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他缓缓睁开眼,果然手臂上起了红疹子,可也值得,他吃了虾蟹不是起疹子就是昏过去。可不这样,怎能骗臭小子来给他上药。

  背上伤处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可还没舒服多久,就听见牢门被打开,德顺来了,昨天行刑的狱卒就跟在后面。

  “咱家奉陛下口谕监刑,三日鞭刑,今个第二日,来人,还不把顾将军请出来!”这回德顺没塞鸡腿,塞的是一块糖糕。

  顾南召很配合,被抬上刑架后就老老实实的趴着,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手里的那块糖糕看。

  小皇帝那会,好像挺喜欢这种糖糕 ……

  那年小皇帝还没登基,渠匣也没灭国。

  小皇帝叫秦亦卿,是元起最小的皇子,被送去了渠匣做质子,六、七岁的年纪,小小一只粉雕玉琢的,顾南召喜欢的很,隔三差五就去找他玩。

  顾南召记得很清楚,在那个落满银杏叶的小院里,小的秦亦卿挥舞着他那小小的拳头,用力砸在欺负他的人身上,德顺就站在一旁假意劝架,那时的德顺脸上也还没长褶子。

  小秦亦卿骑在那人脖子上,越打越用力,似是还不解气,打着打着就带招带式起来。

  这可不行,哪有这样嚣张的质子!

  他便撸起袖子冲上去,大喊一声!

  “卿儿!打的好!”

  事后问他揍人的原由,秦亦卿就说是因为那人碰了自己的糖糕。

  知道他视糖糕如宝贝后,顾南召就常常问自己母妃要糖糕,弄的他母妃就纳闷了,自己这儿子什么时候喜欢过吃糖糕。

  顾南召回过神,“嗯?”面前这个秦亦卿已经长的比自己都高了。

  “孤赏的糖糕顾将军可是不喜欢?”

  他什么时候来的?顾南召先是摇摇头,再是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唉……算了,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小皇帝都是会生气的。

  索性,直接把糖糕塞进嘴里,一口吃掉。

  顾南召皱眉,真齁的慌。

  小皇帝见着,愤然甩袖离去,临走前不忘吩咐德顺再打重些!

  顾南召不解,好好的这人怎又气上了。

  小皇帝闷着脸的走回「勾戈殿」,太后这会已经在主殿里等着。

  “陛下这是去了哪?衣角都脏了。”

  小皇帝暗笑:太后这可是在明知故问,王宫里到处都有太后的眼线,他能不知道?

  “父后。”先是毕恭毕敬走过去对太后行礼,后做愤怒状,边来回渡着步子边说:“那顾南召不知好歹冤枉国舅爷贪污,儿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便去牢里,儿子倒要看看,在重刑之下!他顾南召是否还敢胡言乱语。”

  “哦?陛下正是有心了。”太后怎会不知小皇帝在做戏,国舅贪墨铁证如山,小皇帝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不拆穿,只是笑笑,便继续手头上的事,仔细翻阅书案上的奏折文书,把要紧的挑出来。“这些哀家都替陛下批过了,陛下紧着剩下的批复就行。”

  太后挑出来的那些,都是西南战事吃紧的折子。

  “儿子惭愧。”自个十三岁登基,现已有六年,太后却还是一手把持着朝政,每每只留一些不痛不痒的奏折给他批复。再忍忍,待弱冠之年……

  “陛下既然惭愧,那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儿子愿闻其详。”

  太后不着急说,等批复完奏折才走下去,在秦亦卿跟前停下,开口说道:“陛下也该立国后了,可有中意的?”

  按理说,是应该立后的,可……

  “儿子连政务都处理不好,哪还有心思立后。”小皇帝自嘲一笑,退一步。

  “国不能一日无君,内宫也不能一日无后。”太后就进一步。

  戚亦卿退无可退,太后还在一步步逼近。

  “陛下既然不急着立后,哀家也不好再催,但还请陛下早做决定的好。”

  “哎,哀家也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才这一会功夫就觉得乏了。”

  “儿子送父后回去。”

  “不了不了,陛下,也好好休息吧。”

  待太后走远,小皇帝再去看那些奏折。

  呵!真的够狠毒的,顾南召被罚受三日鞭刑,太后却要他五日之后带兵平复西南。

  心里怒火暗生,不甘心的把奏折放下。

  立后啊……那个人不会答应吧。

  十年前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被推下城墙,掉入护城河。

  多年过去,本以为相见无望,可就在三年前,从边疆回来一个小将,着红裳银甲,身躯凛然,立于大殿之上,一双星目闪射星芒。太后说他战功赫赫,得赏。

  只那一眼,红裳燃了小皇帝的心,银甲耀了他的眼。

  秦亦卿后槽牙紧咬,只希望顾南召开点窍,能称自己伤重不能带兵出征。

  ……

  “将军勿动!”匀舒边替顾南召上着药,边同他说太后让他五日后带兵征战西南的事。

  顾南召听着没太多表情,淡淡回应:“好,匀舒你且去把西南的地图拿来。”

  “将军还真应下不成?!将军啊,这仗咱不接行不行,您这一下子受了三日鞭子,这伤可大可小,将军还是爱惜点自己的身子好。嘿呀,将军!”匀舒杏眼生怒,人从刑部大牢拖回来的时候可是晕过去的,怎还不知轻重。

  “去拿地图来。”顾南召挑起眉,看着匀舒的眼神很认真。

  无法,匀舒拿来地图:“五日后出征,伤口若是不能结痂就麻烦了,这几日还请将军好好趴着别乱动,将军……”

  “知道知道,匀舒你下去歇着吧。”顾南召摆摆手让手下的人把他架出去。

  真是的,长的乖乖巧巧的,嘴怎就如此聒噪。早知道他是这般聒噪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从战场上捡回来。

  不做多想,心思回到西南地图上,西南地形复杂,攻守都难打,这一仗麻烦。

  仗是难打的仗,更难的却是筹备军饷,上次全军断粮三月,全靠野薯树皮硬撑,实在没办法才去开府衙粮仓,这已经开了一次赈灾粮仓,若再开一次,小皇帝非得把自己拖去砍了不成,想想都觉得脖子疼。

  就地征粮这种事顾南召是不肯干的,可去哪搞军饷呢。

  “对呀!我怎么就把他们忘了!”想到那几个人,一激动扯痛伤口。

  顾南召急忙看看周围。

  见没有人在,才抱着枕头哀嚎一句。

  “哎呀喂,匀舒这药没小皇帝给的好使啊,怎么一点都不止痛。”

  你敢信?这个疼的龇牙咧嘴的人,就是别人口中:凶神恶煞!刀下千万魂!身中数箭也能面不改色,将敌将斩于马下的镇南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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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