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挽春行>第3章 入狱

  丞相府后花园极大,温母平常喜欢侍弄花草,即便家里遭了变故,花园也一样打理的井井有条。

  府里种的最多的是西府海棠,还未开花,娇小的花骨朵倒是挂了几个,也种了些娇贵的牡丹,还养在花房里没往外搬。

  凌霜跟着来到花园,将将站定,就被温家小姐近身逼退半步,她抬起手刚要抵挡,忽然想起自己外家功夫刚猛,拳脚强劲,怕小姐细脚嫩手的受不住再伤着。于是收了五成的力,不曾想人家看似柔弱,却柔中带刚,扫过脸颊的衣袖都飒飒带风。

  “你手下留情,我可不留,”温挽贴近她耳朵轻声说。

  下一瞬,温挽摁住凌霜的右手,变掌为指,斜插向她的颈侧。凌霜旋步躲开,神情中透出些许认真。

  温挽轻笑一声,摊开双手,任凌霜审视。突然她拧身一跃,劈手朝凌霜太阳穴砍去,凌霜凭空一抓,险险捉住她的手,转瞬却被她像游鱼一样脱了出去。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百余招,迟迟分不出上下。

  凌霜自幼学武,自认上京显有敌手,不料却连眼前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世家小姐也打不过,心中很是挫败。

  “小姐不是说要让我见识飞雪抄吗?”凌霜急退一步,拉开些许距离说。

  温挽欺身而进,说:“我可没说我会。”

  凌霜气得小脸通红,狠声道:“骗子。”

  说完,下手越发狠了,温挽连忙招架。

  正在这时,李叔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小姐,官府来人捉拿公子,你快去看看!”

  他刚才在府里一通好找,没想到人居然在后花园跟人打架。

  温挽闻言脸色一变,束手急速后退,几步旋到李叔跟前,寒声道:“细说。”

  李叔捋了捋思路,说:“顺天府的通判柴谡带了五六个人来,说是公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那女子不堪受辱,回家便自杀了。她家里人一纸诉状,把公子告了,他们这才上府来拿人。”

  她一面听李叔交代,一面朝外走,“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日。”

  温挽脚步顿了一下,问:“他们可有带抓捕文书?”

  “带了。”

  温挽皱眉问:“此事可有什么内情?”

  按说抓捕文书一下,意味着顺天府尹已经判定案犯属实,否则天子脚下,他也不敢随意拿人。

  “哪有什么内情!”李叔涨红了脸,小姐这是怀疑公子?

  李叔是温相从本家带出来的老人,跟在温相身边二十余年,早就是半个温家人,真正把小公子当成亲儿子在照看,故气愤道:“小公子最守礼不过了,哪会做出这等禽兽事!况且那女子你也见过,还是你给打发走的。”

  走在一旁的凌霜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没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

  温挽听出了李叔的不忿,却不想浪费时间解释,继续疾步朝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温挽见不韫把父亲母亲护在身后,自己站在前头跟通判柴谡对峙。

  柴谡此人早年是昭狱的一个小头目,后攀上权贵就升了官,进顺天府做通判,审问刑罚很有一套,落在他手里的人不死也得脱掉半层皮。

  “非是我为难公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我等也是按章程办事,还请相……”他刚想脱口而出“相爷”二字,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早已是平民身,“哈,莫要阻了公差。”

  这后半段话他语气陡然变得十分倨傲,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几个衙役仍旧一脸恭顺,许是头一遭来到传说中的丞相府,还没反应过来。

  温不韫又急又臊,红着脸气愤解释说:“我说了我只是把那个姑娘错认成家姐,一开始举止失当了些,但绝对没有逾举。”

  “人都羞愤自杀了,死无对证,自然你说什么都可以。”柴稷闲闲开口。

  “你!”

  “死无对证?对什么证?”温挽幽幽开口,“大人亲眼见我家小弟调戏人姑娘了?”

  她走到温不韫身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

  柴谡的老鼠眼在温挽身上滚了一圈,说:“人是在遇见温不韫之后才自尽身亡的,无论如何,有人因他而死,这是事实。”

  温不韫听见“有人因他而死”这句话后,脸色瞬间煞白。

  果然是昭狱出来的,知道怎么做才会诛人心。

  “你……你胡说,事情尚未有定论,你怎敢胡乱扣人帽子。”温母气得浑身发抖,若是不韫背了这道责难,那他后半辈子岂不是要在自责中度过。

  温承章向前一步,将温不韫护在身后,怒道:“柴稷,你敢!”他高居上位久了,此话一出威仪毕现,吓得衙役们两股战战。

  李叔也怒瞪他。

  “我只是说句实话罢了,”柴稷耸肩,“你们心虚什么?”

  他在昭狱,见过的大人物多了去了,根本没被吓住。

  “呵,”温挽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柴稷皱眉。

  “我笑大人,一、叶、障、目。”温挽一字一句地说。

  “你!”

