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花钿胎记>第27章 贺寿 赞

  郑澜其实不愿意承认, 他如今有些羡慕秦志城,羡慕他得到了心上人的芳心,羡慕他与紫云的相爱。

  本打算打道回府, 却听见身后有簌簌的脚步声,郑澜回首, 看到一袭宝蓝色衣衫的紫云走出来, 在一丈之外看着他, 眼神里尽是担忧之色。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郑澜称呼紫云为夫人,这一声称呼, 倒让紫云紧张的心绪缓解了一些,于是走上前来,对她说:“今日小将军微醺,说出来的话并不能作数。陛下的指婚,是金口玉言,断不能因为紫云,使将军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郑澜沉默了一息,知道紫云担心的是什么,于是徐徐说:“孔阳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夫人不必多虑。”

  紫云颔首,郑澜的言语没有情绪, 但风轻云淡,反而让紫云心里放下了许多压力。

  微蹙的峨眉也跟着舒展, 她对郑澜道了谢, 但依然将心中的话如实道来:“殿下称呼紫云夫人,实则我当不起。小将军少年裘马,功勋卓著, 是殿下器重的英才,与公主是天造地设。如今将军府上虽然是我内外操持,但他日公主入府,紫云定会恪守妾室的本分,侍奉主母前后,不会让小将军为难半分。请殿下将紫云心意一并告诉公主殿下为好。”

  郑澜微微点点头,他心里有些感慨,曾经名动京师,裙下之臣无数的花魁,竟然能为了秦志城忘怀所有昨日的煊赫,他不解一个女子如何能这样死心塌地。

  “你喜欢他什么?”郑澜用眼神往紫云身后的罗汉床上探去,紫云回了回神,才想明白郑澜问的是她喜欢秦志城什么。

  “实不相瞒,紫云虽然曾有艳名,但毕竟是勾栏中被贵胄公子视为玩物,唯有小将军真正把紫云视为珍宝,给了紫云尊严与疼爱,甚至不惜抗旨拒婚。这份挂冠而去的恩情,紫云没齿难忘,愿意为小将军肝脑涂地,此生不悔。”

  紫云说出如上的话,眼神中是一份惟独江湖女子才会有的笃定和仗义。郑澜沉默,心中却当起了涟漪。

  尊严与疼爱、挂冠而去的恩情……郑澜心中默念这几个字,转身往外走,并没有再对紫云说什么,心里却有了一份答案。

  ·

  回到湛王府的时候,已经快晌午,小院儿却还在酣眠。百灵已经揉着眼睛起身去吩咐膳食,想来王妃起床以后肯定是饿的。

  见郑澜走进寝殿,百灵轻声请安。

  “王妃昨夜没睡?”

  百灵见郑澜还是如此关心王妃,心里一阵窃喜,道:“昨日殿下离开以后,王妃说身子热,心里也有些不熨帖,就去书房找殿下。”

  “王妃去书房了?”

  “是,王妃见殿下不在,就让海升带着找了一本书,王妃看了好久呢。”百灵拿过《大郑奇毒大观》,给郑澜看:“奴婢们不识字,就是这本。”

  郑澜无奈摇摇头,看来这邪门的毒,小院儿已经了解了大概。

  郑澜坐在床沿,看小院儿香甜得睡着,想到她酣眠在这里,心里却要飞出他的掌心,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挑起来。

  此生此世,他从未有过这样患得患失的揪心。

  小院儿醒来,看到郑澜回来了,坐起身来,道:“殿下,您昨夜去了哪里?”

  “你梦里没有梦见本王吗?本王其实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去爱妃的梦里。”

  百灵见两人又说话了,就急急退了出来,千惠端着铜盆正往这边走,百灵冲她摆摆手,鬼鬼一笑轻声说:“这俩人又和好啦。”

  小院儿起来,穿上鞋子,看到郑澜正端着那本《大郑奇毒大观》,问她:“没经过人同意,就私自拿别人的东西。这样好吗?还是爱妃以后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贼不走空,想顺走本王珍藏的古籍善本?”

