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迟来逢冬>第47章

  沈姑娘, 听见这令人耳朵发烫的字眼,沈融冬咂摸了一阵晏迟话中的意思,不是存着取笑她的心思,还能有什么?

  她躬下身子, 几乎将脑袋全低下, 晏迟的目光停留在她脸畔, 将她的每一寸掠过。

  在替他取下那些缠绕身前的布条时, 下手的确是不自觉要轻上了许多。

  “这样呢?”沈融冬头也不抬问, “端王殿下,觉得如何?”

  晏迟眉毛未曾拧起, 看得出来, 是能够承受。

  沈融冬漫不经心问道:“端王殿下身上的这些伤,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他的胸膛纵横分明, 结实有力, 不如外表看上去那样瘦弱,可新伤旧伤都不少,有些经过长年累月的沉淀,颜色看着浅, 可有些还是新伤,知晓摸上去定然是凹凸不平,看得人只想倒吸一口冷气。

  “你也说过,我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 ”晏迟声音听着没别样情绪,无所谓那般,“树敌众多, 不可能时时刻刻处于安稳之中。”

  沈融冬心惊, 硬着头皮继续问他:“是边境小国的那些细作吗?”

  晏迟答:“不止。”

  沈融冬心里倏地更沉:“除了外患, 还有内忧?”

  她此刻已经将旧的布条完全取下,用软布沾湿了温水,去擦拭晏迟的伤口边缘,动作愈发小心。

  她未曾生出什么过旖旎心思,擦拭完,再将剩下的布条撕扯成小块,轻轻缠绕往他的胸膛伤口上。

  料想晏迟是默认,沈融冬神色无波:“这些伤口都是你自己处理的罢?说看过医书得来的医术,其实只是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数不胜数,对吗?”

  晏迟低着眉眼,笑道:“忘了。”

  沈融冬无言,过了会儿,忍不住再得寸进尺:“那崇恩寺里的僧人和灾民们,还有山脚下的猎户樵夫,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听命于你?还是说,他们都是你的人所假扮。”

  晏迟在崇恩寺里相当于来去自如,那么多人都未曾发现过他的异常,看来他将整个崇恩寺都打点过,她这般的猜想都算是浅显,若说他掌控了崇恩寺上下,也并非绝无可能。

  “譬如上回替我担下名声,给你赠送过香囊的僧人,”晏迟道,“包括他在内,都是随同我一道从雍州归来的人,太妃与方丈交好,她知晓我回京路途遥远,艰难险阻,扮作外出云游归来的僧人更方便,此事陛下亦是知晓。我本想,先暂住崇恩寺,寻个好时机再回城,谁曾想,被你识破了身份。”

  “至于之后,受伤的事,”晏迟放轻了声音,“与你和沈温都无关,不必挂怀。”

  沈融冬了然于心,道:“我一度将你当作真正的僧人,是我眼拙。”

  “说是也不为过,”晏迟笑道,“我一有机会,便同云游四方的僧人谈论佛理,平素里信佛,算得上半位出家人。”

  “可是你破戒了。”沈融冬方说完这一句,便噤声。

  晏迟也不自觉微怔,听得她抿起唇,细细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自称是佛门弟子,欺骗佛祖,都不知道欺骗了多少回。”

  听到她像是要同他较量似的指控,晏迟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你说,”沈融冬手里的动作顿住,“那日往伤药里掺杂其他药的人,是不是有可能,是暗地里想要作祟的那些人?”

