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邵准就带着晏汀去到了德裕贵妃跟前请求赐婚。

  德裕贵妃看了看自己那急不可耐的儿子, 又看了看因为失忆什么都忘记了的闺女。

  德裕贵妃:“你们不后悔?”

  邵准眼神坚定:“儿子只是后悔没有早点想明白。”

  他早就应该看清楚自己对晏汀的这份心思的,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些时日才娶进门。

  德裕贵妃再看向晏汀。

  晏汀娇滴滴的说:“哥哥待我好,我愿意跟着他。”

  在此时的晏汀眼里, 邵准于她而言, 就是个痴情又专一的男人,似他这般愿意守着卧病在床心上人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又似他这般肯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再似他这般肯放下郡王的身份去佛印寺朝拜的人又有几个?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叫晏汀感动了,她心里觉得亏欠他, 也急于想用自己补偿他的深情。

  德裕贵妃叹了口气:“也罢, 你们的事,本宫去跟皇上说,不过, 不能心急, 以安, 你可明白?”

  只要能把晏汀娶回家,再等几天又何妨呢?邵准自然愉悦应下。

  皇帝那人骨子里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想他松口答应把晏汀赐给邵准,这事还得慢慢的做思想工作,不过现在的情况确实要比两个月前好了,自晏汀失忆后,她经常被皇帝叫去伺候,皇帝虽然对她有私心, 可相处相处着,这父女情竟也生出来了。

  晏汀一心只把皇帝当父皇, 皇帝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对晏汀实在是起不了歹心。

  德裕贵妃把皇帝的心思摸得很准确。

  只是凡事都得循序渐进。

  一开始, 皇帝听到德裕贵妃的话, 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过德裕贵妃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换了个话题,只是没过几天,德裕贵妃再次提起此事,一旁的王美人听到也开始帮忙,两道耳旁风这么一吹,皇帝的耳根子终于软了。

  王美人趁着给皇帝捏肩的功夫怂恿道:“既然瑾王喜欢就赏给他吧,何苦为了这么个女人,平白伤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若陛下是怕美色误国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没有她,瑾王连命都不想要,陛下何苦呢。”

  皇帝虽不悦,可也知她话在理,且内心已然动摇。

  紧接着王美人又说:“臣妾知道陛下也有与伊人执手的想法,可人家把陛下当父皇,可是敬重着呢。”

  “你……”皇帝叫她气得已经不让她帮忙捏肩膀了。

  王美人揉揉发酸的手腕:“知道皇上不喜,可臣妾还是想说一句,这天下的美人千千万万,可陛下的基业却只有短短百年。”

  “你出去!”

  “是。”

  王美人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未央宫,出去时,伺候她的贴身宫女不解发问:“夫人何苦为了瑾王伤了与皇上的情分。”

  王美人冷笑一声扭腰走:“你说这大燕的江山将来是谁的?”

  宫女一愣。

  王美人笑靥如花的说:“皇后的位置我就不想了,但太妃的位置,倒也不是不可以惦记。”

  宫女瞬间恍然大悟。

  王美人刚在皇帝跟前吹过风,紧接着德裕贵妃也来了,皇帝实在是无可奈何,再加上他确实没什么理由不放人,只能先松口等一等。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国公府,沈婧娴按捺这不让人说出去,第二日她便去了琼华殿,还把晏汀约出宫去玩了,晏汀许久没有出去踏青,自然是很愿意出去玩的,她对沈婧娴这个人印象还不错,所以也没有提防。

  沈婧娴打量的盯了她一小会儿后往阿毛使眼色。

  阿毛探出头去与车夫说:“去朱家。”

  马车走了一会儿,晏汀见不怎么热闹了,也没有出城的意思,她一脸奇怪的看向沈婧娴。

  沈婧娴一笑:“公主殿下可来过此地?”

  晏汀摇了摇头。

  她被邵准带出宫玩过几次,可邵准从来没带她来过此地,不过……这条路倒是半点不陌生。

  沈婧娴笑了笑:“洛阳城太大了,公主没来过,也是情理之中。”

  半晌后马车在一处凄清的府邸门口停下,晏汀撩开车帘看了看门口两只发灰的石狮子,耳边同时响起了沈婧娴的话。

  “此地正是朱茂的府邸。”

  朱茂?

