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太傅他清冷自持(重生)>第45章 认罪

  赵鸿俦的主动认罪, 换来的是对其他考官的暂时释放,慕清洺离开刑部之后,便翻身上马朝着皇宫而去了。

  每逢多事之秋,天气也出奇的阴晴不定恶劣得厉害, 明明还未到日落之时, 乌云就将那点余晖吞吃干净, 阴沉得可怕。

  慕清洺骑在马上,风驰电掣间,迎面而来的风将宽大的袖子吹得鼓起,灌进来的冷风一点点蚕食他体内的温热, 脸色清隽如冰。

  等他到了宫门外的时候,天色黑如墨, 恍惚间让人以为已经入了夜,急促的马蹄声连带着背上主人的躁急一同停在了宫门处。

  哪怕慕清洺的动作已经够快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

  现如今朱红色的宫门已经关上, 翻身下马之后,他顾不得自己的仪态, 快步朝着宫门而去, 却被一旁禁卫拦住了去路。

  “我有急事,要求见大殿下!”

  说话间, 还带着微微的粗喘,但换来的是毫不近人情的冷言。

  “宫门已经关了,太傅大人有要事明日再来吧。”

  一晚上的时间,足以给赵鸿俦定罪了,他根本就等不了一晚上, 对着禁卫急声询问道:“你们左大人呢?”

  但这次连冷言冷语的回复都没有了, 只是将他拦在紧闭的宫门外, 慕清洺着急地看着紧闭的宫门,最后无可奈何,便撩起衣袍直接跪在了青石砖路上,朗声道。

  “臣慕清洺求见殿下!”

  那乌云压顶的恶劣天气也影响到了人的心情,处理完政务之后,池渲便心神不宁地躺在软塌上,让计酒找来了几个奏乐的宫人,随着那悦耳的奏乐声响起,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冷香丸在香炉中静静地散发着自己的幽香,耳边的丝竹声恍如仙音,平复了人原本心烦意乱的心情,池渲闭着眼睛侧卧在软塌上,胸口平稳起伏着。

  宫人安静地立在殿内,素手拨动琴瑟,轻敲编钟,如珠落玉盘,绕梁遏云,净彻心灵。

  左辞从外面走进的时候便看见,池渲褪去了珠钗红妆,用最舒服的姿态闭着眸子慵懒地躺在软塌上,安然如稚子,若是旁人看见眼前这一幕,定会以为池渲是睡着了。

  但是左辞知道,池渲没有。

  他抬步走进来,带进了外头风雨欲来的凉爽,同时开口打乱了那原本的旋律。

  “慕清洺来了,现在就在宫门外跪着。”

  闻言,池渲闭着眼睛,从面上瞧不出半点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但是左辞知道池渲听见了。

  左辞的突然开口,让一旁的宫人停下了手中的乐器,丝竹声突然停止,她微微蹙眉,不理会一旁的左辞,抬起右手轻声说道。

  “继续奏,不许停。”

  “是。”

  宫人们应了一声,便继续低头抚琴或者吹箫了,不管再传来什么响动,都不会停下来了,只是这丝竹声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种淅淅沥沥的声音,那是任何一种乐器都奏不出来的。

  雨声。

  左辞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滴,眉头也随着眼前的雨势越来越紧,他转头看着躺在软塌上的池渲,再次开口。

  “殿下,下雨了,太傅还在外头跪着。”

  左辞这般替慕清洺说话,倒不是担心慕清洺,而是在担心池渲。

  若是慕清洺出个什么意外,那池渲怎么办。

  “让他清醒清醒。”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若无其事地翻了身,闭着眼睛在丝竹声中小憩,只是有血丝顺着唇角流下来,她用手随意抹了一下,便不再管其他。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传来迟钝的痛感,长睫被雨水打湿,连抬眸都十分费力,眼前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他看着宫门打开,左辞撑着一把伞走到他的面前,雨声中传来左辞那没有半点温度的声音。

  一如池渲的声音般。

  “太傅大人还是回去吧,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她不肯见我……”

  头顶的雨滴被左辞撑着的伞全都挡在外面,他抬眸再次朝着宫门看了一眼,在最后一点希翼和期待被打碎之后,便收回视线,低头自己站起来,膝盖跪在地上久了,猛地站起来险些又重新跪回去。

