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悠悠宫事长>第36章 三秀标姿颖不凡3

  原是如此,当年是一道懿旨挡住了真相,让两个本该毫无间隙的人成为了如今的这个样子。我在燕仪离去后亦行于宫道上,我想起每一个娘子饮泣郁郁的日子,也许便是今日,我可以略略报答,尽管此事会牵扯我自己。我先去御膳房拿了一道娘子常做的点心,接着便往紫宸殿去。我向门外候着的人传话,他客气的请我稍候,随后便入内去禀官家。后他对我说,请我将东西交给他,随后便会闵娘子处。我颔首又言“奴婢另有话要上禀天听,可否再劳通禀?”他又作揖入内,片刻后向我躬身请我入内。

  今上落座于平日处置公事的勤晖殿中。我入内便依礼向他请安。他问“你有何要事?忻颖有话从不让宫娥前来说的。”我继续拜下,并直言“当年的避子药,是惠康宫赐下的。”他骤然停住手中继续翻奏折的动作,停一刻说“你说什么?”我复言一遍。他问“那太后为何要这样做?”我默然后说“大抵是盼望盛娘子先诞下皇子。”他停了足足一炷香才说“她为何不来?”

  我叩首答道“闵娘子并不知奴婢前来。”

  今上诧异道“此事你从何而知?”

  我答“今日偶然路经悦禾亭,听见了太后宫中女官与燕仪的谈话。”

  今上又问“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是此话真的?”

  我微微抬首,又重新向他叩首下去“闵娘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们长久沉默后,他起身道“她为何会答应…她为何不来找朕?”

  我缓缓回答“娘子体贴,不愿因自身之事烦扰圣听,更何况若娘子说了什么,会搭上她一家老小性命。”

  今上显有愠意,压下后说“你今日前来,便不怕搭上你一家人的性命吗?”

  我说“是以还望官家开恩,奴婢感激不尽。”今上问“今日并非燕仪前来,你服侍忻颍日子尚短,为何愿意舍身犯险?”

  我回答“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今上问“你读过书?”我颔首“这话曾听闵娘子说过。”今上问“这句话,她曾用在谁身上?”我答“娘子当时对此话略有改动,娘子说的是—君以真心待我,我必真心报之。”我在捕捉到他的笑意后低下头去,默然离去。

  我回去时娘子方用晚膳,她见我回来问“今日怎么回来迟了?”我笑说“今日见膳房做了几道娘子喜食的点心,是以一直在那处候着,只等做好了才回来。”闵娘子感怀道“从前这些杂事哪里用的着你去做呢,到底还是我开罪了官家…”我闻言立刻回说“并非娘子所想这样。今儿本去尚衣局给您瞧衣裳去的,后来顺而到了膳房,便想着取两道点心回来盼娘子开怀的,不想倒弄巧成拙,向娘子请罪。”

  闵娘子闻言扶起我,将手上的一个雕花玉镯褪于我腕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闻言反握住她的手“娘子言重了,这些时日能追随娘子,是奴婢的福气。”

  她蹙了蹙眉头,只听一声喟叹,便不再有后话。晚间她闲而无事,只在廊下静坐,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子出神。我心中疑惑为何今日官家反而来的更迟了。直到有禀各宫消息的宫娥悄声与我说“盛娘子如今降至郡君位分了。”我颔首算是应下了,又多问一句“是何罪名?”她回说“御前失礼。”这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足矣惩戒一个将将失女的母亲了。

  燕仪为闵娘子换茶时轻声说“如今盛娘子已是郡君了。”闵娘子端茶手轻有一晃,又询“盛娘子?妆和帝姬的事还未过去,你怕是听差了。”燕仪说“听闻是御前失礼,引得官家盛怒。”闵娘子重新将茶盏放回桌上,长久颔首后说“她的事今后休要提了,再提起…无疑是雪上加霜。”后头有位侍奉有些日子的宫娥抱怨一句“官家前些日子有意为曹娘子擢升,怎么却没提起娘子您呢?”

  闵娘子清冷的眸光扫过那宫娥,“官家之意,也可随意揣测吗?揣测君心乃大罪,出言不逊,御前无状是什么后果,你们不知吗?”这是我侍奉她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动怒,竟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事,而是为了今上的事,昔日有宫娥冒犯她的名讳,将颖字说出了口,后经燕仪指出那位宫娥立即便向她请罪,而她当时不过一笑而过。而如今一个宫娥的一句抱怨竟引得她如此动怒,她的心思,我今日算懂了一分了。

  在场的宫娥均下拜,而她一直望着那宫娥后说“官家的圣明决断,于我竺秋宫,我不想再听到任何非议。”

  我等均答“是”,才缓缓起身。闻外头禀说今上圣驾已往竺秋宫来,才见闵娘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笑容。

  但今上今日神色阴沉,自远处走来倒好似是来兴师问罪的。闵娘子迎出去时见今上亦仅着单衣,忙解下自己的氅衣递与宫人,令宫人为今上披上。今上见闵娘子如此,更是动容,直接挽她手往内行去。

  我等随后入内,见今上与娘子坐

  坐于软榻上,今上与娘子手始终交握着,许久今上才打破了安静,说“允琮若还在世,应比长帝姬还要大了罢。”娘子闻言,眸中倏尔有泪,燕仪大惊望向我,许久娘子回说“都是妾无福,留不住咱们的孩子。”

  今上望着闵娘子,或许今生唯有他们二人能感受到彼此的痛苦。骨肉亲情,更何况那孩子就要满周岁了。“允琮永远都是朕的长子,永远都是。”今上于娘子面前,已经很久很久未用“朕”这个字了。但我明白这个字的份量,既然是他的长子,那便是我朝的皇长子。此后的哪位娘子若诞下皇子,亦仅为庶次子,身份上既皆为庶子,便无谁比谁的身份更高些。娘子望了他许久,他见娘子神色一点点的哀伤下去,说“今日我来迟了,还未曾用晚膳,不知你晚间用的是什么?”

