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要和神经病同行>第21章 (二十一)深夜共处一室

  一直到几人用完饭后,雨流杏依旧对沈般有不小的兴趣,赖着不走。结果就是这个三师兄妹围着沈般在道方门招摇而过,好不威风。

  莫小柯和尹施柔留在这里的原因或许还不明朗,但雨流杏那点司马昭之心,已经明显到连沈般这样迟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公子,你们这一路上,顾师兄他……可有遇上什么貌美如花的动人女子啊?”

  雨流杏眨着一双明眸,故作好奇地问道。

  “有的。”

  雨流杏的脸黑了。

  “是……是在哪里遇到的?”

  “是刺客,已经被他杀了。”

  貌美刺客总是让人联想到“美人计”这三个字。

  雨流杏的小脸又黑了一层。

  而沈般则是想到了那瘫倒在雨水中的红衣女子,虽然死得惨了些,但毕竟是鸿客居的妖人,所以应当算是死不足惜。

  不过那时候出手的应该也不是顾笙,而是那个妖邪。

  妖邪。

  怎么又突然想起他来了。

  沈般下意识探向心口,扑了个空,这才意识到他已然将那枚扳指收起来了。

  “你怎么了?”莫小柯目睹了这一幕,开口问道。

  沈般有片刻的迟疑,心头一片混乱,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到头来只有一句:“顾笙在哪里,我想去见他。”

  “顾师兄?应该在讲堂吧,你想去见他?”莫小柯挠了挠头发,看向两位师妹:“尹师妹雨师妹,今日讲堂没什么要事吧?”

  尹施柔欲言又止,最后有些犹豫地说道:“讲堂内并无要事,但现在……还是不要去找顾师兄比较好。”

  莫小柯一愣:“怎么了?”

  尹施柔看了看沈般,然后才道:“顾师兄现下被禁足了,现在应该关在后山,等待问询。”

  “长老们疯了吗?为何要禁足顾师兄,就为了那几个上门来挑衅的门派?”莫小柯皱起眉来,语气颇为不善:“若是让别人觉得我们道方门软弱可欺,以后还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就你知道的多啊,你以为别人都不担心吗!”雨流杏忽然拍了桌子:“可那幕后之人还没抓出来,总不能现在让顾师兄招摇过市,去当被别人攻击的靶子吧。”

  看这丫头一脸不忿,八成是已经被别人用这番话劝下过一次,莫小柯这是被迁怒了。

  “你们两个就放着不管?”

  “问询是由掌门亲自主持,所以我们也无权干涉,但应当不会有事。”

  顾笙是顾景云的嫡传弟子,门主一直以来待他如同亲子一般。若连他都认为没问题,其他人也就更没资格说什么。

  沉默良久后,还是尹施柔打断了尴尬的气氛:“我想掌门作此决定只是例行公事,免得有心之人借此发挥。此时我们若是主动去为顾师兄说话,才是自乱阵脚。”

  “是啊,现在堵住他们的嘴也好,免得以后再说我们道方门不公正。”雨流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

  莫小柯的脸色也恢复如常,笑嘻嘻地告饶道:“是我的错,没问清楚就向两位师妹发火,可不要在诸位长老面前告我的状啊。”

  “谁有那份闲心管你的事情,你一年到头闯的祸要是一桩桩一件件记下来,藏经阁的纸都要不够用了。”雨流杏对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一旁的沈般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后退了一步,说道:“告辞。”然后便作势要离开。事出突然,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等等,沈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尹施柔怕他不清楚道方门内的情况,想去“解救”顾笙,连忙出言阻拦:“顾师兄不会有事的,不必担心他。”

  沈般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些累了,要去休息。”

  听言三人都是一愣。

  沈般再没有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走了。尹施柔犹豫再三,觉得有些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雨流杏一把拉住:“师姐,沈公子说他倦了,就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可沈公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怎能丢下他一人?”

  “师妹你就别追了。”一旁的莫小柯突然出声。

  “莫师兄……”

  “方才沈公子是往山上走的,而你现在要去的方向前面是男弟子的澡堂。你或许无所谓,同门的男弟子们若是被你看光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尹施柔:……

  与尹施柔这个土生土长的路痴不同,沈般倒将回去的路记得一清二楚。回到那间青砖绿瓦的小院后,他朝隔壁看了看,正应了方才三人说的那般,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今早他随阿琅走的时候,顾笙便不在。也不知昨晚的接风宴后,他是回来过,还是直接离开了。

  来到顾笙的房门前,推门而入。窗明几净,床板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还隐约留有被擦试过的痕迹。桌上还有只写了一半的宣纸,“明德惟馨”只写了一半,停在“声”后,墨迹便断了。如同行云流水的飞龙突然被人剪去了尾巴,成了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这里到处都是顾笙的痕迹。

  从背上取下琴匣放在一旁,平躺在地板上,沈般两眼放空的看着天花板,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曾经在高山流水庄里的那些日子。

  那时当然不如此刻逍遥自在,麻烦的事情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可他毕竟已经在那里度过了大半辈子,最初离开时觉得解脱。现在身处异乡,却不知不觉地……有些想家了。

  乐叔、花韵、花慕、花沁……他突然有些想他们了,甚至还有些想念钟文和。

  但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沈般翻了一个身,闭上眼睛,身周都是顾笙的气息包裹着他,如同柔和的雾气,不知不觉中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风从未合好的门板间吹过,带着些微春天独有的气息。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其中一缕吹起桌面上的宣纸,恰好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留下一个轻吻时,沈般才再次睁开了双眼。

