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来找兔子的熊>第4章

  夜幕降临,未晞正在想着怎么偷跑出去,就有人来送饭。

  送饭的人正是昨晚绑架未晞的那个船夫,此时船夫又变成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脸上带足了笑意,若未晞没有亲自看到他转换自如的脸谱,一点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刀口舔血的匪徒。

  “李公子,实在太抱歉了,这是我让厨子专门给你做的鲍鱼,你看能不能原谅我昨天的无礼?”船夫端了一盆香气扑鼻的鲍鱼放在桌子上,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这位……呃,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未晞笑眯眯回道。

  船夫慌忙鞠了一躬,“兄弟不敢当,您叫我李成就好,以后怕是还要仰仗公子了,只盼着公子能原谅我的无礼。”

  “好说好说,本就是我主动犯险,如此说来,李兄还助了我一臂之力,何来无礼一说,既然以后大家要共事,免不了经常相见,我初来乍到,更需要李兄多多照顾些我才是。”未晞此言,不仅给了船夫一个台阶,还让对方对自己心生好感,要是以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灵活讨巧的话,他在父母家族的庇护下,只顾着醉心于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身边尽是讨好自己的人,他何曾需要去想这些与不同人打交道的弯弯绕绕。

  可现在不一样了,失去庇护,一切阴损恶毒的事向他扑面而来,他陷入恶意的沼泽,几乎送上半条命才奄奄一息的逃出来,他放下自尊骄傲,把自己变成一个以前根本不认识的人,如野兽蛰伏,默默强大,今天才有机会设计这一切。

  不过是与人说人话,与鬼说鬼话而已,对他来说,已经很简单了。

  见未晞不怪罪自己,船夫果然高兴不已,为了讨好未晞,他思考片刻,还是靠近向未晞耳语道:“既然你称呼我一句李兄,我必不能对不起兄弟,这盆鲍鱼里放了迷药,馒头是干净的,可以放心吃。”

  未晞假装惊愕看向船夫,片刻后,反而坐下来,夹起鲍鱼就往嘴里塞,一个接一个,吃得停不下来。

  “这……”船夫看得目瞪口呆。

  “里边既然有东西,李兄必然也是听命行事,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给李兄添麻烦。”话音刚落,未晞就眼神一呆,倒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船夫终于反应过来,来到未晞跟前摇了摇他,见未晞并无意识,震惊道:“公子……唉!公子这又是何必呢?”老大已经飞鸽传书给那位大人,等那位大人回信最早也要到明日一早,为防止出什么意外,才下令在饭里下迷药,让这位公子好好“睡一觉。”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位大人正缺钱的紧,甚至不惜以他们的家人为威胁逼着他们快点送钱,又怎么可能不答应这种快速来钱的门路,既然这场合作势在必行,那么自己卖个人情给这位未来金主的弟弟只会有好处,谁料这个人居然这么实诚。

  此时的船夫终于卸下伪装,把未晞拎起来丢在床上,未晞脑袋撞到了床沿上,疼的他差点叫出声来,心里不禁破口大骂,他娘的人面兽心的狗东西,不去戏台子上表演真是可惜了。大约是为了第二天好圆谎,船夫还是抖开被子胡乱盖在了未晞身上,刚开始厚重的被子正好堵住了未晞的口鼻,他喘不过气差点真的憋死,就在他忍不住要掀开被子暴露自己的最后关头,脸上的被子终于被挪开了,船夫看他脸已经青紫却还是昏死的模样,终于彻底信了未晞中了迷药,昏死成这副模样,怕是得睡个几天几夜了。

  船夫出去后,关门声传来,未晞倏地睁开眼睛,嘴巴大张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缓过来,他不禁庆幸,幸亏自己准备充足,事先就服下可解迷药的解药。

  外面又有说话声传来,大约是确定未晞已经昏了过去,他们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

  只听李成道:“吃了迷药,已经昏死过去了,你也去吃点东西,不用守了。”

  另一个声音道:“这些个大家族的贵公子就是好骗,竟然主动去吃迷药,怕不是个傻子吧!传闻漕运都督有个任人拿捏的书呆子弟弟,看这样传闻是没错了。”

  “傻子好啊,给我们省心不少,走,咱们喝酒去。”