  晏汀听着耳熟,她放下车帘问:“朱茂可有儿子?”

  沈婧娴点头:“有的。”

  难不成……

  晏汀有些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去,站在一旁的阿毛连忙递了把手,她扶着阿毛的手下车后,呆呆的仰着望着熟悉的门楣。

  她越发笃信自己曾经嫁过人了,脑海中还有跨火盆入府的画面。

  沈婧娴站在她身后说:“朱三夫人不进去看看吗?兴许能记起些事情来。”

  晏汀猛的回头。

  她确实很想想起叫自己无意丢掉的那一段记忆。

  亲人、朋友、以及他们曾经相爱的痕迹……

  沈婧娴弯眉一笑,温柔的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往里面走,叩门许久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在看到晏汀后,一双苍老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三……夫人!”

  沈婧娴握紧晏汀的手冲老人一笑:“我是国公府的,前来探望老夫人,还请前去通报通报。”

  不久后,大门开了,老管家领着他们进去,又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们,其实只是在看晏汀而已。

  晏汀忍不住问:“老人家,您认得我?我以前可是这府里的?”

  老管家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

  沈婧娴又是一笑:“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晏汀想了片刻:“我是朱三夫人?”

  老管家吓得当即跪地。

  这时长廊来了脚步声,闻声望过去,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大概五六十岁,她两鬓斑白,眼角长满皱翳,像是双目失明了,脚步蹒跚的往这边来,口里还念叨着“那个贱人呢”,像是与人有深仇大恨。

  沈婧娴见状让了半个身子。

  碧荷扶着朱母往晏汀方向一指:“真的是她!真的是她过来了!老夫人,她会不会是来报复我们的?我听说她巴结上了瑾王殿下,马上就要成为瑾王妃了!该不会是来落井下石的吧!老夫人……”

  朱母如今已经是半条腿没入黄土的人了,还会担心这个?她只想替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只是一刀砍了这个女人。

  “我打死你——”

  朱母二话不说,挥着拐杖打过来,幸亏她眼睛看不见,找错了方向,晏汀才没受伤,否则以她那力度,少说也得出些血。

  没等晏汀开口问清楚,第二棍接着又过来了,她只是轻轻一个闪躲,轻而易举的逃过,朱母两下没有打到她,第三下的力度用得格外大,却全部打在了木柱上,听见铛铛几声响,拐杖反弹全部痛在朱母身上,她双脚一滑也扑了个四面朝天。

  晏汀惊魂未定的站在朱母跟前问:“你为何一见面就要伤人?”

  “我要撕了你这贱人,我要撕了你这小贱人,都是你害苦了我儿,都是你把我儿给害死的,你把我们害得好惨啊……”

  老人哭得凄惨,晏汀本应心疼的,可不知是为什么,她竟没有这种想法。

  这也是奇怪了。

  她进一步追问:“我如何害你儿子了?”

  “你……你勾结瑾王,你勾结瑾王害死了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子啊,自从娶了你后,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他就是让你们给害死的,可是杀人凶手却至今逍遥法外,甚至还站在我面前看我的笑话,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你开开眼啊……”

  晏汀越发听不明白了。

  沈婧娴看完戏后才发话:“都还愣着干什么?把你们家老夫人扶回去啊,难不成由着她在这儿发疯?”

  碧荷瞪了晏汀一眼后搀着朱母离去。

  经过朱母这么一闹,晏汀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可邵准跟她说的那些,与她今日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可是她问沈婧娴,沈婧娴却说不能说,因此,她只能问局外人了。

  隔壁的老太太在听到朱家后连连叹气:“他们家倒了大霉哦,小儿子死得早,媳妇也跟着人跑了,现在剩下个老太太,把眼睛给哭瞎了,可怜人哟……”

  晏汀追问:“老人家,您方才说的媳妇儿,她是哪里人?”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岭南潮州的吧。”

  潮州?

  晏汀心跳加快,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她叫什么?”

  老太太啧了一声,表示自己想不起来了,倒是她的儿子出来说:“我记得,姓晏,单名一个汀字,人生得贼漂亮,咦?”

  说完男人觉得不对劲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晏汀一番后。

  “不就是你吗?”

