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悠悠宫事长>第140章 去年天气旧亭台1

  今上望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似乎面前人从未相识一般,他几次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闭口来,如此几次后,他才苦笑说“你变了。朕从来以为你只是我的秋白,却不料,如今你已是国朝的邵贵妃。”

  秋白提裙起身,插手交握间垂首躬身“妾为官家嫔御,一直尽心侍奉。妾只是希冀官家在这四方城中过的更自在,可妾做不到。”

  今上撑案起身,望向廊下,盛夏的芙蕖开的极好,丝毫不受伤悲沾染。今上感慨说“还记得初见你时,你同朕说的那些话…”

  秋白眸中染上水汽,两年荏苒,如今好似真的物是人非了“那时妾只为尚服局内人,纵使有错,亦不过是尚服教导两句。而如今…”

  今上抬首与她对视,秋白的眼波平静如常,今上的眼光中却带着十足的惋惜与伤感“朕从小娘娘命,你可以回去了。”秋白闻言,再次下拜叩首,后转身告辞回观月阁。

  五个月后。今上已然三月未入禁庭,周、夏几位娘子亦不急,司空见惯般淡薄。纵使有人偶然提起,那亦不过一句玩笑话。

  吴娘子的女儿早会走路,今日来观月阁同平括与温恭一处玩。周娘子感慨说“二哥都快六个月了,官家…未来瞧瞧吗…”

  高娘子拉着女儿的手笑说“二姐都快忘了该叫官家爹爹了,如今成日姐姐,姐姐喊的很开心。”此刻吴娘子亦说“听说台谏提起官家未有中宫的事,劝谏官家早立中宫。”

  夏娘子闻言道“官家应允了?”高娘子笑说“哪有那样快?官家只说要回去想想,但小娘娘已然将两位养女皆接入了禁庭,可见是志在必得。”

  吴娘子笑说“若说官家的中宫,当年大娘娘为官家相看的邓家嫡次女,今岁已然二十三了,却还未嫁。”

  周娘子亦跟话“便是那位与官家同月同日生,只短官家一岁的邓姑娘么?”

  夏娘子点头“正是她。当年要聘官家时,脸上不知怎地出了疹子,误了良辰吉时,便不能嫁入东宫,后大娘娘大去,便再无人提起这门亲事了。”

  夏娘子回说“身份确佳,邓相公如今正是官家倚重的枢密院相公,可听闻她将庶出的长姐压的毫无地位,最后邓家将庶女低嫁给了普通人家。”

  高娘子闻言想了一想,说“我待字闺中时,跟随母亲一同去赴大娘娘的宴,曾见过她。那时她正斥责一位年岁很小的内人,说她奉茶时不稳,将茶水溅到她的衣裙上去了。让如此锱铢必较之人做中宫,那我们的日子必定要不好过了…”

  夏娘子接说“那可未必。小娘娘殿中的韩、吕两位姑娘亦是出自名门,且无人在京中任职,更要紧的是官家敬重小娘娘,对她举荐的人不免要高看两眼。”

  秋白只含笑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后周娘子问“贵妃怎么不说话?贵妃为官家育两子一女,可想过要为中宫么?”

  秋白笑说“我出身商家,本也不配为中宫,如今只希望未来的圣人贤良淑德,可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几人闻言点头,都与女儿玩起来,周娘子见秋白神色微有黯然,说“其实…如今皇子都为你所出,这中宫未必不能是你的,只是如今官家…”说罢她又长叹一声。

  一月后,今上从台谏议,召五位贵媛入禁庭。是日秋白在小娘娘处见了她们,有尚宫一一指给她们瞧,分别是邓、韩、吕、齐、柏五位姑娘,因现在尚不是今上嫔御,暂称姑娘。

  秋白始终颔首,先将几人容貌举止一一打量过,后小娘娘与秋白说“贵妃,吾已与官家商议好,便请你代为管束这五位姑娘。”

  秋白起身,插手作礼“妾领命。”小娘娘点点头“吾已命人辟出了合方殿,请五位贵女入居,今日亦算是拜谒过吾与众娘子,可各回阁中歇息。”

  秋白等人再次施礼恭送,后周娘子对秋白说“我瞧邓氏方才一直横眉竖目的,真不像是个善类。”

  夏娘子亦说“齐家与柏家的只不过是台谏举荐上来的贵女,无半点依傍,此次中宫只会在其余三人中择一。”

  周娘子感慨“一位是大娘娘看中的儿媳,另两位是小娘娘教导出的养女,便是官家亦会觉得难选吧。”

  几日后,司宫令亲自来观月阁,彼时秋白正握着二哥的手教他喊姐姐。见司宫令来便问“怎么了?”

