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庆春时>第25章

  连说了两声, 沈承恩才反应过来,忙问道:“那不知下官什么时候启程回洛州交接,并接下官的家眷进京?”

  “哦, 正要跟沈大人说, ”徐麒臣看着沈承恩有些恍惚的神情,坦然道:“近日吏部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 不日皇上就会亲自召见,要留任大人担何要职还要等待圣裁,所以沈大人倒不如不必回洛州, 一则要准备面圣以及如何在皇上跟前应答等,顺利的话可以即刻接手京畿这边儿的官职事宜。至于洛州方面……据我所知本来沈大人已经任期将满, 想必你已经实现做了准备了吧?”

  这倒是,沈承恩在洛州经手的一切种种, 他早开始事先交接,一切手续井井有条,他又不是那种藏私的贪官污吏,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因此府衙方面不是难事。

  但是……沈承恩道:“话虽如此, 可是下官的家眷……”

  徐麒臣笑道:“不妨事,沈大人自然可以派亲信之人回洛州,安排家眷上京事宜, 应该也不是难事, 总比沈大人一来一去虚耗时间耽搁公务的要好很多, 您说是不是?又或者沈大人是担心你的家眷之安危?若是如此,都察院这边也可以派人协助,就当是先前扣押沈大人、让你受了惊吓的补偿,如何?”

  沈承恩大为愕然, 不敢相信徐麒臣居然都筹谋安排妥当了,而且句句合理。

  他本来想回洛州,府衙手续还在其次,主要是不放心家里,毕竟老的老,幼的幼,长女虽能主事,到底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且如今还多了个谢西暝!

  实在叫他无法放心。

  只是徐麒臣口口声声说不能“虚耗时间耽搁公务”,又叫他说什么?总不能儿女情长压过公事。

  徐麒臣见沈承恩果然并未反对,因笑道:“另外,沈大人也好及早安排在京城的下榻之处,等到家中内眷抵达京城后就无后顾之忧了。”

  这人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如此心细,叫人惊叹。

  沈承恩还沉浸在留京以及自己不能回洛州的愕然之中无法回神,听到这里只能心悦诚服:“您说的是。”

  徐麒臣道:“哦对了,若是沈大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居处,我倒是可以帮为留心。”

  沈承恩越发震惊,虽然不太愿意劳烦徐麒臣,但徐大人毕竟是京中人士,地头自然是熟的,他又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心思之缜密令人望尘莫及,他要是肯帮着找房子,当然比沈承恩自个儿两眼一抹黑、大海捞针的要强上百倍。

  于是忙道:“本来不敢多劳烦大人的,可若是方便,倒也可以为下官留心一二。”

  徐麒臣的微笑恰到好处:“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客套,何况我也敬沈通判之为官清廉,放心吧,并不劳烦。”说完此事,便点点头,自去了。

  沈承恩知道他事儿多忙碌,不敢久留,回头定神想了半天,终于到了书案旁边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沈柔之的,是报平安并说明要调回京之事,让她照看府内,顺多操心些上京事宜。

  另一封,却是让沈柔之转交给谢西暝的。

  第一封信他写得极为顺畅,第二封可就难了,思来想去,写到半夜才算完成。

  次日,沈承恩唤了两名心腹,把要调任进京的事情告诉了,命他们即刻回洛州。

  都察院那边也来了一个人,自称姓梁,原本是都察院里的一名武官,说是奉徐麒臣的命特来听候调遣。

  梁武官道:“徐大人说要我等负责护送洛州沈大人的家眷进京,让我来询问大人何时回京。”

  沈承恩见他生得体态魁伟,双目有神,便知道是个厉害人物,于是便请他跟着自己那两名心腹一块儿回洛州去了,他自己则准备着面圣事宜。

  洛州,沈府。

  这几日,沈府却是空前的热闹。

  先前傅寒听从谢西暝跟罗枢的调度,总算能够亲自上阵,真刀真枪地干了一场,且又是这样规模浩大的,实在是令他兴奋不已。

  那天他假扮匪贼,带兵冲上山寨,跟底下的守备军来了个左右夹击,一举歼灭洛州土匪,当天回京,他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先跑到了沈府找谢西暝。

  那时候天色已暗,沈府门口众人见他衣衫褴褛,身上还有血迹,脸上也黑一道红一道,哪里认得出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小侯爷,吓得忙拦住了。

  傅寒叫道:“放肆,不认得我了吗?闪开,我是来找谢……找你们小爷的!”

