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要和神经病同行>第37章 (三十七)你们不能总不按剧本来

  虽然一直以来对高山流水庄慕名已久,但顾笙从未找到机会真正一睹传说中“天下第一庄”的风采。

  最接近那里的一次,还是在十四岁那年,顾景云带着他和四师兄霍均一起上京,来到芳华寺拜访住持大师,试图镇压他体内那一直作祟的妖邪。可一个月的焚香听道下来,却不见有什么效果。

  大师告诉他,妖魔生于他心中的障。心结不解,便永远不会散去。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内心什么都没有,仿佛是一栋四面漏风的空房子。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障。

  他偏过头,问坐在一旁的顾景云,师父心中也有障吗?

  ……也有。

  那缘何不解?

  ……

  住持大师笑了,开口道:“高山流水庄的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来寺里请一部经回去,现在应该也在寺内,顾施主可愿见见上一见?”

  “不见也罢。”顾景云摇了摇头:“人已经没了,有没有也没那么重要了。”

  “原来如此。”住持大师点了点头:“阿弥陀佛。”

  顾笙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又坐得太久,只觉得双腿酸痛不已。这时恰好看见霍均在外面悄悄向他招手,便找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霍师兄。”见到霍均后,顾笙还不忘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礼:“找我有何事。”

  “带你去看些好玩的。”霍均神秘兮兮地道:“你跟着我来便是了。”

  少年与少年穿过寺内的一间间厢房,最后停在了一堵布满青苔的高墙前:“诺,就在这后面。”

  顾笙抬头看了看墙顶的砖瓦,即便他这两年如雨后的春笋般蹿了个子,也要把头抬到最高才能看到:“霍师兄,即便这后面有什么,我也过不去的。”

  “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这可难不倒我霍小爷。”说着霍均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先踩着我先爬上去,我个头比你高,又比你多练了几年的轻功。到时候你再拉着我,我们两个不就都上去了?”

  顾笙小心地扫过霍均的肩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这样是否有些不妥,我不能对师兄不敬。”

  “这有什么,是师兄我让你踩的,你不听我的话才那叫不敬。”霍均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别废话了,上来吧。”

  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两人都只练了两三年的功夫,想要爬上墙头还是废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将霍均拉上来时,顾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往墙内扫视了一圈:“里面什么人都没有,我们来这里看什么呢。”

  “嘘,小点声。”霍均拉低了声音道:“我听寺里的人说了,高山流水庄的人就住在这里。”

  “……所以呢。”

  “那可是高山流水庄啊,你难道没听说过?”

  “很有名吗?”顾笙愣了愣:“比道方门还要厉害?”

  “这倒不一定,高山流水庄七年前就突然封庄不出了,现在很难在江湖中看到他们的弟子。”霍均摸着下巴说道:“不过他们最出名的,就是有很多女弟子,而且大都很漂亮。”

  顾笙:???

  “高山流水庄以琴箫双绝闻名于江湖,不少大户人家会把女儿送到这里学习琴棋书画。所以他们的女弟子跟沈师姐和文秀那样打打杀杀的母老虎不一样,都是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霍均踮起脚尖,朝小院里望了望:“刚才说的话可别告诉她们两个,不然我就死定了。”

  顾笙:“……霍师兄喜欢温柔的大家闺秀?”

  他们这些关门弟子整日都待在山上,门内女弟子又少的可怜。难得有一次下山的机会,来的却是只有和尚的芳华寺。对于一心向着春意融融的少年来说,的确是压抑了些。

  “怎么什么都看不到,莫非是他们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小院内突然传来古琴的声音,只是简单地拨动几根琴弦,便如淙淙的泉水落入深潭一般,扑面而来的寒冷水汽使两个少年不由地心神一震。

  “真好听啊。”霍均发自内心地叹道:“也不知这乐音的主人会是多么美好的女子。”

  “也不一定是女人。”

  “那我们引他出来,看看究竟是男是女如何?”