  晏汀:“……”

  她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另一边盯着这一切的沈婧娴给阿毛使了个眼色,阿毛这才装模作样的跑过去阻止晏汀。

  “公主,我们快回去吧……”

  晏汀双目睁得老大的反手抓住她:“阿毛,你快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啊……”

  “这……”

  上马车后,在晏汀的哀求下,阿毛犹犹豫豫的开口:“我听别人说,朱时叔的死,都是因为……你。”

  晏汀听得眼睛睁得更大了。

  沈婧娴一声呵斥:“阿毛。”

  晏汀抹掉泪水:“让她说。”

  阿毛瞄了一眼二人:“两年前,朱家老三娶了岭南潮州的一位小姐,其实两家身份悬殊,本不应该有瓜葛的,只是当年岭南潮州的晏神医救过朱老爷一命,朱老爷为了报恩,于是就将自家的小儿,与晏神医的独女,定下来姻亲……”

  晏汀:“然后呢?”

  阿毛抿抿唇:“就在前年三月完的婚,知道晏小姐入城时,婚队让马蹄惊扰,而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大燕的瑾王殿下,瑾王殿下不紧拦了花轿,还当众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这事邵准做得出来!

  “当天晚上朱家就出了事,刑部带人不由分说的抓走了朱时叔,朱时叔被关押刑部的数月,可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等从牢里出来时,才知自己的新妇,竟然跟……瑾王殿下搞上了。”

  晏汀双目睁得又圆又大。

  沈婧娴淡淡的与阿毛又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添油加醋。

  “可毕竟新妇是朱家人,瑾王只能与新妇暗地苟且,为了早日得到新妇,瑾王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好好的人给逼疯了。”

  晏汀更惊:“朱时叔疯了?”

  “后来好了的。”阿毛说,“不过还不如不好呢,朱时叔病好后,想要去告御状,瑾王怕他威胁自己,于是与新妇串通,将他给……杀了。”

  “阿毛!”沈婧娴掐准时机喊了一句,“你在外边听来的话怎可传到公主耳朵里!”

  阿毛委屈:“是真的,都这么说。那新妇贪附权势,竟做出那样的事来,害得朱家家破人亡,好好的老夫人哭瞎了双眼。”

  晏汀心灰意冷,反而语气平淡了:“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啊!分明就是那女的爱慕虚荣!”阿毛嫌弃,“她好好的乡野女子不带在潮州跑咱洛阳城来干什么?还不是图朱家的财势,后来遇见了位高权重的瑾王,又巴巴送上门去。我们瑾王可是在高祖皇帝膝下长大的,绝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新妇蛊惑的,也不知是使的什么手段。公主殿下还不知道一件事吧。”

  “何事?”

  阿毛嘴巴往裘府方向使:“那女人与瑾王苟合的同时,还勾搭上了裘家的大公子,当时就被养在北街的宅子里呢,公主去问问便知对与不对了。如此,她还不是水性杨花贪慕虚荣?如此,你还要说她有什么隐情?”

  “后来呢?”

  阿毛皱起眉头:“后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瑾王命人封了嘴,不许外人出去乱说。”

  难怪她改了名字成了公主!

  晏汀不动声色的低头拭去眼角的酸泪。

  原来我以前如此恶毒!

  难怪宫里的人都不愿与她说她以前的事!

  原来是被人封了口!

  -

  御医急匆匆的赶到琼华殿替德裕贵妃施了针开了药,德裕贵妃的突然发病,可把秋冬给吓惨了,待御医稍安定贵妃的病情后,秋冬满头焦额的去问御医话。

  秋冬:“我家娘娘如何了?”

  御医为难摇头:“娘娘她……”

  其实半个月前御医就来给贵妃治过一次突发的急症,当时亏得下了两剂猛药才把人给救回来,没想到现在又犯了,而是更严重了。

  御医已经使出看家的本领才勉强与死神要了短短数日。

  秋冬:“数日?”

  御医不敢伸张:“娘娘大概只有三日的活成了。”

  秋冬:“……”

  御医建议道:“这事要跟陛下瑾王殿下提前说一声么?”