  原来李焱在江湖上居然是这个名声,未晞感叹不已,明明是头大尾巴狼,却偏偏喜欢装成小绵羊,真是奇怪的癖好。不过也真得感谢好兄弟有这个癖好,此刻也方便他行事了。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未晞试着去推门,发现他们居然没有锁门,好吧!也只能是感谢这些心大又自信的匪徒们了。

  月黑风高,匪徒们都聚在前院喝酒吃肉,首座上还有那个好看的少年。时机正好,未晞又摸去了后院,幸亏这个院子并不大,后院只有一间主屋和几个小巧的厢房。

  未晞径直走去主屋,门是锁的,他又试去开窗户,幸亏窗户是开的,似乎上天都在帮助他,从窗户进去,竟然直接到了书房,未晞开始翻找东西,他想找到这伙人和赵吏之往来的书信,可也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要么直接被毁掉,要么就被放在隐秘的地方,可自己安排在赵吏之府外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截胡信鸽,自己只能铤而走险,即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再试试找到其他赵吏之与匪徒勾结的证据。

  他已经安排好手下,一旦截到信封,立刻交给李焱并说明事情缘由,他相信凭借李焱的家世,一定能将信送到皇帝手中。

  所以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多找到一份证据,自己就有多一分扳倒赵吏之的机会。

  未晞没有放过一个角落,举着一根小巧的蜡烛细细寻找,可一无所获,就在他打算放弃之时,忽然看到了书案上用镇尺压的的一摞纸,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走过去,用手里的蜡烛靠近纸张,竟然真的看到了最上面那张纸上有一些笔墨洇过一张纸而留在另一张纸上的印记,这时候的纸张大多由麻所制,中间间隙很大,黑色的墨汁很容易透过一张纸而在另一张纸上留下痕迹,不仅如此,这张纸上最清晰的地方显然是一个印章的纹路,大约是拓印的人用力过大,这每一条纹路都清晰无比。

  未晞如获至宝,迅速卷起这张纸藏于袖中,正当此时,忽然一阵开锁的声音传来,坏了,那少年回来了。

  未晞不会武功,但他还是拼命跑去窗口,想翻出去,可窗户太高,他踩着窗台一只手刚刚碰到窗户的边沿,门锁就被打开,眼看着外面的人就要推门进来,未晞绝望不已,心想自己竟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可下一刻,视线里忽然印入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捂住口鼻抱在怀里飞了出去,并且几乎在门被推开的同时,窗户也被适时的闭上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未晞先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开始剧烈挣扎,这时候他们已经飞出那所院子,又拐了好几个街道。

  抱着自己的手臂太过坚硬,未晞一个文弱书生根本掰不动人家手臂的分毫,万般无奈下他张口就咬了上去。

  “啊!你是属狗的吗?”黑衣人终于松开了手臂,把未晞放了下来。

  “你是谁?”未晞退了好几步,警惕的看着黑衣人。

  “你是属狗的吗?谁让你闯书房的,你差点坏了我大事知道吗?”黑衣人用手捂着手臂上被未晞咬出血的伤口,大声质问道。

  这个声音格外熟悉,是未晞已经寻了很长时间的那个声音,再看看黑衣人那熟悉的眉眼,他不禁睁大眼睛,是他,那个在城墙上救了自己的人。

  “是你……”未晞指着黑衣人,一脸不可置信。

  “我说你这个人真是有趣,明明弱得跟小鸡仔似的,被人挤挤就能从城墙上掉下去,怎么敢做出闯贼匪书房这种蠢事?不要命了吗?”显然黑衣人也认出了他。

  “你,你还记得我?”不知道为什么,未晞竟然有一丝喜悦,只是他此时还不明白这种喜悦是什么?

  “甭管这些,你进来,好好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黑衣人打开门,把未晞推了进去。

  屋内蜡烛被燃起,黑衣人一把扯下黑色面纱丢在一旁,把未晞按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则坐在未晞对面,中间隔了张方正的桌子。

  “说吧!”黑衣人盯着未晞的眼睛,强大的气势朝未晞压来,不容他逃避,更不容他撒谎。这般气势对未晞来说格外陌生,那日相见,这人一副嚣张纨绔子弟模样,眼里尽是随意散漫,与今日这般强大的气势相比,更像是俩个人。

  “在我说之前,阁下是否应该介绍下自己?”未晞并没有被这般气势吓倒,他都已经不怕死了,还怎么会怕这些花里胡哨的压人的东西。

  这样的反问让黑衣人眉毛一挑,一如那日被未晞一句,“喜欢已在心中,就不必再拘泥于外在形式。”而引起兴趣的模样。

  俩人都静默半晌,似乎是在比谁比谁更能沉得住气,片刻后,还是黑衣人先开口了,“你既然落在我手里,就不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奉旨来剿匪的,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把他们一窝端了,你这样贸然闯书房,差点坏了我大事知道吗?”

