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太傅他清冷自持(重生)>第60章 请你

  城外人烟稀少, 哪怕是大年夜,到底也是要比起城内冷清不少。

  容廷和容窈虽然是亲姐弟,但早就忘记了一个家原本的样子,今天除夕也不过是在门外挂了一个红灯笼便敷衍了事, 除此之外在这座庄子上寻不到其他的半点年味。

  她随着即墨卿走进屋内, 屋内的炭火因为人的离开, 没有增添,火势已经减弱了不少,但到底还是在凛寒冬日里的给他们留下了一室难得的温暖。

  她将手中的菜篮子放在一旁,此刻和即墨卿待在同个屋里, 让她觉得有些局促,低着头伸手搓了搓胳膊, 将那少有的冷意从胳膊上搓下去,随后对着即墨卿说道。

  “邻居王婶家里有辆马车, 虽然比不上你的良驹, 但好歹能在关城门之前将你送回去。”

  “若是你需要的话,我这就去给你借来。”

  她轻声说道, 话里话外都是给即墨卿着想的意思。

  不论何时何地她都会给即墨卿第二个选择。

  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瞒着即墨卿, 而这些事情都是不可说。

  只要这些事情还压在她身上的一天,她就没办法正常自然地抬头看向即墨卿, 自然也不愿意和即墨卿同处一个屋檐下。

  通过容廷的事情,她知道即墨卿是介意的,过去既然不能抹去,她只能想尽办法远离即墨卿。

  容窈的语气已经老实巴交到了一种可怜巴巴的状态,似是他怎么欺负了她一样。

  即墨卿转过身来看着容窈此刻难得娇憨, 无奈地笑了笑, 随后坐在床塌上翘起腿, 露出了朱红色衣袍下的黑色袴腿,双手散漫地撑在身后,身子往后仰。

  微阖的眸子落在容窈的身上,故作无赖泼皮状道。

  “我今日就是不想走。”

  ·

  漫天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飘落下来,寂静轻灵,将所有的烦心懊恼都掩埋藏起,似是将他们从喧嚣的人间拽了出来,带到了另一方天地。

  雪绒冰片顺着两人的视线落在地面上,明日恐怕就要被人踩实消融了,她不知道和慕清洺走了多久,但那是她第一次盼着从皇宫到太傅府的路长一些。

  再长一些。

  严寒冬日里太傅府外面连一盏的红灯笼都没有挂,不要说年味了,就连人味都寻不到半点。

  旁人从门口经过,恐怕也会认为这是一座无主的宅子,要不然怎么会冷清到这个地步。

  慕清洺并未带着池渲从街道上的正门走进去,而是走的太傅府后门,虽然此刻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但他们那点柔情蜜意,还是得藏着掩着,怕被人发现了。

  比起宽大的正门来说,后门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但对于池渲来说刚刚好。

  几乎是在后门被打开的瞬间,那突如其来的明亮,在池渲走过幽暗长道之后几乎耀到了她的眼睛。

  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的府邸院落和走廊中都挂满了鲜红的灯笼,漫天的雪花落到这个院子里,似乎都放慢了下降的速度。

  那朦朦胧胧的光晕本来是不伤眼的,但是挂得多了,整个院落中都被红晕给塞满,红色到达了极点,反而迈过了大年夜这个喜庆的节点,让人恍惚间以为这是步入了哪对新人的新房。

  她有些意外地转头朝着慕清洺看过去,这些事情都不能传出去,她心中明白,眼前这些灯笼恐怕是慕清洺一个个拿纸糊好,又一个个挂上去的。

  原本就十指相扣的手再度紧了紧,慕清洺在院内准备了吃食和美酒,但两人谁都没有动,都在静静等待着子时地到来,近乎虔诚地等着新的一年,又在心中默默念着自己那几乎卑微的新年愿望。

  在子时到来的瞬间,天空上燃放开不同的烟花,点亮了广袤的夜空,将酝酿了一个晚上的年味推到了极点,他自身后抱着池渲,抬头看着那一簇簇那夜空炸开的烟花。

  清浅的眸子本来就容易被印上东西,此刻那五颜六色的烟花镌刻在两人的眸中,他低头看着身前的池渲开口道。

  “殿下,新年喜乐。”

  她从烟花上收回视线,略略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随后转过身回抱着慕清洺,毫不客气地踩在慕清洺的脚面上,连带着从口鼻呼出的热气,她踮起脚尖凑到对方的耳边道。