  秋冬点点头。

  不管怎样,到底是要禀报的,否则等三日后,可就交代不了了。

  御医收起药箱往外走:“那我这就去勤政殿向陛下禀报。”

  秋冬目送太医离去后泪眼朦胧的盯着榻上全无血色的贵妃蓦然掉泪。

  皇帝那边得知贵妃不出三日就要不醒人世后匆匆乘步撵赶往琼华殿。

  他去时,德裕贵妃正好醒来,皇帝免了她的行李,搬来椅子坐在病榻前,握着德裕贵妃干枯的手,不知不觉眼泪也就来了。

  德裕贵妃算是皇帝此生宠信最久的女人了,当初她替高祖皇帝献寿舞,后来就被赐给了皇帝当小妾,从他默默无声陪伴到步入九鼎,二人之间的情意到底是实打实的。

  德裕贵妃挤出笑颜。

  皇帝哽咽着说:“你还有什么想要办的,朕……都给你办到。”

  德裕贵妃开口:“臣妾想陛下成全了那一对苦命的鸳鸯。臣妾知道陛下心有顾忌,也知道陛下对以安寄予厚望,怕嘉禾会败了我大燕的江山社稷,可陛下不是也看到了么?以安分得清楚什么是私事,什么是国事;嘉禾更加看得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绝无可能成为大燕的罪人。”

  “……好。”皇帝点头,“李钰,去拟旨,朕要为十一赐婚。”

  圣旨拟好呈上来给皇帝过目,皇帝看了一眼后给德裕贵妃。

  确认无误后。

  皇帝头也不回的递给李钰:“送去瑾王府,让瑾王入宫谢旨,速去宫外寻回公主,让他们一起来琼华殿。”

  “是。”

  -

  瑾王府里。

  邵准正在与傅少奇商谈迎战安鋆一事,其实几日前皇帝在朝前商议过,皇帝想让傅少奇与成孜呈为将,可就在选定谁主谁副时吵起来了。

  皇帝心里是偏向傅少奇的。

  一来,他是新课武状元,官职在成孜呈之上;二来,傅少奇为驸马,是嘉顺公主的男人,皇帝相信自家人些;三来,傅少奇一心为国分忧。

  可太子一行人不同意了。

  他们认为陛下不应该把这么一个重要的战事全权交给一个从未领略过战场凶险的毛头小子。

  更何况,今年武举上,傅少奇的武术不突出,只是字写得好看,如此而已——就怕是纸上谈兵。

  而成孜呈不同,他幼时随军出征,又在西北历练过两年,如今三十八岁,早就褪去了年少轻狂,做事也比年轻人稳妥,更何况,他的能力不输傅少奇,任他为主帅,似乎更合理。

  皇帝虽是九五之尊,却也不能顾及朝臣的意见,而且确实双方都有理,他不好自行做决断。

  傅少奇今日来瑾王府为的就是此事,眼见开战在即,可主帅一职空缺,他能不替国民担忧嘛。

  其实傅少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才会来瑾王府找邵准的。

  邵准对他的想法也是心知肚明。

  “太子无非就是说我年轻,又没有实战经验,再加上刚刚入仕,恐怕难以服众。”傅少奇分析道,“陛下虽有心任我为主帅,却也不能不考虑这些因素,其实他自个也疑心,我到底能不能胜任此战。”

  邵准一笑挑眉。

  傅少奇盯了他数秒,大胆且清晰的说:“还请殿下为主我为辅。”

  邵准早就料到他的来意了。

  “臣尚且记得,当年剑南道节度使叛乱,殿下曾经随秦王殿下出征平乱,任作战经验,朝中恐怕无人能及;殿下从小受习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年轻时被人称为战神,大大小小的征战几十场,从未有过败仗,想来殿下也是耳濡目染,朝中更是无人与您争锋了;这第三嘛,殿下身份尊贵,殿下任威武大将军,朝中莫有人敢生异议。”

  邵准一笑:“你倒是算得很好。”

  傅少奇与他虽结识不长时间,可二人当真是相见恨晚,见邵准嘲讽他,他也只是笑笑道:“其实自打安鋆太子一逃,臣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

  “那你有没有算到过……”

  邵准凑近敲了两下桌子。

  “孤如今舍不得离开这洛阳城。”

  傅少奇:“……”

  “是……因为晏汀?”

  邵准的眼神回答了他。

  不然还能有谁?晏汀病才好,他不舍得出征,更何况战一打,怎么的也得个一年半载,要是到时晏汀跑了他从哪里找人去。

  傅少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殿下要以国事为重。”

  邵准冷呵一声:“你娶了媳妇,有了娃,你倒是说得轻巧。”

  傅少奇:“……”

  邵准盯着他思考片刻后松口:“让我再好好想想。”

  要不然把人带过去?