  “殿下能不能有些恻隐之心?中毒的人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能活而已。”小院儿顶撞他一句。

  郑澜实则是很心疼,了解了这毒的厉害,她应当是很害怕的。

  他走到桌前,给她倒一杯茶水漱口。她见他回来并没有愠色,还是如常调侃她,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许多,端过茶水漱了漱口。

  “还说什么历尽艰辛,辗转流离,爱妃接受起本王的伺候,却是心安理得啊。本王还没伺候过什么人呢。”郑澜看她,嘴里阴阳怪气,眼神里却蕴满柔情。

  “活不了多久了,被龙子皇嗣伺候伺候,也不怕折寿。”小院儿把水杯放下,揶揄他,却没想到激起了他的怒气,过来一把抱住她纤细的腰身。

  “什么活不久了,再胡说八道就把嘴缝起来。”

  “经常胡说八道的是殿……”小院儿最后一个殿下的下字还没说出来,只觉得樱唇被一阵温热覆了过来,然后是柔软的舌尖万般柔情地闯入,她惊讶到瞪圆了眼睛,却不知不觉被他的力量打败,缓缓闭上了美目,甚至迎合着他的入侵。

  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他,粗喘了气息,下意识摸一摸自己绯红的脸颊,用略带怒火的眼睛瞪着他。

  郑澜看着小院儿的怒目,却没有半点心虚,理直气壮道:“这张嘴总说些本王不爱听的话,只好先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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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郊外,开元寺。

  愉妃一袭素色云锦的宫衣,聘聘婷婷款步沿着寺庙的回廊往前走。开元寺是皇家寺庙,并不允许百姓信众进来烧香。今日愉妃是按照惯例,到开元寺为恒昌帝求长生福,并为佛祖奉上随喜。

  但是,愉妃从大雄宝殿向大和尚递上了随喜,就摒弃了所有的随从,往佛堂后面僻静无人的僧舍去了。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愉妃轻轻推开屋门,拖地的宫衣被她轻轻一拽,全部没入室内的一片黑暗中。微弱的日光透过门纱洒进屋内,郑涌穿着一身僧衣,斜倚在僧舍的罗汉床上,大腹便便的样子让愉妃仿佛看了初入宫时的恒昌帝,一样胖胖的蠢蠢的样子。愉妃被黑暗遮住的面容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愉美人,孤可算等到你了。”

  “原来开元寺的主持也已经被殿下收买了,殿下真是神通广大。”愉妃的语气如常温柔,娃娃般的声音,让男人闻言就酥软。

  郑涌慵懒地说,语气里是暗黑的阴鸷:“区区一个破庙。就连守备京畿的御林军,现在都已经被孤收入囊中。”

  “看来,殿下下定了决心。”愉妃抛过去一个妩媚的眼神,仿佛一把勾人摄魄的钩子。

  郑涌起身,从她背后拥住她,往她袖子里塞入了一只霁蓝色的瓷瓶,将脸埋入她繁复的发髻之中,深深吸一口气,道:“安泰大婚前一日,把这个放到老爷子的羹汤里。过不了多久,就让你如愿做太后。”

  那双油腻而肥胖的手,很不规矩地往愉妃的衣襟里探:“如果美人不嫌弃,皇后也行。”

  愉妃那双眼睛里顿时堆满了欲望,一阵狂浪的笑声从本该清净的寺院里传了出来。枝头的乌鸦闻声呼啦啦飞起,遮蔽了一大片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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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吻了小院儿,郑澜极少再回云香月明,一直在书房里忙碌安排着很多事,秦志城也时常来,两人时常会一直神秘商量到深夜。

  所有人都以为郑澜在帮助秦志城安排即将到来的大婚,但小院儿隐隐觉得并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有知道底细的人,才明白秦志城对于这门婚事是多么的厌烦和抵触,绝不会多上心。

  小院儿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如今还在府上,趁着郑澜此时忙着,她想去看看那个人。

  “百灵,和我去一趟劈柴院。”不等百灵反应过来,小院儿已经迈出了寝殿。

  百灵遂叫上千慧,一起跟上小院儿往劈柴院去。自从金三在这里养伤,郑澜交代过侍卫,不许小院儿去看他。

  劈柴院的门前果然站着侍卫,还有海升的徒弟、小太监万嘉。

  “本宫没有见过你,让开。”小院儿几乎是拿出了所有的底气,强装出一份蛮横。

  谁料万嘉并不吃这一套,师父海升交代的事情,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太监只会一丝不苟地执行:“奴才是海公公的徒弟,一直在后院当差,师父交代,王妃不许进去。”