  仆人们听着声音耳熟,借着灯光打量,才认出是傅小侯爷,急忙让路。

  此时正是晚饭的时候,沈柔之,珍之,沈奥,那边的沈逸振跟如眉,以及谢西暝跟如如,这一些“孙女儿孙子”们都在老太太的房中陪着吃饭。

  傅寒窜窜跳跳的到了门口,里头谢西暝因得了通报早赶了出来,一看他跟活猴一样,便拦住道:“做什么?”

  傅寒二话不说,向着谢西暝就要单膝跪地,幸而谢西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胡闹什么?”

  此刻老太太门口屋檐底下可站着不少的丫鬟呢,正都半惊半疑地看着两人。

  傅寒顺势握住了谢西暝的手,压低声音笑道:“小郡王,我今日可服了你。”

  谢西暝引着他走开了几步,淡淡道:“打几个土匪罢了,也这么沉不住气?将来有的是大仗给你打,只怕你厌烦的时候还有呢。”

  傅寒诧异:“大仗?什么大……”

  谢西暝却不说了,只道:“外头的事儿都了了吗?”

  傅寒才眉飞色舞道:“那山寨已经给夷为平地了,匪贼死了大半儿,洛州守备带着人在处理后事,我不耐烦干那些,就先回来了。”

  谢西暝道:“你怎么不去找罗枢,来找我做什么?”

  傅寒说道:“扬王殿下曾跟我说过,这一切都是小郡王你谋划的,而且先前计划有变,我都慌了,你怎么就能当机立断地想出假扮贼寇的计策呢,真是神了!”

  谢西暝道:“岂不知良将用兵犹如良药治病,病万变,药亦万变,我也不敢说自己是良将,不过是……以后打的仗多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傅寒挠挠腮:“你不过是比我还要小,怎么就一副如此老到的口吻,竟像是打了一千万次仗似的。”

  这话傅小侯爷本是玩笑,谁知虽然不全中,却也是差不多了。

  正说到这时,里头菀儿出来,行了礼道:“老太太听说是小侯爷来了,问是什么事呢。”

  一眼看见傅寒身上带着血渍,也不是平日里的打扮,眼神中也透出诧异之色。

  谢西暝便对傅寒道:“你这副打扮,别吓到了众人,还是先走吧。”

  傅寒这会儿对他是奉若神明的,所以才第一时间赶回来找他,此刻竟有些眷恋不舍。便道:“那、那我明儿再来?”

  “你当这是客栈呢?”谢西暝哼了声:“就老老实实留在守备府里跟罗枢一起,别东跑西窜,哦对了,这儿的事情已经平了,你们也不必多留,一起回京去吧!”

  说完这句,谢西暝便转身回房去了。剩下傅寒呆呆地立在原地:“这、这就完了?”

