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太傅他清冷自持(重生)>第72章 池暮

  此刻正值秋末冬初, 朝堂上事务繁杂,即墨卿出了宫门之后便神情恹恹,但是他此刻心中的不快和朝政没有半点关系。

  朱红色的宫门外,秋风扫落叶, 连带着将车门上的布帘也给吹了起来, 只一辆空无一人的马车守在宫门处等着他, 全无半点人气。

  今日容窈又没有去接他,往日翻飞的朱红色衣摆此刻如同主人的心情一般,没有那么欢快,沉沉贴在腿上再也飞不起来了。

  飞扬的眉尾都好似垂了下来, 没有那么肆意畅快了。

  等快到齐国公府的时候即墨卿快走几步,迈过门槛便径直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打算看看容窈今日在忙什么,竟又将他给忘了。

  但是他才刚刚走进齐国公府, 便听见院内打扫的小厮疑惑地询问。

  “夫人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

  闻言, 他的脚步停顿了下来,顺滑的衣摆垂下再度贴在腿上, 即墨卿转而蹙起眉头朝着那个说话的小厮看过去, 开口问道。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小厮仔细想了想之后,对着即墨卿回答道。

  “应当是中午的时候出去的, 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来。”

  见此,即墨卿又问:“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小厮抓着手中的扫把轻轻摇头,他们一个下人哪里能过问主家的事情,容窈没有说,他们也就没有问。

  话音落下, 即墨卿刚刚迈进府中的脚步, 脚尖一转便匆匆朝着府外走去, 他打算去找容窈,但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

  快步朝着即墨静的院子走了过去。

  特意避开了即墨静,他单独将容廷给叫了出来。

  容廷一脸茫然中,就看见即墨卿有些焦急地低头看着他询问道。

  “你可知道容窈去哪了?”

  闻言,容廷微微皱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是顾不得询问,先是仔细回想了一番,回答即墨卿的问题。

  “今天上午的时候姐姐来看静儿,见静儿有了身孕之后原本的里衣有些不合身了,不方便让旁人来做,姐姐就打算自己给静儿做。”

  “应该是去布庄了。”

  有了一个大概方向之后,即墨卿转身便朝着府外走去,容廷有些放心不下,抬步也跟了上来,说道:“我同你一起去吧。”

  但是即墨卿头也没回地说道。

  “你在家中照顾着静儿。”

  兴许容窈只是在布庄中耽搁了时间呢,怀揣着这个想法即墨卿有些忐忑地抬步出了齐国公府,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找遍了上京城所有的布庄,这才得知了容窈的下落。

  ·

  眼下,幽暗狭小的空间中。

  池渲被人绑在了木桩上,双手被分开各自捆在木桩之上,宽大的袖子垂落下来,露出了白皙的小臂,粗糙的绳索绑的很紧,恨不得将绳索勒进池渲的皮肉之中,将她整个人都嵌进木桩中才好。

  暗门重重开合的声音传来,她微微蹙眉,从昏沉的意识中逐渐清醒了过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她所在的空间狭小黑暗,应当是一个暗室,她当时站在窗台前看着慕清洺,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等她醒过来的已经在这里了。

  暗室之中只有在池渲的身侧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烛,这盏烛火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只是为了让来人在黑暗之中能一眼锁定在池渲身上。

  眉头紧蹙,药效扯着迟钝的神经还未完全散去,后脑此刻钝痛无比,她现在有些理解慕清洺被下迷.药的感受了。

  来不及共情慕清洺。

  就听见在浓郁的幽暗之中,脚步伴随着时不时的轻咳声传来,等那人彻底从黑暗中走出之后,站在了烛火之下,抬起头来看着池渲。

  在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之后,池渲忍不住缩了缩瞳孔,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之色。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

  早就死在了上京城中的齐王。

  但现在苍白的脸色和上次池渲看见齐王的时候没有半点差别,依旧病弱地跟盏美人灯一样,若说有什么区别,那便是原本内敛温和的眸子此刻涌上一抹疯狂和野心。

  池暮在看见池渲之后,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来,压抑着喉咙中的轻咳看着池渲唤了一句。

  “姑姑,意外吗?”

  她看着面前的池暮,心中有些慌乱,但是面上依旧从容淡然看着池暮说道:“你没死?”