  温挽逼前一步,直直盯着柴稷的眼睛问:“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几时自缢又是几时被发现的尸体?告官的是谁?苦主又为何一口咬定是家弟害死了她?”

  “嗤,”柴稷冷笑一声,“死者名叫祝小兰,城南祝家村人士,申时自缢,申时三刻被发现。告状的是叔父祝大海,言侄女曾哭诉在温相府前遭调戏。”

  这些他早有准备,否则也坐不上通判的位子。

  “我……”温不韫惴惴不安,官家说的这样详实,难不成真是自己害死了她。

  温父清楚,事到如今,背后之人想要置温家于死地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案子不是重点,有人想借此逼他就范才是重点。

  他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显,不冷不热地问:“申时事发,顺天府酉时就来拿人,老夫怎么不知道顺天府办事效率竟然这样高了?”

  “许是国舅爷上任,领导有方。”柴稷凉凉开口,半点不掩饰眼中的得意和不屑,“温家小姐,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还是那句话,有谁亲眼看见家弟调戏祝家姑娘,致其悲愤难抑?”温挽扫视周围,见无人说话,便继续道,“家弟错认人后当即便倒了歉,我也在场,跟祝家姑娘解释了来由,祝家姑娘通情达理,还将随身携带香囊赠与了我……”

  说完,温挽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香囊,展示给众人:“香囊上袖的兰草与祝姑娘衣襟上的同出一辙,大人可以去查验。”

  柴稷不耐打断温挽说:“人都死了,自然你说什么都可以。我问你,大梁女子以香囊定情,她给你做什么,难不成她对你一见钟情?”

  温挽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柴稷被她看的一头雾水,不自觉地上下扫视自己一眼,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妥呀,“!”他突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温挽是什么意思,“你你……你?”

  “有何不可?”温挽闲闲反问。

  凌霜原本站得离温挽很近,闻言退了半步。

  温挽轻瞟了她一眼,继续问柴稷:“试问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自杀?报案人是叔父,她父母在哪?为什么不能是叔父杀人后推脱罪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温不韫只有睁大眼睛的份,温父温母互相看了一眼,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柴稷有点傻眼,不知道明明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被眼前这女人一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过,他今日一定要从温府带人走,否则他不好交代,“任你舌灿莲花,你姐弟二人均与苦主之死有关是事实,须得随我回府衙协助调查。”

  “好。”温挽点头。

  “啊?”柴稷简直要疯了,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按说他只有一份抓捕文书,只能带温不韫一个人走,想顺道带上温挽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已经做好温家人顽抗到底的准备。

  “我说,我跟你走,”温挽跟看白痴的一样看着他,说,“家弟就不必了,他才十一二岁,懂什么男女之情。大人硬要借此罪名抓他入狱,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柴稷一想也是,温家在民间声望极高,此番温家失势,那帮寒门学子本就跟死了亲爹一样。

  如今拘人的理由站不住脚,那些人就更有发作的借口了。

  反正上面只叫他抓温家人,抓谁不是抓,大不了到时候就给她安个仗势欺人的罪名。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阿姐!”温不韫听出来了,阿姐这是要把麻烦揽自己身上。

  温挽笑笑,朝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温父敛眉,他年轻时好皱眉,如今眉间一道深壑,跟用刀刻的一样。他做主惯了,今日三番两次见女儿自作主张,眉心拧得跟一条麻绳似的。

  见父亲要开口,温挽拉住他的手安抚道:“父亲,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在父亲手背上轻轻拍了三下。

  温父神色一顿,长叹一口气,女儿大了,主意正,他管不了了。

  “捆上,”柴稷朝手下挥挥手说。

  两个衙役拿着铁链应声上前,被温母横跨一步挡住了,说:“你们休想带走我女儿!”

  温不韫也跟着站在温母身旁。

  衙役想上手推人,温父赶在他们之前,把温母拉开了,按在自己怀里,面朝柴稷寒声道:“我女儿若少一根头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柴稷冷哼一声,示意衙役们动手。

  温不韫红着眼睛,像小狼一样扑上去一个一个把步步紧逼的衙役们往后推,全程一个字也不说,只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手上青筋暴跳。

  堂堂的大梁丞相府小公子,竟然被一群衙役逼到红眼。

  “乖,”温挽上前抚开他的拳头,柔声说:“去父亲那里。”

  温不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温挽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转头对柴稷说道:“大人,我不会逃,没有捆束的必要,就这样走吧。”

  柴稷眼带轻蔑地扫了温家人一眼,吊着嗓子说:“走吧。”

  温挽走在队伍中间,临跨出门槛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驻足回首对想跟上来的凌霜说:“回去吧,不必跟来,别忘了让你们爷三日后来提亲。”

  凌霜点头,她觉得温家小姐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