  “你不必忧心,”晏迟听见这桩,眸光霎时深重,攥紧了双手道,“若是找出他们,定不会轻饶。”

  沈融冬轻嗯了声,晏迟低下下颚,看见她肌肤细腻的脸上,四处布满了桃子那般的细微绒毛,纤长的眼睫乌黑,簌簌颤动。

  他心中不知觉一动,略略抬手,正巧沈融冬扬起脸:“包扎完了。”

  晏迟登时收回自身的右手,火速别开脸,装作方才未曾妄图对她进行任何举动,不动声色,将手藏回进了宽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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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融冬待到晏迟的衣衫整洁,端上木盆走出堂屋,正巧青荷捧着热粥来到屋檐下,她们换了手,沈融冬将粥端进屋里给晏迟:“饿了的话,先垫垫肚子。”

  看得出来他不饿,可仍默不作声接过,动起了汤匙。

  沈融冬轻轻勾着嘴角,踏出堂屋,去灶屋里寻到青荷,问起她:“你方才看着我欲言又止,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说吗?”

  青荷抿了下嘴唇,吞吞吐吐道:“小姐,奴婢方才,深思熟虑过了,奴婢…其实愿意嫁给赵二公子。”

  “什么?”沈融冬以为是她听岔了,想要再次确认。

  “奴婢嫁给他不亏,”青荷再诚心道,“至少有吃有喝,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还能穿金戴银,奴婢此生无憾。”

  沈融冬蓦地抓住她的手,紧张问道:“青荷,你莫不是脑子方才被火烤糊涂了?”

  青荷未出生前,沈府里最年幼的人是她,后来青荷伴在她身侧,她如同有了个妹妹,眼下见青荷逞强,心疼到了骨子里。

  青荷坦然自若道:“小姐,这段日子在赵府里,赵二公子对奴婢挺好,方才听了那个混账的话,想想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奴婢不可能永远跟在小姐身旁,奴婢迟早要嫁人,嫁谁不是嫁?至少在赵府里,奴婢待着挺舒心。”

  “青荷…”沈融冬不敢置信,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是不是殿下派了人来,还是赵朗他们同你说了什么,你爹的话你不用听,那都是一派胡言。”

  “不是,全不是,”青荷哭笑不得,“奴婢是在为了自身做打算,知道小姐一心为了奴婢好,可奴婢已经有了选择,现下心意已决,望小姐莫要再阻挠。”

  沈融冬见着青荷摆脱她的手,去灶膛前蹲下,看将要熄灭的柴火。

  她望着她的背影一阵,怎么都想不明白。

  崔进过了一阵,押着徐福才走进院落里,望见从灶屋里走出来失魂落魄的太子妃,不由问道:“太子妃,这人应当怎么处置?”

  沈融冬看了他们一眼,原本念在青荷的份上,应当由她自己来做决定,可是此刻想到徐福才方才大放厥词,又想到他无法无天举起来的那张板凳,朝着她来,砸在了晏迟的肩膀上。

  她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平心静气道:“将五百两银票替他还给赌坊,然后押送他进府衙,以免他再到处惹事。”

  “是,”崔进应下,拍了下徐福才的背,“也不看看你有几个胆子,竟然连太子妃都敢砸,不要命了?”

  徐福才酒醒了,还是一脸无所谓,大大咧咧道:“不就关个十天半个月,牢房里有吃有喝,比起这里来,差不到哪去。”

  “还嘴硬!”崔进呵斥道。

  沈融冬道:“同府尹说,让他不用忌惮着谁,该怎样论罪,便怎样论罪。”

  徐福才听见,这时脸色才惊惶犹如过街老鼠,他不停拱着手,面色惨白,嘴巴翕动,喃喃求饶道:“太子妃,草民下回可不敢了,青荷是与你情同姐妹的人,你可不能让她伤心,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你在让青荷伤心的时候,可曾有想过你是她唯一的亲人?”沈融冬定定看着他,满眼疲累,“以后在外莫要打着沈府的旗号,也莫要打着东宫旗号,你已将青荷对你最后的情分,全都耗尽了。”