  已经死在上京城中的池暮,眼下却出现在西域,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若说顺王是和北疆人勾搭在了一起,那齐王池暮就是和西域勾搭在了一起。

  西域十六国虽然富庶但是兵力不强盛,向来都是大靖的附属,对待大靖的来使都是毕恭毕敬的,便是她孤身一人来西域,依旧有完好回去的自信。

  但是池暮和西域勾结在一起就不同了,池暮是大靖皇室,若是西域能扶持池暮上位的话,池暮定会善待西域。

  怪不得慕清洺说她会死在西域。

  思至此,心中明了,羽睫垂下敛去了眸中的思绪。

  池暮噙着笑意看着池渲,眸光依旧温和,但是那压抑眸底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涌了上来。

  他在上京城借着顺王和晋王的手死遁逃来了西域,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蛰伏之后的反击,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池渲也会来西域。

  还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想明白一切之后,池渲突然冷笑一声,心中所有的疑惑在此刻都有了解答,在宫中的时候池暮便和计鸢走得极近,要不然先太子也不会怀疑池烬不是他亲生。

  而计鸢本该是嫁给池暮的,但是不知是先太子还是计家在其中动了手脚,最后退了和池暮的婚约,转而将计鸢嫁给了先太子。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池暮,微弱的烛火在池渲的清眸中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你故意与计姐姐走得极近,便是为了让先太子猜忌计家好给你机会。”

  闻言,池暮也没有否认,轻轻点头:“姑姑猜对了。”

  但是池暮的语气一顿,眸光略沉看着池渲再次开口说道。

  “但是你只猜对了一半。”

  池暮凝视着池渲,阴翳的黑眸中浮动的是他压抑多年的不甘心,他将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才是大靖的太子。”

  “鸢儿她本该是属于我的,而不是那个冒牌货。”

  更何况,计鸢居然喜欢上了那个冒牌货。

  池暮和先太子池檐是同一天出生的,当时生下池檐的妃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坐上太子之位,便伙同宫人将两个孩子给调换了,所以池暮才应该是太子。

  这个秘密压抑在池暮心中许久,便是他说出来也没有几个人肯相信他,所以现在告诉池渲的时候,神情认真到近乎癫狂。

  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池暮弯下腰开始剧烈咳嗦,咳嗦了好一阵之后才缓过来,却是双手捂着心口格外痛苦,面色苍白,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只有在唇瓣的最内侧能看见一道鲜红的血线。

  池暮的体弱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当时皇后腹中的太子不知多少人盯着,没人会希望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便在皇后所食的饭菜之中放了慢性毒,所以池暮的身子才会如此虚弱。

  而先太子的身子本该是健康的,但是在太子上的位置坐的久了,便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说一句话便要咳上三咳的池暮,声音却因为悲痛而微微颤抖:“所以你便害了她。”

  原来所有的怀疑猜忌都是有人的精心策划。

  身处东宫那个位置,便是平日的一件小事也会和权势利益扯上关系。

  闻言,池暮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却半是唏嘘半是嘲弄,就是看不见半点畅快的笑意,

  “不是我害了她,是池檐杀了她,鸢儿拼死拼活给他生下孩子,尽力给他谋划一切,池檐为什么不能多信任鸢儿一些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池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那股窒息难受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随后拿过一旁的匕首,走到了池渲的面前,对上池渲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话头顿了顿,随后如同鬼魅般轻声呢喃道,如同恶鬼低语,让人一听便寒毛竖立。

  “……我听说,你刚刚进宫的时候疯过一段时间。”

  手上的匕首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同时也在池暮的眼中泛着阴冷的光芒。

  他知道池渲最害怕什么,比起还给大靖一个已经死了的公主,他更愿意还给大靖一个已经疯了的公主。

  看着面前池暮眼中的疯狂,池渲的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刚刚袭上心间,便被蒙上了眼睛,眼前顿时就陷入了黑暗之中,而耳边则陷入了寂静之中。

  因为这种寂静,所以在黑暗中的任何声响都十分清晰。

  未知才是人类最恐惧的东西,她只听得见黑暗中传来池暮有些期待的声音:“池檐他吃了你六年血肉。”

  “我也想尝一尝,是不是真的可以增寿加命。”

  要不然池檐怎么会活了这么久之后才死。

  眼前是浓郁无比的黑暗,耳边没有半点声音传来,等到胳膊传来剧痛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池暮将匕首刺入了她的血肉之中,记忆之中压抑许久的恐惧此刻无法压抑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池暮满脸享受地品尝着从池渲胳膊上割下去的血肉,眼中泛着偏执又兴奋的光。