  这天傅寒垂头丧气地回到守备府,入内见到罗枢。

  罗枢早得到外头军情禀报,却并不像是傅寒先前一样兴奋难耐。

  扬王对于谢西暝有一种天然的信赖感,何况当初谢西暝跟他们交代作战意图的时候,也是那种泰然自若、任凭八方来风也岿然不动的气势。

  而且罗枢何等聪敏,从谢西暝叫他住到守备府开始就彻底明白,谢西暝之所以把人在洛州的消息告诉他并让他来,不过就是因为老扬王曾是洛州守备的上司,所以需要他来出面儿罢了。

  故而罗枢只是按照谢西暝吩咐行事,对于这一场跟土匪交战的成败,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事实上在他心里,从谢西暝叫他过来的是那时候,这场战事就已经决定了成败。

  所以罗枢听说大获全胜,剿灭匪巢之时,也只是淡淡地,如今看傅寒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回来,却有些意外。

  “怎么了?谁踹了你不成?”罗枢不怀好意地问,有戏看的话他是不会拒绝的。

  傅小侯爷叹息了声,说道:“我刚才去了沈府,见了小郡王,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罗枢打量他的脸色,微微皱眉一忖度:“总不成,他是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

  傅寒见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愕然之余笑道:“果然你们比较亲,怎么殿下一猜就猜中了呢?小郡王说此处的事情已经完了,让我跟您一块儿回京呢。”

  罗枢冷笑道:“果然,这厮眼里只有那个人。当然大势已定,他当然觉着我们留在这里碍眼了。”

  “那个人?”傅寒喃喃,继而一震:“殿下你是说……那个沈府的大小姐沈柔之?”

  罗枢道:“除了她还有谁,那天你也看见了,我多走近一步都不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我的脸呢,为了一个女人,哼。”

  傅寒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殿下,我一直想不通,怎么小郡王就跑到洛州沈通判府了,还肯冒那个什么‘外室之子’的不堪名头?他先前不是向来心高气傲的吗?”

  罗枢说道:“心高气傲也要看对谁,他对世人自然是心高气傲,对那个沈柔之,就变成一只乖猫了,我看恨不得窝在那人的怀里。”

  傅寒觉着这说法十分可乐,不由笑了出来,可又不敢如罗枢一般这样肆无忌惮地说,于是咳嗽了声,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偏来了洛州的呢?”

  罗枢道:“我只知道,王妃当初跟沈承恩有点儿交情,大概是因为这个才来投靠。”

  “哦!那么小郡王跟沈柔之就是一见钟情了?”

  “兴许……”罗枢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顿了顿才道:“就算他是一见钟情,那也单相思。”

  “我看也像。”傅寒忍不住笑随了一句,又忙咳嗽:“殿下,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嗯……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他在京城王府杀人?”

  “是啊是啊,您知道?”

  “我当然知道,普天之下除了他,只有我最清楚。”罗枢回答。

  傅寒忙把脖子伸长了些,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罗枢淡淡道:“不能。”

  傅寒给噎住,过了会儿才悻悻地:“哼,原来我只是白做工的而已。”

  “何止是你,我岂不是也是?我都没有叫屈,你嚷嚷什么,”扬王回身往里屋走去,且走且说:“只是这混蛋把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岂能让他如愿?”

  傅寒听得蹊跷:“您的意思是?”

  “当然是告诉他,”罗枢笑道:“他想抱得美人归,就得对我们好点儿。”

  于是次日,扬王罗枢便同傅小侯爷亲自来到了沈府,美其名曰登门拜访老夫人。

  老夫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个王爷,可却听说过这小扬王的名号,当下扶着丫鬟出来迎驾。

  正二房里的曾氏等也在,来到门口,跪倒在地。

  而谢西暝因为是“沈西”,少不得也跟着跪地迎驾,不过他只是假模假样地屈了屈膝然后就站了起来,瞪向罗枢。

  罗枢早先下轿,对于谢西暝的眼神视而不见,只笑吟吟地亲自把老夫人扶了起来,又亲自去扶沈柔之。

  “小王来的冒昧,若是惊扰到府内各位,却是罪过。”罗枢如沐春风地说道。

  老夫人有些惊慌,不知如何应答,沈柔之心中清楚罗枢必然是为谢西暝而来,便只规规矩矩地低头说道:“王爷屈尊降贵来到寒舍,蓬荜生辉,我等只是惶恐,竟不知王爷驾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罗枢观其言,看其行,果然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儿,难得的是临危不乱,娇袅中透着端庄风致,不像是一些轻浮的庸脂俗粉。