  慕清洺拒绝了左辞的搀扶,也拒绝了左辞的伞,他身形有些摇晃,但脊背挺得笔直,抬步朝着一边马驹走去。

  ·

  在倾盆大雨落下的时候,张玉庭入了大理寺的消息也传回了慕府。

  得知此事的瞬间,张心芙慌忙拿了件御寒的外袍和打着油纸伞,便出了慕府,打算去大理寺给张玉庭送去。

  今夜下雨,势必会转冷,那一件襕衫是顶不住的。

  而慕风远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立马出了府,打算去贡院找慕清洺,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不知道慕清洺离开宫门之后,便直接去了大理寺。

  身上的衣袍被淋了个透,原本极青的颜色现在被打湿,呈现一种天蓝色,面色苍白如纸,且那周遭的冷意比往日更甚,长眉凤眼像是被薄冰冻住了一般。

  大理寺外的狱卒在看见慕清洺这副样子时候,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恪尽职守,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将慕清洺阻拦在了大理寺之外。

  想要将赵鸿俦救出来,那就需要聂子元的供词,只要聂子元肯承认不是赵鸿俦外泄的考题那就够了。

  可他刚刚走到大理寺外,便被狱卒拦住了去路。

  “让开。”

  他对着一旁的狱卒冷声道,他是一品官员,天子老师,三公之一,这些狱卒按理来说是不敢阻拦他的,但是早就在慕清洺还未来大理寺之前,宫中就下了一道命令。

  那些狱卒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慕清洺拦在大理寺外。

  就在此时,林叙之从大理寺中踱步走出,走到了慕清洺的面前,两人隔着那些狱卒交叉在一起阻拦慕清洺的刀剑对视,能被评为探花,除了才学之外相貌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项。

  林叙之的相貌自是不俗,宋才潘面,且眉眼间挂着淡淡忧郁,最是惹得女子心疼。

  因着出身贫寒的原因,卑谦恭后,没有寻常官员的架子,和慕清洺的守礼不同,林叙之的没有任何的距离感,格外好亲近。

  而慕清洺的守礼则是刻在骨子中,在世家中熏出来的,加上周遭清冷寡欲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敬而远之。

  此次,见到慕清洺,林叙之先是弯腰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他看着面前的林叙之,冷声道:“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林大人应当也想尽快查清楚,望林大人能让你手下的人让开,让我进去。”

  林叙之直起身子来扫了眼在旁的狱卒之后说道:“这些人不是御史台的人,是大理寺的人,下官并无权利指使。”

  林叙之顿了顿补充道:“且……慕大人还是回去吧,殿下有令,慕大人身上嫌疑还未洗清,暂时不允许慕大人接触科考舞弊案的任何一个犯人。”

  林叙之说话间,对着慕清洺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

  他说的是实话,刚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

  ·

  外头的雨不小,落在头顶的油纸伞上发出不小的声音,但是再大的雨势都没有拦住那一抹焦急的粉色身影。

  哪怕打了伞,裙摆和发丝还是被斜进来的细小雨丝给打湿了,油纸伞下是清丽质朴的少女貌。

  张心芙手上抱着要给张玉庭的袍子,冒着大雨就来到了大理寺外,但还未走进去,就被人给叫住了。

  此刻,容窈担心容廷的安危也乘着马车来到了大理寺外,明明比张心芙要早来许多,却迟迟不敢进去,她现在不能露面,不能让旁人知道容廷是她的弟弟。

  瞧着张心芙步伐匆匆,一脸慌张也是来送东西的样子,她连忙下了马车叫住了张心芙。

  “姑娘!”

  身后传来娇柔的女子声,这声音太过好听悦耳,让张心芙忍不住怔了怔,在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位头戴帷帽的袅娜女子之后,这才发现并不是错觉。

  “姑娘?”她朝着容窈走了一步,轻声道:“姑娘叫住我是有事吗?”

  容窈头上戴着帷帽,所以张心芙窥不见对方的半点相貌,不过单从声音和身姿来看,容貌也是绝佳的,浅淡色的衣裙,立在那里像是湘江水上的仙子一样。

  容窈看着张心芙,转身将马车中准备好的几件衣服拿出来,然后递给张心芙请求道:“我弟弟也是这次会试的考生,今天被下了大理寺,我不方便露面,姑娘能帮我把这个递给他吗?”