  此刻这血淋漓的东西在他面前已经不是一块普通的血肉了,而是代表着他这个本该拥有的属于太子的一切。

  那时常克制温和的眸光此刻癫狂到了极点,似是白日里无害但在黑暗中便会化身茹毛饮血的怪物一般。

  池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但是比起疼痛来,现在致使池渲毫无血色的更多是恐惧。

  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到宫中那段无助又绝望的时间,从心尖到手指此刻都被恐惧侵占,在不可遏制地颤抖,努力守住最后的清醒理智。

  她只能在心中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慕清洺会来救她的。

  慕清洺会的。

  ·

  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踹开,那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时间木屑乱飞,吓得被捆绑起来丢在墙角的容窈,身子止不住缩了缩。

  华美的发髻上沾满了干枯的稻草,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直到来人彻底走进来,在看见那人的面容之后,美眸中的惊惧这才彻底消散下去,但找到依靠之后,委屈在此刻不管不顾涌了出来,哽咽地唤了一句。

  “即…即墨卿!”

  瞧着被人捆了个结实丢在稻草堆中的容窈,即墨卿的眉头蹙了蹙,随后快步走过来,先给容窈松了绑。

  容窈不知道被丢在这里多久了,白皙娇嫩的手腕被绳索勒出了大片的血瘀,看起来触目惊心。

  顾不得说其他,他抓着容窈的手腕。

  “我们先回去。”

  容窈含着泪珠点头,任由着即墨卿将自己带了出去,从下午的时候回齐国公府,到即墨卿找到容窈,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走出关容窈的房屋,外头就是一片野林子,附近十里都寻不到一处人家,此刻树影丛丛隐在黑暗之中,毫无灯火。

  只有冷淡的月光,看起来静谧地诡异。

  将容窈关起来的地方是上京城外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即墨卿一路找过来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他带着容窈便打算上马先离开,一切事情等回去再说。

  但是刚刚牵过马来,夜风中突然传来冷兵器破空的声音,即墨卿神情一凛,连忙将容窈放在马背之上,随后转身躲了过去。

  就见黑暗之中,有一支冷箭直直射进了即墨卿身旁的树干之中。

  狭长的眸子一冷,心中也明白今日之事恐怕就是冲着他来的,怪不得他寻到容窈过程如此顺利。

  因为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容窈,而是他。

  容窈坐在马背上,伸手抓住缰绳稳住马匹,便连忙回头看向即墨卿,她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柄冷箭擦着即墨卿的腰际射了过去。

  惊恐地唤了一句。

  “即墨卿!”

  话音落下的瞬间,夜空中数不清的破空声朝着两人袭来,知道那幕后之人是打定主意不让他离开,长眸沉了沉,随后用力拍了一下马。

  在马匹受惊的嘶鸣声中,他看着坐在马匹上被迫离开,依旧在用力转头看着他面露担忧的容窈,狐狸眸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出声嘱咐。

  “你先回去。”

  ·

  夜风将大片的紫色花瓣吹动得轻轻摇晃,刚刚还神秘无比的花朵,在转瞬间就变得危险了起来,仿佛能无声无息地吞掉一个人。

  空气中的暗香依旧在浮动,不论面前的宫殿有没有人,少上几个人都不能改变它们馥郁的花香。

  此刻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慕清洺一人站立着,就连那盏在风中摇晃的烛火也被慕清洺给熄了。

  黑暗吞噬了人的视线,但会放大其他的感官。

  慕清洺一人站在宫殿之中,长睫垂下,紧紧闭着眸子,似是在仔细感受着什么,池渲消失得太过无声无息,那幕后之人定是在殿内动手的,而也来得及将池渲藏在殿内某个地方。

  在到达西域之前,池渲曾靠在他的身上,望着不远处神秘无比的国都,看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声音被夜风裹挟着飘远,显得缥缈无比,缓缓而道。

  “你知道西域有种蛊虫吗?对气味特别敏感,便是埋进千层土里也能嗅出来。”

  “此事不能躲,不躲是明里的危险,躲了是暗处的隐患。”

  “我总得看看是谁想要杀我。”

  慕清洺眉头紧蹙,这在空气中弥漫开的花香显然影响了他的判断,心中焦急,冷汗顺着下颌处滑下来,挂在下巴上随后滴落在地上。

  洇湿了那一小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