  沈融冬过后,走进堂屋里,骤然发现,屋内早已失去了晏迟的身影,他趁着她在灶屋同青荷说话时,悄无声息离开。

  堂屋里的木桌子上,留有那只放着汤匙的青花瓷小碗。

  所幸,碗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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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青荷家的院落,沈融冬先行回到东宫,偏巧不巧,正好撞见晏君怀陪同公主在水榭旁赏花,望过去天造地设,堪称是一双璧人。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料想过,心下未起什么波澜,纵然心中有些话想要同晏君怀道明,可是也打算先转身回到栖霜宫里。

  晏君怀的余光注意到那一道纤细的身影,他同着身旁的公主解释几句,遂朝沈融冬那一侧过去,待她回首,匆匆解释道:“冬儿,方才是公主思乡情切,孤便陪同着她一道赏花,只是这般。”

  “殿下无需同臣妾多做解释。”沈融冬望见晏君怀清隽的眉眼低敛,如同是做错了事情的少年一般,他本可以不这样的。

  她行过礼,淡声说道:“殿下在崇恩寺里,给臣妾的几个抉择,臣妾已思虑好。”

  晏君怀微有诧异道:“若是冬儿不想选也无妨,孤早已说过。”

  “殿下当真会如此吗?”沈融冬抬眸看他,“若是会如此,任由臣妾不做出抉择,也绝不会逼迫臣妾,可为何臣妾归来,青荷仍留在赵府?”

  晏君怀眉头紧锁,像是被她的这句问得无言以对。

  “青荷已决意嫁给赵朗,可是殿下当真不明白赵朗是何种人吗?”沈融冬问他,“青荷是在替臣妾着想,不想臣妾在殿下的面前受到任何委屈,可是臣妾也不愿意望见青荷跳进火坑,臣妾决定,从此,不会再同殿下提起和离二字,会呆在栖霜宫里安生养病,只求殿下,莫要再对臣妾身旁的人出手。”

  晏君怀方才还是一脸讨好,转瞬如同狂风骤雨侵袭:“太子妃是不是真心,莫非以为孤看不出来吗?”

  他的眸子里如同沾上饱满的墨汁,暗藏探究。

  沈融冬声音更淡:“真心如何,假意又待如何?殿下莫不是忘了,殿下希望臣妾宽容大度,喜欢臣妾乖巧,以及端庄有礼,这些臣妾都能够做到,殿下还有什么不满?”

  “殿下若是想要真心,”她的话音更肆无忌惮,“莫非是想要将臣妾的心给挖出来,看上一眼,才能断定出到底是不是真心吗?”

  晏君怀滚了滚喉结,眼前的人与那晚分离时见上的最后一面不同,她不再是那只任由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兔子,眼下她决心破釜沉舟,仿佛是持有弓箭在手的猎人。

  他成了猎物,她稳操胜券。

  晏君怀缓和语气,好笑般道:“看来冬儿,还是不曾原谅孤。”

  沈融冬不打算同他多说,转身朝栖霜宫去。

  未曾料想到,晏君怀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做什么,他便在旁看着,如同这样目不转睛盯着她,便能望出她的真心究竟是落在哪里。

  沈融冬任凭他打量,到了用膳时刻,亦是不慌不忙。

  “冬儿,端王府白日里送来了简帖,”晏君怀手撑着下巴,为她添了一筷子菜,悠悠道,“说是府邸中出现奇观,邀请孤一道去观赏。”

  沈融冬拿着汤匙的手略微动了下,她怀疑,晏君怀的话中藏有别样深意。

  “原本端王殿下方归京,随便立些名目,邀请旧识小聚,是应当的事,可是孤没空,想着太子妃要回东宫,理应多陪陪太子妃,转眼便打消了赴宴的心思,”晏君怀笑起来,不温不火道,“可是现下见着太子妃心中仍然积存对孤的怨气,孤变卦了,还是同着太子妃一道前去,赏赏奇观,也好消消你的火气。”

  晏君怀有时候表面上能对她做让步,可有时候,话一出口,并不容许人拒绝半分。

  沈融冬用过一半膳,仍在他意味不明的眼光下,形同生拉硬拽,坐上了前往端王府的马车。

  她没来过端王府,到了府邸门前,下人一见着是东宫的马车,简帖都不用他们递上,便有人牵着马车去马厩,他们由管家领着进去。

  走进府邸,亭台楼阁的景致独存韵味,不同于在府外见着的那份朴素,沈融冬在心里将信将疑,晏迟才与她分离,拖着伤痛,也能在家中宴客?