  张心芙伸手接过那几件衣服,哪怕此刻下了雨,容窈身上那股好闻的花香还是传到了她的鼻翼间,没有犹豫太久的时间。

  她轻轻点头,随后看着容窈询问。

  “姑娘的弟弟叫什么?”

  见此,容窈松了一口气,带着感激说道。

  “容廷,麻烦姑娘帮我看看他是否还安好。”

  张心芙轻轻点头,抱住怀里的衣服便转身进了大理寺。

  即墨卿几人的罪还未坐实,且就算是坐实,也是允许探监的,所以在张心芙拿银钱打点一下之后,很轻松地便进了大理寺。

  ·

  从大理寺离开之后,慕清洺便回了贡院。

  折腾到现在,雨势小了不少,有了停止的趋势,与此同时天光乍泄,有了黎明的迹象,慕清洺刚刚回到贡院,没想到林叙之先他一步回来了。

  一抬头便看见,林叙之现在正在和卢瑜并肩而走,有说有笑,似是在谈论什么。

  见此,他微微蹙眉。

  慕风远好不容易看见了慕清洺,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被慕清洺拽着出了贡院,慕风远心中担忧张玉庭的事情,于是开口问道。

  “子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了一眼此刻门庭大开的贡院,看了一眼慕风远,轻声嘱咐道:“这件事情小叔就别掺和进来了。”

  “小叔放心,此事我会查明,自会还张公子一个清白。”

  此刻的大理寺当中,张玉庭伸手接过张心芙递来的衣服。

  今晚落了雨,大理寺的牢房中也只有一卷草席,若是没有这些袍子,今晚定是要受冻了,但这点衣服挡不住被陷害的冷,他看着张心芙嘱咐道。

  “我与其他两位公子已经对过文章了,我们的文章并无半点相似的地方,这件事情你务必回去告诉姑父。”

  张心芙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即墨卿和张玉庭还有容廷三人是同时入了大理寺,因为所犯罪相同,又都是疑犯,便直接关在了一起。

  故而,此刻的牢房中不止张玉庭一人。

  张心芙在和张玉庭说完话之后,转头在即墨卿和容廷二人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出声问道:“请问哪位是容廷容公子?”

  闻言,原本坐在墙角毫无反应的容廷,当即抬起头,朝着张心芙走过去,走到了牢门附近,低头看着张心芙。

  容廷模样清润温和,克己守礼,且因为性子有些内敛,年纪也尚小,瞧着有些稚嫩,但看人的眼神又十分认真。

  被容廷看了这么一眼,张心芙忍不住红了红脸颊,听见对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在下容廷,姑娘找我有事吗?”

  她连忙将容窈给自己的东西通过牢门的缝隙递给容廷,开口说道:“这是你姐姐给你的,她不能进来,就拜托我将东西带进来。”

  容廷见此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将那个小包袱接了过来,随后弯腰对着张心芙行大礼说道。

  “多谢姑娘!”

  “麻烦姑娘替我带一句话,就说我一切安好,让她放心。”

  张心芙还从未被人行过如此大礼,于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说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的。”

  比起张玉庭和容廷来,即墨卿的反应算的上平静了,他心知肚明是何人在针对他,此次事情,张玉庭和容廷恐怕是被他连累,遭了无妄之灾。

  卢瑜不想让入仕的,只有他一人罢了。

  他看着前来探监的张心芙,眼底满是羡慕,他家的那个妹妹就算是摸都摸不到大理寺,心里想着即墨静若是能来就好了,却又害怕即墨静来。

  若是来大理寺,不知道路上要摔上几次。

  人在冰冷的牢狱之中,难免会想起家,那在记忆中最温暖的的地方,就在他有些失落地垂下头的时候,熟悉的香味传来,轻轻柔柔的女子声响起。

  “公子。”

  ·

  即墨卿入了贡院之后,即墨静心中担忧,日日都晚睡。

  今夜外头雨势正急的时候,即墨静得知消息,按耐不住从自己院中走了出来,因为走得有些急了,即便是面对熟悉无比的国公府,一时间也有些跌跌撞撞。

  即墨静本就处于半盲的状态,现在在雨夜下,跟一个瞎子没什么区别,还不等她摸到府门处,齐国公的声音传来。

  “下这么大的雨出来做什么?”

