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悠悠宫事长>第27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2

  她问“这些年来,有那么多新的家人子都入了宫,她们年轻动人,难道一个合你心意的都没有吗?”

  他笑笑,答说“你走后,我便再无心采选。这些年,没有嫔御侍奉在旁,更没有孩子的出生,如今,你的两个孩子会是我这辈子最疼爱的两个孩子。”

  秋筠讶异“你见过他们了?”他莞尔笑了笑说“不止见过,那位小姑娘还质问我说,为何要做出抛妻弃子的恶行,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气势,真像是天家的帝姬,也像是你教养出的好孩子。”

  秋筠停了停方说“阿思一向是温和懂事的,对于长辈一向尊敬守礼数的,只在此事上,有次出城有人以此为难,才让她对此事颇为介意。”

  今上不过从容一笑“她后来确实向我行深礼以表歉意,并带我去找你的。小小年纪礼数周全,亦有长姐风范,十分呵护亲弟。我小时候也渴望能有一位姐姐,只可惜我为母亲的长子,后来生下的两位妹妹,也相继夭折了。”

  秋筠的手抚于他上,在沉默中仍旧用和煦温暖的目光融化着他心中多年的孤独。

  终于在漫长的路途过后,今上与秋筠到达了京城。京城显然是为迎他做了一番准备的,京城里两侧站满了护卫的兵卒,迎在门口的唯有几名御前女官。

  可想这些年敬妃于宫里是何等风光,没了秋筠又没了恭禾郡主,她于后宫里呼风唤雨应是容易的很吧。再偏眼一看,看旁边有两人匆匆赶来,那娘子一身夫人装束,挽着夫君的手,两人神情焦急,秋筠恬淡一笑,自己与他,应是没有这一天的罢。时时刻刻留神着仪态端庄,她微微颔首,神色有些黯然。今上显是观察着她的每一分神色,瞧见她看见那二人时有落寞之色,然外面已有中贵人请他与秋筠下车,他便先行扶了人下车去,后又亲扶秋筠下车来。来迎的各司尚宫中,只见今上亲挽许娘子手,向前走去。许娘子虽偶尔也挣一挣,但今上却毫无反应,依旧挽她手。走近了秋筠才看到方才欣羡的那两人正是敏怡与其夫淮之。她见秋筠并不以礼拜下,只是上前诚挚言“你总算是回来了。”

  今上吩咐诸位起身后,又与敏怡笑说“赵娘子十分牵挂你,以至于如今与淮之昏礼还未行,只等着你回来行呢。说是若能请当今中宫殿下往昏礼,乃是莫大的荣幸。”

  几人寒暄几句,便有太后宫寝专门服侍的女官前来告禀,她先行一礼,恭谨言道“太后请许娘子往万昌殿去。”

  万昌殿。万世其昌,取自国运昌盛,愿我朝延续千秋之意,更有祝祷今上万岁,福气延绵之意。为本朝举办节庆佳礼,祭祀祖宗之地。秋筠自然晓得其中意思,微微颔首欲答,却被今上截住“母亲若惦记秋筠,自当是明日朕与梓童同往母亲处致礼的。”这一句话,在场震惊。秋筠名分不正,虽有立后圣旨名于天下,然其于今上病重时自请出宫,可谓不可共苦,然今上如今不仅没有对她冷淡漠视,还大有恩宠优渥之意。

  那宫人又一礼“还请许娘子更衣,随我速往万昌殿去。”

  今上显有不耐“秋筠名分为中宫,岂可只得你娘子二字相称?在宫中侍奉多年,又是得倚重的女官,若人人皆得你此语,轻视中宫,那么夫妇一体,岂不亦要轻视朕?”

  那女官微微颔首“陛下息怒,下官无意冒犯君威,只是名分未定,昏礼未行,且时过境迁,六年荏苒,如今骤然令后宫知中宫之事,岂不突兀?反则,陛下明旨,贤德上佳者为后,如此危难多舛之时她却弃陛下而去,此为有失德行,陛下若以她为后,六宫女官怎能心服口服?”

  今上一声冷笑后沉然道“女官侍奉母亲多年,想必耳目昏聩,如今尽出如此悖逆之语,既如此,女官便归家养老去,四司六局既主事在此,便当下除名外遣。”

  一声“慢着”,只见是太后来了,六年不见,她倒也衰老了不少,然如今一身装束却是节庆上的正经打扮。是从万昌殿来,还未来得及换了平时的装束。众人遂又向她问安。她的目光唯独落在秋筠身上,说“昭仪回来了。”

  这一声昭仪出口,在场的女官们又伏了下去。莫说当年秋筠离宫之时圣旨已下,就算太后不想称秋筠为中宫,但她还是惠妃,而昭仪,不过是她蒙冤后的位分。众人皆觑着今上的每一分神色,只见他如今脸色愈发不好,更显怒意。但秋筠并不在意,只是上前又行一礼“妾恭请太后娘娘大安。”太后呵一声笑出来“走便走了,竟还有回来的一天,不知是你养尊处优惯了过不得苦日子还是旁的。”远处站着的阿思上前几步,近秋筠一步时止,同行一礼“您为长辈,母亲尊敬您不敢出言无状,然我为无知孩童,今晓您等事,思虽小而不通是非,却不得不多言几句。”

  太后瞧了瞧她,冷笑说“连孩子都有了,竟还回来?”