  其实也不是不行,晏汀懂医理,去当军医也成啊。

  就在二人话题聊完之际,李钰带着皇帝的圣旨来了。

  傅少奇:“李钰?”

  邵准起身相迎。

  李钰打开圣旨:“陛下有旨。”

  二人齐跪下。

  李钰看了邵准一眼:“陛下有旨,瑾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德裕贵妃之义女嘉禾,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十一子,适婚娶之时,当择成家立业。值嘉禾公主待宇闺中,与皇十一堪称天设地造,结为佳偶。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李钰还未念完邵准已经懵了。

  父皇把晏汀赐给我了?

  李钰再次提醒道:“瑾王殿下请接旨吧。”

  邵准接过第一眼确认人名。

  傅少奇怕皇帝使诈,替他问李钰:“可是潮州的晏汀?”

  李钰和蔼笑着:“自然是。”

  邵准兴奋难抑的收好圣旨,细看他眼睛里都有泪光了。

  李钰补充:“陛下传殿下入琼华殿,嘉禾公主也在,应该是去商谈婚事的,殿下要换身衣裳么?”

  “不用。”邵准迫不及待的往外走了,“我随你去。”

  傅少奇笑着喊:“记得我方才说的那件事。”

  邵准兴奋得双眼惨红,他回头指了指傅少奇:“等着吃我的喜酒。”

  另一边的晏汀也是刚与沈婧娴乘着抵达宫门就被皇帝派来的人给叫住了。

  阿毛探出头去:“谁?”

  公公举着圣旨:“陛下有旨。”

  沈婧娴也探出头:“给谁的?”

  公公:“公主殿下。”

  晏汀正衣襟后下车接旨,在听到皇帝要把她给邵准时,反应最大的并不是她,而是一旁的沈婧娴与阿毛。

  公公宣完圣旨却见晏汀没有想要起身接旨的欲望。

  他疑惑的看向沈婧娴。

  少顷后,晏汀徐徐起身,接过圣旨看了看,十分冷静的问:“陛下呢?”

  “在琼华殿呢。”

  晏汀转身与沈婧娴辞行后随公公去往琼华殿。

  等晏汀走,阿毛激动:“小姐……”

  沈婧娴倏的转身回到马车。

  晏汀抵达琼华殿时正好与飞奔过来的邵准在半道上遇见,邵准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趁着宫娥太监低头,他兴奋的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晏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怎……怎么了?”邵准怕她想起来了,“你记起什么了?”

  邵准的反应倒是让她更加坚信自己今天听到的:“你怕我记起来什么?”

  邵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人一句话就问得语无伦次。

  他结巴着说:“没……没有,我就是……怕你头疼。”

  晏汀又是冷不丁的一笑。

  见状他更加害怕,转头就问那些太监:“今日公主是去了哪里?”

  “公主殿下与沈小姐出的宫,奴才……奴才不知道是去……”

  晏汀打住:“我没什么。”

  说完冲他笑了笑。

  邵准见她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冷漠心里那块卡在喉咙的石头才算沉下。

  不过……

  等回完皇帝,他还是要去调查一下,沈婧娴到底是带晏汀去了哪里,怎么就一天,人就变了样。

  但现在他关心的可不是这个。

  皇帝见到二人手拉着手入殿谢恩终于也放下了心里的执念。

  “都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让人给他们俩摆了绣墩:“今日朕召你们来,是为了你们的终身大事,朕知道十一心仪你已久。”

  邵准下意识握紧晏汀的手。

  晏汀用余光冷淡的瞟了一眼没说话。

  “所以,朕打算成人之美,不过,朕丑话摆在这前头了,瑾王妃,不能是她,朕还是比较中意国公府的沈婧娴,以安,你以为如何?”

  邵准勃怒:“什么?”