  和昨夜一样,睡不踏实。

  沈般突然坐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将“明德惟声”叠成了小方块,放在怀中。

  道方门其实也并没有特别大。

  所以它的后山应该也不会特别难找吧。

  这样想的沈般,在厨房的屋顶蹲守了大半个时辰后,总算听到了几句和顾笙有关的对话。于是他跟着送晚饭的弟子,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迹,一路找到了道方门的后山禁地去。等对方放下食盒走远之后,他才敢现身。

  顾笙禁足的地方三面都是悬崖峭壁,通往那边的路只有一座吊桥,还有弟子轮班看守。如果不想惊动任何人,打晕他们也不行,会被巡逻的弟子察觉。

  仔细想了想,沈般又悄悄回了厨房,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摸出一卷长绳来。再来到山崖之处时,在一端绑了块儿石头,冲着对面的歪脖树一掷。

  从前他在高山流水庄就常做这样的事情,因此熟练的很。

  确定稳住了之后,他又将这一端绑了个结实,然后踏在绳索之上,提气轻身,踩着绳索跃了过去。借着昏暗的夜色,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与在高山流水庄不同的是,他对这里的地形并没有那么熟悉。

  刚通过一半的时候,那边的绳子就有些松动。虽然他加快了脚步,但在他落在悬崖这边的那一瞬,这边的绳索也掉了下去。石头落在对面的崖壁时,发出一声“砰”的一声。

  “谁?什么人!”

  “别一惊一乍的,应该只是野兽闹出的动静。”

  沈般:……

  绳索一断,这样可能真的要打晕看守的两个弟子才能回去了。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顾笙房里的灯还亮着,应该还没睡,也不知道他晚上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这样想着,沈般悄悄地摸了过去,趴在窗户下面,看这从窗纸映出的灯光,沈般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他应该去见顾笙,还是在这里听听他的动静就好。

  顾笙若是发现他闯入禁地,会不会生他的气。

  若是顾笙质问他为什么要来,他也给不出个确切的理由,会不会反而惹得他厌恶自己。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头顶上的窗户突然开了,然后顾笙的脸露了出来。

  沈般:……

  顾笙一低头,正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他撑窗的右手之差几寸就要落在沈般的发间。

  顾笙:……!

  这还是多亏他那强大的的自制力才不至于喊出声来。

  此情此景,莫名的让人感到熟悉。人说有梁上君子,那沈般这就该算是不折不扣的爬窗君子了罢。

  将手缩了回去,冷静下来后,顾笙向后先退了两步:“……沈兄先进来吧。”

  沈般点了点头,迅速地从外面翻进了屋内。

  禁地小屋中,正中央的桌面上摆着一盏油灯,旁边是一本翻开一半的诗册,书页微微泛黄,仿佛一封沉寂了多年的来信,静待有人轻叩门扉。

  “沈兄为何会深夜造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笙潜意识中感到沈般与平日里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于是他试图忽略心中的那一丝异样,像往常一般与沈般寒暄。

  沈般摇了摇头:“有些担心你,所以才来的。”

  顾笙微微一笑:“多谢沈兄关怀,顾某这里一切都好。若是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应是有人夸大其词了。”

  “没有听到什么,但还是亲眼看到之后才会放心。”这句话是他发自内心的:“还有这个给你。”

  顾笙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将宣纸缓缓展开,正是他桌案上写了一半的字,不禁哑然失笑:“多谢沈兄费心了。”

  “不谢。”

  “长老们也只是想要问几句话,等将一切说明之后便无大碍。”顾笙说道:“沈兄也知道我有那离魂之症,即便师父相信我的清白,也要确认不会再次发作才行。”

  沈般听言点了点头。

  “沈兄若是愿意,这几日可以让师兄弟们带你在道方门里走走。”说罢顾笙叹了口气:“只是顾某这里,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嗯。”沈般顿了顿:“你从前便常来这里吗。”

  这禁地的小屋与他想象中不同,窗明几净,置办的家具摆设也都是顾笙的风格,架子上甚至还有几本书册。仿佛是将顾笙小院中的东西一模一样地复刻,完完整整地搬了过来。

  “是……少时多些,现在倒是不常来了。”顾笙笑了笑:“这里伤不到其他人,若真有什么意外,砍断吊桥,便能将那妖邪困在这里。”

  这里仿佛一座孤岛上的牢笼,而作为牢笼的唯一囚犯,顾笙却能平静地陈述这件事实,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关。

  一种莫名的情绪升上沈般心头,他突然抓住了顾笙的手。

  顾笙一愣:“怎么了?”

  “你……”沈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的一切都好吗?”

  真的无所谓吗?

  “当然。”顾笙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沈兄关怀。”

  和善、随和、却又疏离,他离顾笙已经这么近了,两人之间却像隔着一层雾,让沈般看不真切。

  “一会儿我会先去和守在外面的弟子知会一声,放沈兄通行。”顾笙顿了顿:“沈兄是怎么进来的,那些弟子现在还好吗?”

  “嗯。”沈般点了点头:“我架了绳索桥。”

  顾笙:……

  看来关在这儿还是不够稳妥。

  “我还可以再来看你吗。”

  说出这句话时,沈般与以往完全不同,除却试探之外,又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意味,以致于顾笙微微一怔,有了他是在“恳求”自己的错觉。

  灯火从侧面映着沈般的脸,光影分明,让他的面孔变得更加立体,也显得格外认真。被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顾笙只觉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他被罚禁足、面壁思过。虽说这其中更多的是对他的保护,顾景云也并未让人断了他与外界的交流,可禁足就是禁足,总要有些样子才行。

  但面对着沈般认真的神色,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好像有什么事情悄悄地发生了。如同从泥土中冒出的新芽,在外面只露着绿色的莹莹一角,埋在地底下的根须却已经足够深刻绵延了。

  还未等他想清楚,突然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顾师弟。”门外传来大师兄陈皓夜的声音:“打扰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