  娘子笑笑“不过平常的。”她随即示意我与燕仪下去豫备膳食。

  直到呈膳时分,今上方问“今日听见一句有趣的话,亦说与你听。”他缓而一笑方说“有人说,阖宫嫔御,唯有你能诞下皇子,其余人等,但可诞下帝姬。”

  我见娘子手中银筷微动,她抬起头来凝望今上。今上续道“这一岁内,柳、盛二人连添了两位帝姬…大抵是上天不悯,令我这些年再无皇子。”说罢今上再紧握娘子手说“忻颖,能再为我生一个孩子吗?”

  我与燕仪面面相觑,皆因今上用的是恳求的口气,而闵娘子看着他,很久亦未回答。

  直到今上命我等告退,娘子才开口说“只要你还愿意…”她的话没有说完,今上已将她抱起朝内室走去。

  小剧场—忻颖视角

  被他抱起那一刹那,我心中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这段时日以来的愧疚自责,没有了一心弥补。直到他解开我的襦裙系带,只余一件亵衣时,却停住了手。我明白他终究对我心有隔阂,我为了家族的安危辜负了他,可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又何不是如此呢?

  我微微起身,迎上他的唇。记得嫁给他的这些时日里啊,床笫之事我从未主动过,他亦向来是笑说我木讷的。我不晓得其余娘子是如何侍寝的,但每次见到盛娘子的时候,我都觉得,她们更能让他在此事上尽兴。

  他感觉到了我的动作,揽着我的手轻而易举的解开我亵衣的带子,随后缓缓揽着我平躺了下去。事毕后,他抚着我肩膀处说“你竟又消瘦了这样多…”我笑着接上了话“前些日子胃脾不适,食欲不佳才会如此,这些日子已经见好了,今日宫娥去取糕点,还多用了几块。”

  他问“如今膳房如此懒怠,连取糕点之事都要劳你身侧宫人亲自去?”我不答,这些时日虽说他对我好似如旧,却疏离了很多。我很想对他说出避子汤之事的真相,但我知道我不能说出口。我见他亦一直没有睡,便靠于他身侧说“若有一日妾有了错失,却是因一个说不出口的缘由,官家会原谅妾吗?”他许久不语,我等了很久不免悲从中来,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莞尔他伸臂环住我,温和的气息在我耳畔掠过“忻颖,我们都有身不由己却必要做的事,尽管知道是错失,会伤人,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若你身上有这样的事,我又怎么会怨你呢?我曾发愿,要一世护着你,若要你做有违心意的事,便是我无能了。”

  我终是心中宽解,却不禁动容于他的心意“妾当真配不上官家如此真心相待。”他一下一下抚着我散落的鬘发,说“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胡话,不过若你实在有愧的话,不如近日养好身子,少让我为你担忧些。”

  小剧场结束—

  翌日。我照常当值,晨起同燕仪一起去服侍今上和娘子起身。娘子今日的脸色很好,尤其是神色亦不再郁郁了。她见是我,还笑询了我一句“昨儿送你的珠镯怎么摘下了?”今上也随而顾首,我答“娘子所赐之物,已经好生收着了,不敢随意戴出来招摇。”她笑说“也不是什么名贵饰物,有什么不敢?”今上也问“我倒欲知,你把哪只珠镯送她了?我前些日子刚着人送来的那一对吗?”娘子一面自己拢着鬘发一面答说“是妾于家中的时候,那年过生辰时,与父亲交好的送来些贺礼,妾瞧这只有眼缘,戴了许多年了,如今样式都旧了,也不名贵,不过是图个心意罢了。”

  今上亦笑说“我看着也是。你这里总是老样子,前些日子我去瞧长帝姬时,见你曹姐姐都更换了屋中陈设,便是你节俭也不至如此,倒像是我克扣了你俸禄一样。后来我想,往年的年节赏赐都是绵双为首,你为其次的,按说盛氏位次远于你后,可年年都要折腾,今年年节,你可令宫人忙碌一番。”闵娘子手里摆弄一个插梳,闻言只是笑“听闻去岁灾荒不断,妾身居后宫,也不能真正出些什么力。但听闻几个月前官家您躬行节俭,将每日例菜削减半数,不知今年收成如何…若是再不太好,不若先节省着罢。”

  今上听闻此事变了脸色“说起此事来,那么些银钱拨了下去,却通通被贪官污吏给拢了去,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太平。”闵娘子不再往下说了,这事我们多少知道,那次的赈灾使是曹娘子之父,她父亲多年兢兢业业,近年年迈体弱,对于下头的事多让身边人督办,可惜出了岔子。今上只好让他告老还乡以平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