  皇帝压了压手让他冷静:“朕在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晏汀不禁发笑。

  她是嫁过人的人,又怎么能成瑾王妃,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吗。

  皇帝话里的意思隐晦。

  邵准不想晏汀知道那些事所以也没有当场再理论此事。

  不过……

  他说:“我不会要沈婧娴。”

  皇帝早知道他有想法了,所以也提前有了应对之策。

  “朕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两个一起要;要么就一个也别要。”

  “你自个选吧。”

  邵准:“……”

  李钰好心在一旁提醒:“不过是多娶一个,殿下不喜欢,大可以晾着嘛,陛下要您娶沈女,不过是为了堵大臣的口,殿下应该能明白的。”

  他忽然跪下:“儿臣愿担任平安鋆的威武大将军,唯一的要求就是——儿臣只要晏汀。”

  皇帝:“……”

  李钰慌张的看向皇帝,这不是等同逼迫皇帝嘛。

  现在征讨安鋆主帅一职空缺,眼下朝中除了邵准似乎别无人选,他以这个来向皇帝谈判,这分明就是等于逼皇帝答应。

  晏汀心跳加速的看向皇帝。

  皇帝疾步下来:“你当真?”

  邵准眼神无比坚定:“我只要她,不多不少。”

  皇帝:“……”

  -

  终于得偿所愿的邵准在刚出正殿就捧着晏汀的脸蛋索吻了,逼得她后腰抵在楠木架子上,衣襟在挣扎之中也散了,她心痒难耐的伸手去堵,男人却还是一意孤行的吻了她好久,最后搂着她一把摁进怀里。

  秋冬入殿见状连忙退出去。

  “有人……”

  邵准捏着她快滴血的脸蛋笑:“父皇已经把你给我了,孤在合法行驶夫君权利。”

  晏汀:“……”

  等二人在殿内缠绵片刻后,秋冬进去把德裕贵妃的事说了。

  “娘娘说让你们把婚事趁早办了,否则……就要等三年后。”

  按大燕律例,丁忧三年方可完婚。

  邵准:“……”

  晏汀捂着鼻子冲到了德裕贵妃榻前抽泣。

  德裕贵妃含笑看着她:“嘉禾,本宫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说,以安,你们都先出去侯着。”

  “是。”

  德裕贵妃拉过晏汀的小手交代:“本宫活不了多久了。”

  “母妃……”晏汀泣不成声的趴在榻上笑声啜泣。

  “所以,趁着本宫还在,本宫想你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本宫知道你受罪了,本宫也知道自己那荒唐儿子做的荒唐事,可他对你的喜欢是打心眼里的,本宫也知道你对他恨之入骨。”

  “……什么?”

  晏汀越发听不明白了。

  德裕贵妃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明白,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她总要临死之前做些什么。

  她摸着晏汀的头讲:“若你以后想起来了,就还请念在我的面子,不要再记恨以安了咳咳咳……”

  “母妃……”晏汀匆忙去寻茶水来给德裕贵妃顺气。

  德裕贵妃不喝,只是抓住她的手:“你先答应我,晏汀,你先答应了……”

  “我……”晏汀哭着点头,“我答应。母妃待我如此好,母妃说的我都答应,母妃将哥哥视为命根子,日后,我必定全心全意待他。”

  “好孩子……”

  晏汀出去时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邵准也进去与德裕贵妃聊了近半个时辰,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他便以这个为由,索性就留下来。

  秋冬欲给他收拾房间时。

  邵准叫住:“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与她一间即可。”

  晏汀:“……”

  秋冬羞红着脸欸了一声。

  不过邵准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是在德裕贵妃榻前守夜,晏汀原也是想陪着他的,只是邵准不许。

  “万一你也没了……”

  晏汀:“……”

  邵准一笑捏她的脸:“这是一个儿子该尽的孝道。”

  又打趣她:“这都还没过门,就开始孝顺父母了?”

  晏汀:“……”

  逗完她,他伸手搂住:“汀儿,母妃快离我而去,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想起今日沈婧娴带她看到的那些事晏汀闭上了眼睛。

  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一边是看上去似乎很爱她却满是可疑之处的男人。

  一边是看上去心善却没安好心的女人。

  两个人的说法完全不同。

  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

  德裕贵妃病了,秋冬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有时间管琼华宫的人,几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拿着私房钱去找人算卦,听说算卦的很灵验,不少人闻风而至,夏婵将此事禀报给了晏汀,想让她去清理宫中的不良现象。

  就在一处废弃宫殿庭院内,蜂拥而挤着一堆人,设施虽简却也齐全,插在地上的一杆幡写着——十文一卦,概不退款。

  桌上铜钱若干,桃木制的签简一个,罗盘一个,衣务若干。

  “这卦怎样?”