  宴席是设在后花园里,此刻天色渐晚,不时有袅袅琴音入耳,余晖拖长了尾巴,遍布四周。

  她同晏君怀徐徐走近,一些官员望见他们,急忙起身离座,同晏君怀来寒暄。

  若是普通的官员来端王设下的宴,尚在情理之中,可太子殿下携太子妃一同前往,便增添上许多新奇,官员们在恭维之余,不忘想尽法子夸赞沈融冬,她本想闷声,成了被迫同他们身旁的女眷交谈,聊上一些她并不感兴趣的事情。

  过上一阵,晏君怀似乎也觉得这般甚是无趣,他借口沈融冬要歇息避开他们,拉上她入座,沈融冬四下望了眼,晏迟还没来,不禁松了气,闷着脑袋饮茶,以方便随时生出借口逃离。

  四周都是官员和同他们一道而来的家眷,以及忙着四下端茶递水的下人,沈融冬百无聊赖,忽而看见前方有道身影朝着她这边过来,不待她细细看清人影是谁,那人拱着手,上前同她和晏君怀行过礼,又看向她道:“太子妃,竟然在这端王府内看见了您,当真是凑巧,下官先前还在想着,若是有好时机,定要好生感谢太子妃呢。”

  沈融冬眉目一挑,听得他又道:“太子妃为人古道热肠,不仅是上回替下官解决了波斯人同那些山民之间的纠纷,今日更将那目无国法的狂徒差人给送来衙门,替陛下,替下官,亦是替这汴京城,都分去了许多的忧愁啊。”

  他是顺天府的府尹,若非由他的口中提起,沈融冬几乎要忘了前一桩事,晏君怀一直凝眸,看着她的这边,此刻敛着眉目发问:“狂徒?”

  “殿下有所不知,”府尹振振有词道,“是存了贼心,想要伤害太子妃的大胆狂徒…”

  “冬儿,可曾有伤到哪里?”晏君怀不等他的话说完,便着急朝着沈融冬身上看过去。

  沈融冬晃了晃脸颊:“未曾。”

  “幸好有好心人及时相助,”府尹笑道,“太子妃自有上苍庇佑,无论何时,都能逢凶化吉。”

  沈融冬同崔进叮嘱过,莫要提起晏迟,见府尹的口中也未存着半个端王的字眼,她的心下暗暗松气。

  府尹再出声道:“还请殿下同太子妃放心,那刁民已经被下官命人狠狠打上了五十大板,再押进大牢,他的苦头是吃不完了,还有上回的那群偷奸耍滑的山民,下官已让他们将银两尽数返还给波斯人,若是有还不上,下官命他们用其他猎物抵债,谅他们下回再也不敢这等耍弄小聪明。”

  “如此甚好。”沈融冬笑了笑,没再有谈话的兴致。

  府尹察言观色,旋即告退。

  晏君怀待到四下无人注意,目光捉摸不透,语气微妙:“冬儿今日遇险,这般重要的事,为何不一早便向孤言明?”

  “殿下政务繁忙,臣妾若是事事都要向殿下回禀,岂非是存心给殿下添扰?”