  顾笙尚还沉醉在琴曲之中不能自拔,却见霍均已经从手边掀了块瓦片。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片瓦便已经从霍均的手中飞了出去,落在窗檐,发出一声脆响,屋内的乐音应声而停,顾笙心中不禁暗道可惜。

  屋子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再小些的孩子走了出来,秀气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只见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裳,衣摆上的花纹精致而细腻,看上去贵气十足,跟霍均和顾笙这两个粗布麻衣打扮的若云泥之别。只是他一副才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面孔如同雪娃娃一般精致细腻。

  “这……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霍均有点傻眼。

  顾笙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喂,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吧!”霍均高声朝他喊道。

  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听了他的话后似乎更气了,理都不曾理他们一句,转身回屋,把身后的门重重地一摔。霍均和顾笙被吓得一缩,紧接着便听到一阵乱七八糟的乐音从屋内传了出来,似乎是故意弹得这么难听的。

  “哎呦,这小孩儿脾气还挺爆。”霍均无奈地耸了耸肩。

  两人踩在围墙上绕了小院一周,到最后也没能找到霍均心中期待的大家闺秀,也就只能无奈放弃了。

  “等我以后娶妻的时候,一定要找个会弹琴的,最好弹得比那小孩儿还要好听。”霍均最后苦闷地说道。

  “师兄开心便好。”顾笙不走心地附和道。

  铮。

  琴音带着潮湿的水汽,仿佛倾盆大雨猛地砸在头上,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环顾四周,却只有道方门和高山流水庄的众多弟子,还有越发崎岖的山间小径。从路旁伸出的松枝轻轻刮过顾笙的额头,仿佛被猫爪儿轻轻挠了一下。

  是了,他们正在去高山流水庄的路上,并不是在芳华寺。距离霍师兄去世,也都足有三年之久了。

  “怎么了六师兄?”周翰明牵着马来到他身侧:“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先歇息一下为妙。”

  顾笙摇了摇头:“无碍,多谢。”

  当日在他传去消息后,莫小柯并没有回来与他汇合,只留下周翰明和其他弟子,自己先跟着高山流水庄的人走了。听他们所言,沈般那时的情况十分危急,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所以半点也耽搁不得。莫小柯跟着他们,也是为了确保沈般的安全。

  想到这里,顾笙下意识朝队伍的前方看去。花韵走在最前面,在对顾笙放下那样一番话后,她又躲得远远的,让人摸不清楚她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莫小柯精于药理,又武功高强,自保应当无碍。

  正想得出神,突然便听见前方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接着便是花韵那玉珠滚落瓷盘般清脆的声音:“可算到了,快去叫乐叔出来,我这次带了不少客人,有的忙了。”

  顾笙下意识地再次朝正前方看去。

  清泉流水,林盛草稀,头顶是怪石嵯峨的高山令人望而生畏,低头便是恢弘大气的山庄大门。两侧有弟子侍立,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唯一古怪的,便是大多数人都穿着一身白衣服,若是在“高山流水庄”的鎏金牌匾上再挂上几朵白色的大花,还要再应景些。

  众人面前的山庄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顾笙也看清了站在大门后的那个人的模样。

  原本他以为,前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心怀鬼胎、戒备防范的高山流水庄门人,便是受了欺负让他来主持公道的莫小柯。独独没想到,竟然是沈般自己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山庄的大门口,旁边还放着各色花式多样的糕点。看到他们的时候,他急急地起了身,从左到右扫视一圈,终于找到了顾笙,然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顾笙:……

  十分危急、重伤垂危?

  “顾笙。”越过其他人,沈般径直来到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活像是在寒窑苦等了多年的王宝钏:“你又瘦了。”

  “……沈兄,你的伤病都好了吗。”

  “嗯。”沈般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他:“多吃点。”

  顾笙举着手里的九扇玉露糕,众目睽睽之下,吃也不是,扔也不是,仿佛手里正握着的不是点心,而是火炭。

  “莫师弟呢,怎么不见他的人?”他试图转移话题。

  沈般微微皱眉:“他去帮我解决麻烦了。”

  什么麻烦?

  这时又是一道影子从里面蹿了出来,扑了个沈般的满怀,嘴里还笑嘻嘻地道:“哈哈,这下让我抓到你了吧。”

  后面还听到莫小柯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臭小子,把我的毒针还来,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小孩儿朝着他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缩回了沈般的怀里。一转头看清了顾笙的面孔,微微一愣:“咦,你不是和沈般哥哥在一起的那个漂亮哥哥吗?”

  “……嗯。”顾笙无奈地笑了笑。

  说来在京城外,沈般似乎对这孩子偷偷说了些什么。那时他只道是两人投缘,没想到竟是将他送来了高山流水庄。

  所以高山流水庄为什么会收下沈般送来的人?