  问这话的人有些焦急。

  “嘶~”

  “不……不好吗?”

  “此乃大凶之兆啊,劝你早些留下遗言。”

  “什么?”

  听见那人似乎是被什么给卡住了喉咙,下一秒双眼一瞪,往后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一旁等着算卦的人伸手一抹,竟已经断了气。

  宫里人什么没见过,只是片刻惊恐,很快就让人把尸体抬走了。

  晏汀皱着眉头望眼欲穿的想要看清楚这道士的女长相。

  她总觉得熟悉。

  “啧啧——”

  “原本还有几天活成的,怎么把自己给吓死了,赶紧的下一个交钱。”

  下一个正是轮到了琼华殿的小宫娥,小宫娥把自己积攒许久的铜板全部给了女道士,满是期待的从桃木桶里抽出简。

  那女道士穿着宫女的服饰。

  见过方才那惊奇的一幕,夏蝉对这道士也有了几分好奇,所以并没有攒动她进去打搅。

  女道士接过眯着眼睛看。

  小宫娥说:“求姻缘。”

  “我老家有个表哥一直在等着我回老家成亲,可是……我得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可还要熬三年,到时候,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等我。”

  女道士放下签:“就在这几日。”

  “什么?”

  “你的姻缘就在这几日。”

  小宫娥一头雾水的让人推开腾地,她原还想再问几句,却一转头发现了晏汀,当即吓得跪地求饶。

  宫中不许聚众赌博。

  也不许江湖术士以给人算卦的名义欺名盗世。

  “公主殿下……”

  其他人也吓得纷纷跪地听候发落,那女道士正想收拾东西逃跑,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晏汀的脸,当即钱都不要了,撒腿就开始狂奔,只不过跑进了死胡同,被夏婵给逮了回去,并摁跪的地上等待处置。

  女道士替自己辩解:“我当真没有骗人,我的卦可灵验了。”

  晏汀盯着她:“那你帮我算一卦。”

  这位女道士正是之前佛印寺负责收香火钱的小尼姑,自从因“偷”沈婧娴金钗一事被赶出来后,走投无路之下四处辗转进了宫,进宫不到两个月又开始不本分了,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说错——她的卦很灵验。

  否则也不会又那么多人愿意过来当这个冤大头。

  晏汀之所以让她算卦。

  正是因为她刚刚给琼华殿那小宫娥算的那一姻缘卦。

  因为她听见德裕贵妃与秋冬嘱咐过,待她一走,就把宫里的所有宫女全部放出宫。

  这件事,只有秋冬和她知道。

  但是这女道士却算了出来。

  看样子不是徒有虚名。

  晏汀重复一遍:“请您给我算一卦。”

  小尼姑哪里还敢给她算卦啊。

  当即摇头表示:“我不会算,我都是诓人的,我压根就……”

  “既然你伏罪了,那……”

  “等等!”小尼姑叫住,她拿起签筒给她,“你抽一个。”

  晏汀随手拿了一个。

  小尼姑问:“你要算什么?”

  其实晏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算什么,只不过……她心中有些许疑问,但是又不知如何去解开这些疑团。

  她答:“你随便算。”

  小尼姑接过拿桃签一看,当即瞳孔放大,怔怔的抬头盯着晏汀,就是这一眼,晏汀脑海中无数个画面哐哧哐哧的闪过,最后停在了雨夜送别晏父的那一瞬,她追着轮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精疲力竭的倒在邵准怀里。

  夏婵见晏汀表情一眼遂而发问小尼姑:“这卦……如何?”

  小尼姑咽下口水:“大明之兆。”

  晏汀无声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断有画面浮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帮我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她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让佛祖看看你有多放荡——”

  “……”

  好几滴酸涩的眼泪砸在地上,晏汀悄无声息的低头抹了抹。

  夏婵轻声问道:“怎么了?”

  晏汀摇摇头:“风太大了。”

  说完人轻飘飘的往外走。

  夏婵看了看小尼姑不知如何发落,她出声叫住:“公主殿下,她如何处置……”

  晏汀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放了吧。”

  夏婵:“……”

  小尼姑赶紧从地上爬起,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东西,撒腿就开往宫外逃了。

  夏婵不解:“你不是没事了吗?”

  小尼姑哎呀一声叹气:“我要躲的是你们的瑾王殿下。”

  说完人就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