  百灵拉着小院儿道:“王妃,咱们回去吧。”

  小院儿吩咐:“百灵,你去看看里头的人伤势怎么样了,出来给我传话。殿下不许我进去,可没说不许我身边的人进去。”

  万嘉并没有拦着百灵,因为殿下交代的确实是只不许王妃进去。小院儿心中庆幸,还好这个呆头呆脑的木头不知道变通,否则可能百灵也不能进去了。百灵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劈柴院,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对小院儿说:“那人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老妈子刚刚端了饭进去,看着干干净净,没什么大碍了。”

  小院儿遂舒了一口气,道:“知道了,咱们回去。”

  路过焚琴院的时候,小院儿看到下人正往里面送茶水,秦小将军的明凯军守卫在门口,那些将士面目森森,站得笔直,一副训练有素的钢铁洪流的样子。这是小院儿第一次见到明凯军,比传言中还要令人肃然起敬。

  “殿下,最近似乎很忙。”小院儿远远地看着焚琴院,自言自语。

  百灵以为王妃是抱怨殿下不往后院去,便安慰道:“王爷肯定是和秦小将军忙公主大婚的事情,走不开。”

  小院儿摇摇头,数了数日子,安泰公主的婚期就在三日之后了,不知道安泰如今是什么样的心境。

  “公主府都还没有建好,陛下就这么着急指婚。听说,西蛮边境又不太平,小将军新婚第二日就要上前线了。”百灵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担忧的样子。西蛮听起来在边疆,似乎很远,其实并非如此。实际上,京城距离边境其实不过两百里,边关有变,京城中人无不惶恐。

  毕竟十六年前,西蛮大军曾经直逼大郑京城,若非当时的威远大将军薛昭和振远大将军秦响两路夹击,大郑还真的说不定会怎么样。

  只可惜,薛昭将军在那一次战役中,以身殉国。这是大郑人人皆知的事情。

  从此能够镇住边关的,唯有秦响大将军父子了。

  “但愿边关太平,不要出什么乱子。”千慧说起来,比百灵黯淡许多。小院儿才想起来千慧的家在邢北,就在西蛮和大郑的边界上,她虽然身在奴籍,父母却还健在,仍在邢北务农。

  小院儿扯过千慧的手,安慰她:“不要担心。实在不行,可以把父母接过来,王府现而今正缺人手。”

  千慧深深道谢,说父母已经年迈,路途颠簸很难来京。小院儿没有再说什么,觉得战争真的是很残酷的事情,对于秦志城,也生出来一些敬佩,虽然他冒失直率了些,但到底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正在此时,门子通传,李秀蓉和吴凡芸造访王府,求见王妃。

  小院儿让门子把人约在花厅,自己换了身素色的衣服,随意插了朵宫花,就往花厅里去了。吴凡芸和李秀蓉都等在那里。

  吴凡芸见到小院儿,脸上立刻堆满巴结的笑容,甜腻的声音道:“表姐,我是来贺寿的!”

  小院儿很纳罕,问:“贺寿?”

  见小院儿居然忘了自己的生辰,吴凡芸多少有些意外,道:“今日,是表姐你的寿辰啊,怎么你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了?”

  小院儿脸色瞬时一黑,但马上恢复了沉稳道:“瞧我这脑子,只顾着忙,都忘了。”

  吴凡芸赶忙递上来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套精美的头面,倒符合吴家这等官商世家送人的手笔。

  将这份生辰贺礼推给小院儿,吴凡芸才悻悻道:“也的确,表姐当了主母,肯定忙嘛。我们家主母也是日夜操劳,不似我亲娘,是偏房的姨娘,整日悠闲看戏赏花。饶是这样,二哥哥还不懂事,如今伤势刚刚好了些,又往院里去吃花酒。表姐有空去我们家坐坐,也好劝劝他。”

  小院儿知道吴凡芸说的是吴凡钦,便胡乱搪塞道:“是啊,要去的。只不过王府上也忙……”

  李秀蓉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小院儿的每一个神情的变化,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尤其是小院儿问吴凡芸的那一句:“贺寿?”她十分诧异:哪有人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李秀蓉心里起了疑惑,遂沉了沉,问小院儿:“今日生辰,左丞府没有派人接王妃回娘家小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