  “总算又见到你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现在改姓花了,你可以叫我花图,或者叫我阿图就行了。”小孩儿眼睛一亮,从沈般的身上爬了下来:“我看沈般哥哥和那个狐狸精一起回来,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放心吧,有我帮你看着,他没有勾搭沈般哥哥的机会。”

  刚刚赶过来的莫小柯一听这话,险些又一跤把脸摔在门槛上。

  周围的道方门弟子们则会心地交换了个眼神。

  原来,七师兄喜欢的人,竟然是沈公子。

  莫小柯:???

  等等为什么最后又轮到他头上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般皱了皱眉,拍了拍花图的头顶:“不能叫莫小柯狐狸精,太没有礼数了。”

  “我懂我懂。”花图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又体贴地来了一句:“当家的一般都会维护在外面偷养的野男人嘛。”

  沈般:……

  说来这孩子原先就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又是给钟文和养着的。他那个大忙人,一年下来都没有几天的清闲日子,恐怕空不出多少时间来带孩子。那其他时候,就应该交给……花韵了。

  他朝面前的白衣女子看去,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自觉似的,回了个灿烂的微笑给他:“可算见到你啦少爷,我都想死你了!”

  顾笙:……她原来是这样的性格?

  沈般点了点头,然后道:“的确很久没见了,这一路上你来了我们下榻的客栈许多次,却一直都不曾来见我。”

  花韵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少爷是怎么知道的?我以为自己瞒得足够好呢。”

  沈般:“猜的,诈你一下。”

  听言花韵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微微眯起了双眼。

  夹在他们中间的花图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开口道:“沈般哥哥,难道你也喜欢花韵师父吗,她可比那个狐狸精好多了。”

  众人:……

  “臭小子你胡说些什么呢。”莫小柯狠狠拍了下花图的脑袋:“让师兄见笑了,这小子胡说八道,我和沈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笙点了点头:“第一次见你和孩子相处得这样好,真是难得。”

  “师兄别取笑我了,这小祖宗都快要了我的半条命喽。”说着还不忘朝花图威胁道:“你再这样乱说话,我就去乐叔面前告状,说你对来做客的客人不敬,让他不给你饭吃。”

  花图缩了缩,慑于莫小柯的黑恶势力,妥协了。

  从大门后又走出一位年迈的老者,鬓角灰白,看上去至少已过甲子之年,气度不凡。只见他朝沈般行礼道:“少爷,道方门的客人便由老奴来安置,您先与几位公子到里面叙话便好。”

  顾笙疑惑地看着沈般,而他则没有什么表情:“乐叔,我已经不是高山流水庄的人了,你不该再向我行礼。”

  老者摇了摇头:“少爷永远是少爷,老奴心中绝不敢忘。”

  听了他的话,沈般看上去更不开心了。

  花图则胆小地躲在身子的身后,连个头都不敢冒。

  “花图。”听到乐叔叫他的名字,他吓得一颤:“还不快出来,怎能对客人如此无礼!”

  “他跟我们一起罢。”顿了顿,沈般又补了一句:“他还小,不需要拘泥于礼数。”

  “……”老者见他如此坚持,只得叹了口气:“若是少爷愿意,那便就这样吧。”

  顾笙尴尬地站在一边,将目光投向莫小柯,只见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已经将此视为常态。

  “顾公子,若有什么需要,随便吩咐一声下人便好。老奴乃是高山流水庄的总管,负责一切内务事宜。”

  顾笙连忙拜了拜:“劳烦乐总管了。”

  抬起头来,却见乐叔的眼睛并未从他脸上移开,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顾笙的后背忍不住一僵。

  看来高山流水庄对他并不是非常欢迎。

  这也在清理之中。

  又嘱咐了周翰明与李丘几句后,顾笙便跟着沈般等人一起进了内院。高山流水庄的装潢非常写意风流,在整座庄子的中心竟然有一片湖水,湖中央又是一座别致的八角小亭。待他们来到那里时,已经有下人布好了桌子,上面放满了点心小食,以白玉盘装盛。花图眼睛一亮,一连挑了好几个塞进嘴里,嘴里不清不楚地说道:“好吃!还是沈般哥哥好,你一回来后我就有好吃的了。”

  见四周没有其他人,顾笙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沈兄,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吧。”沈般诚恳地回道:“你想知道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顾笙:……

  这样他反而很难问出口。

  “没关系顾师兄,你想问的那些,前两日我都已经问清楚了。”莫小柯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若是你不喜欢跟他说话,问我就可以了。”

  沈般皱起眉头:“顾笙不会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顾笙生怕两人这幼稚的嘴架能说到天荒地老。

  “沈兄,你到底……是高山流水庄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