  晏君怀微弯唇,没再出声。

  时隔须臾,晏迟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换了身装束,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势。

  沈融冬余光注意到晏君怀,明明他和晏迟是身形相仿的两人,可一人温润若玉,一人阴晴不定,是截然不同的人。

  紧接着有人将那处奇观端上来,原来是一株兰花,兰花品性高雅,众人时常得见,可眼下这株兰花,它的花瓣上存着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翠绿与妃色相间,称得上是极其稀罕。

  众人的眼光盯着那盆兰花,沈融冬也没见过,望上一眼,不免再去望第二眼,同时听见其他女眷纷纷低声交接,目光里俱染上新鲜。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奇花,难怪皇叔如此大费周章,”晏君怀看了几眼,笑着起身,“好花还需佳人衬,依皇叔看,在场之中这么多位佳人,它与哪一位佳人最为相衬?”

  “本王粗犷,确实与这盆兰花不配,今日邀诸位赏花,亦是想为它重新寻到主人,”晏迟不动声色回,“既是太子提起,不若由在场的诸位一同帮忙看看,是哪一位佳人,最与之相衬?”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说话。

  任谁都知道这兰花是奇观,可既不是金银珠宝,亦不是什么千年的灵芝人参,只能看看,若是将它贸然占了去,还要落得个抢风头的恶名,谁都不愿意落到自家人身上。

  女眷们都害臊,惶恐多看一眼,便是自身遐想。

  “不若这样,”晏迟忽然看向太子及太子妃这边,笑了笑,“是太子殿下提及的主意,料想太子殿下藏着别样心思,本王便替太子殿下说一句,天下间,还能有哪位佳人能比太子殿下身旁的太子妃更艳丽无双?太子殿下,本王猜得可对?”

  晏君怀愕然一瞬,旋即捏着酒盏,一口饮尽,举起空了的酒盏,笑笑道:“皇叔说得在理,孤的确存了私心,竟教皇叔发现,孤自罚一杯。”

  沈融冬捧了兰花,如同捧上烫手山芋。

  酒过三旬,晏君怀离座,在端王府邸中的九曲游廊上颇费心思,时隔须臾,正好撞见离座归来的那人。

  他站定在原地,从容有度,漫不经心,只等他过来,轻道上一句:“孤同太子妃青梅竹马,情真意切,皇叔若是艳羡,不如趁早迎娶正妃过门,也能拥有这般羡煞旁人的好姻缘。”

  晏迟不明所以,未动声色。

  晏君怀睨视着他,薄唇缓缓上翘,几乎看不出神情:“孤方才,其实是想替皇叔寻觅佳人,谁知道皇叔竟推到了孤的头上,皇叔莫非不知,太妃近日替皇叔操的心,已经多到数不胜数?”

  “陛下同太妃近日来,的确是在忧心本王的婚事,不过此事,尚不宜操之过急,”晏迟风轻云淡,“更遑论,是让太子殿下忧心。”

  晏君怀笑道:“孤也是为了皇叔着想,只等皇叔迎了正妃,孤会好好备上一份大礼,为皇叔亲自庆贺。”

  晏迟没什么好再同他谈,方要同晏君怀擦肩而过,旋即听见他压低了声,用上更为刻意的语调。

  “冬儿,不是皇叔能肖想的人。”

  晏迟轻掀眼帘,游廊前方的一根红木柱子后,躲藏了一道纤细的身影,素色的裙角露出一片,随后又被手拽拉着,小心翼翼扯了回去。

  他不免勾起薄唇,却又转瞬别开眼,当作是未曾看见。

  他回眸,淡笑问:“是吗?”

  晏君怀这时再道:“冬儿幼时,是孤教她练字,是孤为了她编织蛐蛐,是孤护着她,宠着她,是孤在冬儿落水时,拼着性命救了她……”

  他估计是喝醉了,说出的话,愈发不见条理。

  “太子糊涂了,”晏迟悠悠,提点他道,“太子幼年时,未曾为了太子妃意外落水,是太子得了温病,烧得神志不清,将他人的戏言,揽在自身身上。”

  “太子扪心自问,”晏迟一字一句,笑问道,“这份记忆,当真是你的吗?”

  他看见红木柱子后的身影,又不小心惊动了一番,如同只惶恐无措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