  司宫令施礼“邵娘子,合方殿出事了。今日尚服局依照惯例送头面过去,却不料邓、韩两位姑娘争锋,邓姑娘还险些殴伤了韩姑娘,小娘娘因要避嫌,便请您去决断。”

  秋白起身,香缘即去搀扶她,她至合方阁时,见两人均被押跪在地上,邓氏见是她来,便挣扎要起身。秋白示意内侍放开她,她即自行起身。

  秋白静看了她片刻,最后是司宫令出言提醒“邓姑娘,你见邵娘子,半点礼数都没有吗?”邓氏扬下颚“商人之女,怎配让我施礼。”

  众人闻言大惊,司宫令睹秋白面色后斥她说“放肆!来人,将她押下!”秋白示意内侍退去,望着案上的茶汤说“邓姑娘不服我可以,但韩姑娘与你同出名门,你可以不服,但不能不敬。”

  此刻一位内人上前禀说“邵娘子,今日奴奉命送头面至合方阁,请姑娘们挑选。却不想两位姑娘看中了一样头面,争吵不休,奴规劝不住,还请邵娘子责罚。”

  秋白睨韩、邓二人“既是出自名门,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却为一套头面争抢,还差点殴伤彼此,两位如此气度,当真令我敬服。”

  韩氏膝行向前“贵妃恕罪。奴实不是特地与邓氏相争,只是那套头面是奴先看中的,邓氏自矜身份定要来抢,还说奴是小娘娘看中的,她是大娘娘看中的,高下立见…”

  秋白拍案,内人都跪了下去。她偏眼睨邓氏,邓氏毫不怯懦,亦瞋目怒视。

  秋白半刻后反笑说“昔日□□妃李氏家门显赫,□□甚喜之,欲以其为后,然其性骄横,是以台谏不允,帝置之不理。然一年后,帝从台谏议,立张氏为后,李氏闻讯郁郁而终。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为中宫不仅要显赫家世,更要高尚德行。”

  韩、邓两人听后,韩氏叩首“奴记下了,谢邵娘子教诲。”邓氏却不以为然“商人重利轻别离,邵娘子自然是善利之人。”

  秋白起身,行于邓氏身侧,笑说“邓姑娘自诩曾为大娘娘看中的官家妻,可官家如今已是今上,中宫不仅是他的妻,更是天下人仰望的国母,是国朝的皇后,邓姑娘若不懂这道理,便会与心中所求失之交臂。”

  邓氏气恼,偏眼说“你是什么出身什么见识?待我成了圣人,定要你…”

  秋白含笑打断“待你成圣人,我必从嫔御拜中宫之礼前去拜谒。可若你一夕不为圣人,便还是姑娘。礼制如此,姑娘莫要过分自诩。”

  她出门时,见几位姑娘均候在阁外,见她皆下拜行礼。秋白问“她们二人争吵,你们可曾听见?”几人均应“是”,秋白笑说“既已听见,还能岿然不动,果然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啊。”

  几日后入夜,秋白正要歇下。福宁殿的副都知却匆匆来报“邵娘子,官家醉酒,臣想请娘子过去看顾。”

  秋白见状起身更衣,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官家怎会醉酒?”副都知答说“今日小娘娘与官家谈起立圣人之事…”

  秋白颔首,表已明,于是随他前往福宁殿,福宁殿灯火通明,内侍及蔺尚宫均候在殿外,蔺棋见秋白来,如得大赦,上前说“邵娘子万请当心,官家今日愠大。”

  秋白提裙,轻轻踏进去。今上听见有响动,又将一个酒杯砸在她足旁“出去!”秋白未有惊慌,只是继续向前走,走到他身边时,轻握他的手,蹲下身来“官家。”

  今上猛然起身,因看的模糊,便用手去擦眼睛。秋白见状取出绢子替他去擦,今上却一把将她搂住。秋白未及擦完,无奈只好轻拍他的背脊“官家…”

  今上忽地将她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去。秋白不知所以,想劝说的话一时间忘了个干净。今上将她放于软榻上,抬起她的下颚来,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两年多的时光,他一向是节制温存的人,聪不像今日这般,他一壁不停,一壁去扯她的襦裙系带,顺着力道吻在秋白脖颈之上,秋白自然感受到他的急切,浓郁的酒气围绕在床笫间,他口中呢喃不停,秋白倾耳去听,是她的名字。

  她双眸中衔着的泪水滑落下来,他仍旧一声声的唤着“秋白”,从头至尾。待事毕后,他终于睡去。秋白兀自起身穿衣,踏入福宁殿时,候在外室的内侍都吃了一惊。蔺棋上前躬身说“娘子怎么了?”

  秋白摇头,对她说“我回阁去了,官家已歇下,若官家再有甚么需要,遣人来观月告知我就是,先命人熬解酒汤,待官家醒了再奉上。”

  蔺棋颔首,说“奴还有几句话欲对娘子说,奴送娘子回观月阁罢。”秋白闻言点头,蔺棋亲自提灯送秋白回观月阁,路上对秋白说“官家其实并未忘记您,只是陶、顾两位娘子相继薨逝,官家心底有了芥蒂。当日顾娘子翩然作舞,于官家和她自己,其实都是最后的成全。顾氏擅歌舞,亦因此得幸,最终能一舞后得以解脱,已是最好的归宿。”

  秋白看她“官家怨我不曾看顾好顾娘子,可她…”蔺棋笑说“娘子说笑,官家那时情急,说出的话并不可信。如今官家与娘子有了龃龉,亦只因娘子过分看重为嫔御的德行,想娘子昔日,便没有同顾、陶两位娘子一样的小女儿模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