  “慕清洺。”

  “请你……再等等我。”

  她用尽所有法子攀在慕清洺的身上,远处璀璨绚烂的烟花在池渲的眸底炸开,但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她眼中的憧憬和向往。

  早晚有一天,她会和慕清洺离开上京城,去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日子。

  一定。

  她低下头将被冻得微红的鼻尖脸颊埋进了慕清洺的颈窝里,若是和别人在一起,池渲连口中刚刚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但是和慕清洺在一起,她的指尖鼻尖就连发丝都透着柔和温热。

  独一份的例外,是他们能送给对方最美好最纯粹的东西。

  此刻若是俯瞰整个上京城的话,所有的热闹喜庆都比不得太傅府的灯光明亮,在明亮的中心,是相拥在一起的池渲和慕清洺。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心手相扣,心脏的跳动,和那点尽数奉送给对方的温热已经在努力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了。

  ·

  城外的庄子上,即墨卿将视线从窗外炸裂开的烟花上收回视线来,转而落在了身旁的容窈身上。

  容窈自幼是太尉府独女,后来入了教坊司,根本就从未做过重活累活,也从未做过饭菜,本想着今晚试一试的,但是等来的不是容廷反而是即墨卿,便不好丢脸,容窈就再没有去动那些买来的蔬菜。

  即墨卿在整个庄子上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壶酒来。

  此刻摆放在两人的面前就是,一壶薄酒,两个空酒杯。

  这个除夕夜对于他们来说未免太过寒酸了一些。

  他伸手抓起酒壶,将面前的两个酒杯给斟满了酒水,随后转眸,狐狸眼中点着幽幽的光芒看着容窈,开口轻声道:“今天是除夕,大晦日,旧岁到次夕而除之①。”

  “你信不信今日不管你跟我说什么,明日我都会忘了?”

  这番骗小孩的说辞,不多给小孩几个糖豆小孩都不信。

  容窈自是不信的,当下摇摇头。

  他也不恼,端着酒杯的手指在杯口轻点了几下,指腹沾染上了少许的酒水,随后放在容窈的面前,含笑而道:“那就多喝几杯,多喝几杯就信了。”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犹豫了许久才伸手抓起来。

  在教坊司陪客的时候没少喝酒,久而久之早就练出了酒量,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②,眼下有心想醉,不过是几杯酒下肚,眼尾便泛了醉态。

  本就华美的容貌,此刻美眸中笼了一层潋滟的媚态,似是成熟开的正艳的夹竹桃牡丹花般,颤巍巍地伸展出自己沾满花粉的蕊心,待着过客采撷。

  桃颊变粉,只单单嗅上一嗅馥郁的花香,便让人心醉神迷。

  她手中还攥着空酒杯,但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眸中似是含着脉脉情丝地望着不远处的烛火。

  即墨卿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单手支撑着脑袋,垂眸静静地看着此刻意识已经不大清晰的容窈,褪去张扬轻狂,少见的深沉。

  对于容窈,他说不上刻骨铭心非谁不可的喜欢。

  他是先将容窈当成自己家人的,自容窈踏入齐国公府的时候,他便将容窈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眼下他想多多了解自己这个家人的想法。

  视线在容窈娇媚的脸上流连,放轻了语气,似是诱哄般地询问。

  “窈娘,盛长风是谁?”

  容窈眯着眸子,眼下她已经醉得不知道是谁在问她的话了,想了好一会,这才愤愤开口,贝齿轻咬下唇,柔荑也握成了拳状。

  “盛长风……他是个混蛋!”

  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中咬牙切齿的恨意分外明显。

  容家出事那年容窈也不过十四岁,当时盛长风还不是卢瑜的门生,还是太尉府上的常客。

  容太尉是武将出身,在意识到卢瑜一派独大之后,有意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势力,当时盛长风就是容太尉选中的人。

  盛长风儒雅斯文,若不是容窈和顾家顾衍有婚约,容太尉都想将容窈许配给盛长风。

  但是好景不长,卢瑜的幕僚中有人看上了容窈,想要求娶容窈,容太尉不肯,随后就发生了和计家一同贪赃克扣军饷意图谋反的事情。

  容家倒台之后,盛长风将这一切都怪到了容窈的身上。

  怪在了容窈的不肯上。

  容窈不过是个姑娘家,在容家倒台之后,也根本没人在意她,为了活命她放弃了为容家平反的事情,只老老实实地在教坊司当她的乐伎。

  但这一切都终止于那场宫宴。

  盛长风趁着酒醉将她从宴会上拽到假山后来,将她按在假山后面在她耳边说的那番话,容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以为顾衍为什么会答应陛下去岭南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顾衍和陛下打赌,若是此一战能胜,陛下允你脱奴籍。”

  “全靖国的人都知道此一战必败,顾衍早晚都会死在岭南,你现在守着这个清白身还有什么用?”