  他便说道:“小王听傅小侯爷说起过,先前承蒙令弟厚待,之前云龙山剿匪一事,也多亏令弟相助。实在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所以小王特来拜会。”

  沈柔之看了一眼谢西暝,垂首道:“是,王爷请到内堂落座。”

  众人小心翼翼陪着扬王到了内厅,曾氏等不得入内,只在外头廊下站着伺候,只有老太太,沈柔之以及谢西暝在内厅陪侍。

  傅寒一直都跟着罗枢,心中实在佩服扬王殿下的勇毅,从在门外开始,谢西暝的眼神就很不友善了,可扬王竟然能做到视而不见,这份定力实在让他羡慕不已。

  从这日起,罗枢在沈府连住三日,谢西暝竟无可奈何,一则是因为他的身份,另外,如如也很喜欢亲近他,整天跟在罗枢身旁。

  而自打如如来了,沈奥也是不离身的,见如如跟着罗枢,沈奥就也亦步亦趋。

  沈奥又知道傅寒是打败云龙山匪贼的少年英雄,自然更对了小孩儿的脾气,便缠着叫傅寒教他武功。

  傅寒因为知道谢西暝的唯一软肋是沈柔之,而沈柔之很疼沈奥,再加上这小孩儿也实在可爱,以上种种,所以也不吝好为人师地教他一些习武的基本招式。

  二房那边的沈逸振跟如眉见状,自然也小尾巴似的跟着,傅寒教导沈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也跟着学,沈逸振倒是罢了,如眉却也练得非常起劲儿,三人练得倒是认真,把旁边的如如看的眉开眼笑。

  而沈柔之见沈奥整天兴兴头头的,她自然也有些喜欢,谢西暝看在如如每天也都很快活,就也不便粗暴赶走罗枢跟傅寒了。

  于是府内倒也是一团融洽,除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

  直到七月末,京城内突然传回一则密报。

  谢西暝看过之后,便眉头深锁。

  罗枢走过来瞧了一眼,谢西暝没避他,反而把信递过去,罗枢飞快扫了一眼,笑道:“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下你可怎么办?”

  原来京内传回的消息,正是沈承恩要给调任进京的信儿。

  谢西暝见罗枢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便道:“就算没有这个,我这身份也难保长久。”

  如今洛州城人尽皆知,小扬王坐镇洛州,联手守备跟傅寒小侯爷,才剿灭了云龙山匪贼,铲除了这为祸地方甚久的毒瘤,百姓们感恩戴德。

  而扬王最近又住在沈通判府,所以天天都有来谢恩的百姓,也有的送些土产等物,极为热情,除了百姓,洛州地方上有头脸的人物,也都络绎不绝前来拜会。

  偏偏罗枢提过,剿匪一事,沈通判的“外室之子沈西”也颇为出力,本来众人不信,但连日来王爷都住在沈府,可见绝非是空穴来风。

  如此一来,外室不外室的就不怎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少年看起来前途无量,因此连日来道府内的,除了些想要攀龙附凤之辈外,竟也还有些冲着谢西暝来的。

  罗枢道:“听你的意思,是有所准备了?你打算怎么样?”

  谢西暝若有所思,心底却掠过一道身披狐裘大氅的高大身影,那是让他又妒又恨的一个人。

  本来以为这次保住沈承恩,便能改变一切,沈柔之有了依仗,自然不会像是以前一样离开洛州去投奔国公府。

  没想到智者千虑,京城内居然出现变故!

  其实,要不是那个人太让他忌惮,就算进京也不算什么。

  但多少次的教训告诉谢西暝,如果可以,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沈柔之跟那人照面。

  “我想……”谢西暝眼神一暗:“带柔柔走。”

  就算罗枢想过一万个答案,这个答案,却在他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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