衡就裹着半大不大的外套,吸着鼻子在那儿玩贪吃蛇。

  想起那副场景,姜禹的嘴也没再说出什么扎人心的话。

  姜禹手里拿着面包,灌了一肚子冷风,这会儿也吃不下,往后塞进书包侧兜里。

  纪衡本来是憋着的,见姜禹没有再说什么就忍不住开始说话,刚刚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步伐加快了点儿,跟在姜禹身后,喜滋滋地说:“阿禹,我们篮球队今天赢了。”

  “嗯,恭喜你。”

  姜禹朝前走着,跟喝白开水一样回他一句。

  大晚上早就没有公共交通了,他翻出手机叫了一辆车。

  纪衡摸下后脑勺,边走边说:“但是今天好险,对面后卫太厉害了,但是我弹跳好,”见姜禹走到一个站牌不动了,纪衡疑惑一问,“阿禹,怎么不走了?”

  “我俩用你一跳三尺高的腿走回去?”

  姜禹这语气是平淡的,纪衡却觉得话里另有深意,当即就乖顺地和姜禹站在一块儿,然后过了几秒钟又解释道:“其实我弹跳不止三尺,三尺才一米......”

  姜禹看他一眼,他当即就噤声,也没敢继续惹人烦,乖乖闭上嘴。

  姜禹转回目光,站得笔直,眼神平静。

  纪衡跟个保镖似的站在他旁边,还是那种空有功夫的保镖,外加一副好的皮囊,他时不时看向姜禹,抬抬右胳膊抬抬左胳膊,分明就是欲言又止,姜禹也没管他。

  “阿禹,”纪衡的嘴巴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听到姜禹应了一声后继续说,“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这事儿他都想一天了,其实也不好意思直接问,挺臊得慌。

  “这次又想问什么?是可乐加上牛奶会变成什么还是你用手机扫描镜子会怎么样?”

  姜禹问他,这俩问题还是纪衡前几天拉着他讨论的。

  纪衡被噎了一下,被人揭短似的,阿禹一本正经说出来显得他有点儿傻。

  “你是不是,”纪衡说得有些为难,不太敢问,但又像维护自己尊严一样不得不问,“是不是...不太满意啊?”

  这话姜禹没听明白,他偏了下头:“什么不太满意?”

  纪衡看着他薄薄的嘴唇,然后又习惯性地去看他左嘴角旁边那粒痣,芝麻大小,随着姜禹说话的动作微微动着,动得纪衡移不开眼,心也跟着晃,跟荡秋千一样。

  纪衡表情尴尬,试探性地回道:“就昨天晚上。”

  这么说姜禹就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掀一下眼皮。

  晚上好,甜文苦手尝试写写糖,这文不长,感谢喜欢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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