  盛长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很是用力地逼迫她抬起头来,泪水自眼眶中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了盛长风那张因为憎恨而狰狞的脸。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容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必委身在卢瑜那忍气吞声!”

  “你为什么不去死?最该死的就是你,你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你就该被送去勾栏瓦舍,让全上京城的人都好好看清楚你这幅贱样!”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盛长风在她耳边说顾衍去岭南是为了她之后,她便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了,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犹如一个破布娃娃般任由盛长风践踏。

  再次找回魂来,是那浸满冷香的宫装丢在她身上,给她挡去一身狼狈的时候。

  那一声声的咒骂犹如真实的罪孽,烙印在她的身上,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是她害了容家,是她害了顾衍。

  而池渲低头看着她,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

  “你想死?”

  从回忆中脱身之后,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水涟涟,她伸手将脸上的泪水擦拭掉,随后露出个既苦涩又释怀的笑,她将视线从不远处跳动的烛火上收回来,转头看着近在面前的即墨卿。

  学着对方的样子,歪头看着即墨卿,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看不懂即墨卿,她不懂即墨卿为什么会求娶自己。

  在容窈将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那时常挂在即墨卿脸上的笑意已经慢慢消了下去,他收起本该涌现出的怜悯疼惜,伸手抱着容窈的腰肢,将对方的身子朝着自己这处拉了拉。

  低头对上容窈懵懂醉态的眸子,开口道。

  “我教你,我教你怎么了解我。”

  手指放在细腰上,修长的手指缓缓缠住衣带,随着衣带一圈圈缠在手指上,自然而然会被扯开,他垂眸看着容窈,似乎是因为昏黄烛火被遮挡的缘故,眸色一点点加深。

  “首先,你记住……”

  衣带被人扯开,烛火摇晃几下蓦地灭了下去,屋内陷入寂静的漆黑之中,即墨卿后半句话这才缓缓落下。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

  张玉庭不过吃了犯冲的食物,简单施针之后,等疼痛消下去就好了,连一张药方都不用留下,赵雨凝将银针收起来之后,便赶着回去。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她若是再不回去,定是要惹得父亲埋怨的。

  得知赵雨凝要离开了,张玉庭从酒馆中追出去,脸上还带着病弱的苍白,他开口叫住了赵雨凝,随后快步走到赵雨凝的面前,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道。

  “还未询问姑娘的名字?届时我定登门道谢。”

  但赵雨凝心中想着快点回去,只是说道。

  “登门就不必了,我姓赵,赵雨凝。”

  落下这句话之后,她抱着手中的斗篷快步朝着赵府的方向跑去,徒留下张玉庭一人伫立在原地,看着那翻飞的淡紫色衣角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到容窈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屋外的积雪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她打开房门便看见即墨卿守在外面,走过来抓住她的手便带着她往外走。

  “走吧,回家。”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能任由即墨卿拉着自己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外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回去?”

  她记得即墨卿并未骑马过来,也没有马车。

  闻言,即墨卿转头看着她,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光明正大地走回去。”

  各人自扫门前雪③,新年第一天顾不得懒惰,忙从床上起来将昨晚积在门外的雪清理干净,免得前来登门拜年的客摔上一跤。

  但是太傅府却没有半点动静,不要说扫雪了,便是昨晚的一丝一毫慕清洺都不想去动它,只想着能再多留一段时间,但终究是奢求。

  踏着黎明来第一个敲响太傅府大门的,不是什么贺年的吉祥话,而是一张被人匆匆丢下离开的纸条。

  他弯腰将旁人留在门缝中的纸条捡了起来,在看清楚上面所写之事之后,下意识朝着身后正屋看了一眼,冷眸柔和了一瞬,池渲眼下在睡觉还没有离开。

  他收回视线来,将手中纸张翻了个面,露出了另一面的短短一行字。

  齐王昨晚已死于驿站。

  作者有话说:

  ①:除夕的解释来自百度。

  ②:酒不醉人人自醉出自《水浒传》

  ③:各人自扫门前雪出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