  未晞也惊了,居然是来剿匪的?这……

  他还想问黑衣人的名字,可黑衣人直接道:“只能说这么多了,接下来你是直接坦白还是需要让我用些手段,自己选择。”

  “我坦白!”不知道为什么,未晞就是对眼前这个人有一种天然的信任,他没再犹豫,对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

  “你是说,你用漕运都督的名义做了一个局?”听到未晞的计划,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黑衣人也不免在心中赞了句不简单。

  “是,只要我安排好的手下能截住那封信,这个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而且,我还在书房里搜出了这个东西。”未晞从怀里掏出自己拼死偷来的那张纸,递给黑衣人。

  可黑衣人扫了一眼便将那纸揉成一团甩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未晞生气质问,赶紧把那团纸捡了起来。

  黑衣人没理会他的质问,又道:“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想事情居然如此简单。”纵然心里对未晞的计划颇为赞赏,但话出口还是一针见血指出他的遗漏之处。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未晞皱起眉头。

  “那封信已经被我截下了,你可知里面写了什么?”

  未晞没答,只是看着他,心里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君恐已暴露,查李家。”

  未晞连忙展开手里的纸团,根据笔墨印记,能看出的确就是这几个字。

  信中只有八个字,只字未提与漕运都督合作的事,未晞一瞬间脸色苍白,身体几乎撑不住要倒在椅背上。

  “你差点害死你最好的朋友,甚至害了人家全族。”

  听完这话,未晞再也支撑不了,全身发软,坐都坐不住,顺着椅背就滑了下去。

  看他是这副模样,黑衣人却心有不忍,赶忙过去扶起未晞,怕他再次滑下去,还拽着他的胳膊,同时找补道:“不过你不是在都城里安排了人吗?即便我没有拦住信封,只要他们能截下来,那李家也没什么事的,再说你以为能做到都督之位的李大人是吃素的吗?他们不会任人宰割的。”

  这样安慰的话语并没有缓解未晞愧疚的心,伸出右手啪啪给了自己俩巴掌,在他还要打第三下的时候,被黑衣人给拦了下来。

  “好了,信已经被拦下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不必责怪自己了。”说完这话,黑衣人似是觉得还不够,又道:“都怪我都怪我,说什么胡话,要打就打我吧!”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俩个人都愣了,比起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黑衣人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打他的脸,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倒是未晞,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后,迅速站起来退后俩步,同时以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道:“对,对不起,我,我,就是顺手了。”

  黑衣人终于从不可置信中出来了,回道:“顺手?你过来,我顺手打你一巴掌试试。”

  见自己终是躲不过去,身在别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确实是自己干的好事,于是未晞颤颤巍巍走过去,探出自己没被打过的白白嫩嫩的另一侧脸蛋,打算迎接能把自己拍飞的巴掌落下。

  可想象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未晞忍不住睁开眼,就发现黑衣人一只手高高举起,却停在半空中并不动,于是疑惑的去看黑衣人的脸。

  可就在他看向黑衣人的一瞬间,黑衣人迅速扭过头,收回巴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耳边传来重重一声响,门被摔的就像未晞此时的心一样,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院子里很久没有动静,未晞渐渐冷静下来,他没再管言行举止都非常奇怪的黑衣人,而是开始思考这一整件事情,也明白即便暴露,赵吏之真的去查,最多也只会查到自己不过是冒用李焱之名的宵小而已,除了与漕运都督李大人的幼弟在一个书院任教,与李家再无其他实际的关系,而据他所知,李家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清白之至,就算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勾当。

  想清楚这些,他稍稍减轻了些愧疚,可依然懊恼自己没想过这些就敢用李焱的名字,想起李焱平日里对自己的好,一阵懊恼与愧疚再次涌入心里,并就此在他心中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