  阿思抬眼与她对视,虽只五岁但她目光中的冷意却令太后一震。“这是我父亲。”说罢她莞尔向今上屈膝。太后便回“一个无知孩童,自然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她既有了这身份,也得皇帝几分真意,如今又有了重回纸醉金迷的日子的机会,她自然不可能说你们的父亲是旁人。”

  阿思并不退让“这事上无他,一验便知。”此时苏璟上前一礼道“太后娘娘,帝姬如今尚未长开,与陛下并无太大相似。但请您细看皇子的容貌,臣自小侍奉陛下,一见便觉不假,还望娘娘明察。”太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阿君,后瞬而无语。她于长久沉思后说“这两个孩子可以鞠养于宫中,我会亲自抚养,但你还是要出宫去,如今让皇帝下旨,令你出宫修行,封号不改,俸禄仍常,你会是我朝永远的许惠妃,但皇后之位,只要我在一日,便一日不可能予你。”

  今上终于开口道“母亲还是因着当年的缘由?您曾逼过秋筠一回了,那一次我病重而没留住她,可这次我清醒的很,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她会不会给我带来伤害和不幸,母亲,秋筠是这世上对我至真至诚之人,若她想回来,我遣去的人又岂会一次次的扑空?今日若非偶然我亦不可能寻到她,母亲,秋筠于我心中,与您,与我之命一样重要,我不想失去她,这一辈子我只想与她携手同行。”

  太后神色难辨悲喜,只是略有一丝惊异,众人皆知,太后身家不高,是得当时皇帝抬举,一家子都吃穿不愁。她微微抬眼望向秋筠,开口“如今人证已死,死前再未留下任何证据。正司一向清正无私,皇帝你也亲赞过他为人公正,怎么如今他说的话到了你心上人身上,你反而不信了?这般偏袒,就算能说动我,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罢?”

  秋筠上前两步屈膝“太后娘娘这话谬了,虽说正司已然去了,但敬妃犹在不是吗?或许有些话,有些事,您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其实在。有些事有些人先入为主,自然难想出真相所在。而您今日之所以对妾报有成见和敌意,无非是因当年陛下病重的真相罢了,那妾于此斗胆请问您一句,当年为陛下诊治过的众太医们,究竟是真的不知陛下病况,还是蒙昧良心没有说出?”

  太后见秋筠明眸炯炯,却显然坚定不二,又续“观天司说的话是假的,你既早便知晓,又为何请旨离宫?如今何苦又说这话来显示你对他的情深意重呢?”

  秋筠淡然答道“妾早知此事必有端倪不差,但妾并不知到底是谁要谋害陛下,又或说,那人并不想真正令圣躬抱恙,她的最终目的在于妾。妾心系陛下,不愿以相守心爱之人身旁而令他遭受病痛折磨,但妾于后宫,一无人脉,二无权势。妾不知那些太医为何会一致不畏死的去替旁人办事欺瞒太后与妾,妾更不知究竟这不祥二字是不是能伤人的,但妾更不敢的,是拿妾心爱之人的安好去赌。妾当然可以继续留于宫中,留的长久些,或许那样早晚有一日,有那么几位太医会惧怕事情败露而说出真相,早晚有一日,陛下的病会好起来,而他对我的在乎和维护,足以让我继续留在宫中,留在他身边。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因为我那时已然明白,那个把他作为诱饵的人,是个十分了解我的人,她明白我的弱点我的在意,而她想求的是我的永远离开,而只要我离开了,她便不会再冒着风险令圣躬不豫下去。那么,在这个时候,难道坚持留下,不离开是能更加展现妾的情深意重吗?”

  在场的女眷都动容了,犹是赵敏怡,已然伏于淮之怀中落泪。秋筠终于又开口说“这天下的娘子们或都曾有过这样一位心上人,他病时你欲替他病,他痛时你欲替他痛,你恨不得他所承受的悲痛与失去都加诸于自己的身上,而把自己所有的幸福和欢愉转交给他。那一日正司来寻妾,妾当然亦想到这是一个为妾编织的华丽的陷阱,但即便是陷阱,是死局,妾也必须要坦然的走进去。因为若能用妾的牺牲换来他的安虞,妾甘之如饴。”

  太后又看了看她,莞尔说“我不知,你是这样伶牙俐齿的,还记得你初入宫时面见我,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的。那时候你于我那里第一次遥遥见他,我记得你连抬眼瞧他,都是不敢的。”

  秋筠报以一笑“卑微的动心也是动心,卑微隐藏的喜欢,也是喜欢,这世上的真意无论是存在于平等或是低云泥之别之间,都是动人的真意,情意不讲高低贵贱,只讲感人肺腑。今日若妾的存在会继续于陛下不利,妾根本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