  然后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扶小姐回去。”

  即墨静伸手摆脱旁人的搀扶,抬步走到齐国公的面前,摸索着抓到齐国公的手腕,乞求道:“父亲,我求求您救救哥哥吧,他根本就无需作弊,此次定是有人陷害。”

  齐国公看着面前落泪的即墨静,眉头紧紧皱起,伸手轻轻拍打即墨静的手背安抚道。

  “我知道,卿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你现在去大理寺也帮不上忙,先回去休息吧。”

  “卿儿那边有我,你放心,为父虽然上了年纪,但怎么说也能护住你们两个。”

  齐国公好一番劝说,这才让即墨静死了去大理寺的心思,他望着即墨静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祠堂内,线香一点点被点燃,烟雾萦绕间。

  齐国公跪在蒲团上,刚刚还冷硬的男人现下望着面前的牌位,满眼的柔情,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轻声呢喃着爱妻的名字。

  “媛儿,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卿儿吧。”

  在即墨卿去参加会试的前夜,齐国公将自己关在祠堂中,抱着自家夫人的牌位喝了一晚上的酒,以至于第二天根本就没有爬起来去送即墨卿。

  或者说,在战场上纵横多年的齐国公,他怕了。

  他不怕即墨卿会考不上,他怕的是如今天子不会给他们一个弃武从文的机会。

  这场会试,他比即墨卿看得更重。

  ·

  随着天色逐渐大亮,雨势也一点点停止。

  宫门刚刚打开,便迎来了年过半百的齐国公,他身穿朝服,刚一进宫,便跪在了陛下的长生殿外,原本还算挺直的背佝偻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他沉声道。

  “望陛下能念在老夫为靖国倥偬半生的份上,放过卿儿。”

  与此同时,殊华殿内,香炉折本和笔墨纸砚全被人桌案上拂到了地下,满地狼藉间,池渲立于桌案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因为低着头,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计酒站在外面看了一眼殿内的情景,忍不住抬眼看着身侧的左辞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还未瞧见池渲发过这么大的火。

  宫内的事情,池渲总喜欢交给左辞去做,所以左辞知道的比她要多。

  见此,左辞朝着殿内看了一眼,伸手将面前的殿门关紧,随后拽着计酒的胳膊,将计酒拽离殿门处一段距离之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今早刑部递上来的折子,赵鸿俦已经写了认罪书,说是为了钱将考题泄露出卖。”

  闻言,计酒拧了拧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个赵鸿俦捣什么乱!”

  就在两人低语的时间,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池渲走了出来,能瞧出今日的池渲心情不好,面若冰霜,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到了凛冬日。

  ·

  在赵鸿俦认罪之后,便转移到了大理寺重案犯人的大牢内。

  昨晚刚刚下了一场大雨,现如今这牢狱中的任何东西都泛着冰冷,赵鸿俦上了年纪,根本就经不起这么折腾,身上的那点热度根本就不足以焐热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

  只能任由自己被这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同化。

  而在此刻的牢狱之中,比起这些更冷的是池渲,她看着年至古稀,落魄无比的老人,沉声说道:“你不该替他认罪。”

  赵鸿俦坐在草席上,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池渲的话,摇摇头:“老夫并未替任何人认罪。”

  瞧着赵鸿俦这幅打定主意要揽下全部罪责的样子,池渲心中气急,伸手拍在面前桌案上,看着赵鸿俦沉声说道。

  “你若是真的心疼他,就应该让他滚出波诡云谲的朝堂,让他滚回津安玩他的诗词歌赋!”

  她心里明白,慕清洺志不在此,且根本就从未想过入仕。

  见此,赵鸿俦的脸上露出个笑容道:“老夫上了年纪了,就快要死了,做不了什么了。”

  “子慕他是我教出来最好的学生,君子立于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①。”

  “为臣民者,就当在朝堂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池渲气极反笑,她看着赵鸿俦冷嘲说道:“你们两个自诩了解对方,自诩为对方好,实际上一个个自私得可怜!”

  “一个想让自己心系朝纲的老师去津安安度晚年,一个想让自己闲云野鹤的学生永远钉死在朝堂上。”

  “当真是可怜可恨!”她咬牙道。

  知晓赵鸿俦这边是打定主意咬定考题是他泄露的,她也就没再浪费口舌,落下这句话之后,不再去看赵鸿俦的脸色,转身出了大理寺。

  然而她刚刚出了大理寺,便碰见站在外面不知等了多久的慕清洺。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张载《张子语录.中》

  来晚了来晚了QAQ!!抱歉!

  但是我……我长呀(扭捏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