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淇上了昆仑山。
他不敢动内力,也不敢用轻功,等他爬上去的时候,已经满天繁星了。
叶淇坐在一块大山石上,喘着气,仰头望着星空,他觉得,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
下方是群山,是葱郁的树林,上面是浩渺的星空,一望无际。叶淇坐在天地之间的山石上,迎着春风,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好像一片落叶,随时能被风吹走,然后飘向不知名的角落。
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叶淇心中懊悔,觉得下山一趟改变了他整个人生。那时的他,仿徨、迷惘,只想缩进被子里将自己掩藏起来。
可是现在,叶淇唇边却带着淡淡苦涩的笑。
如果他没有下山,他就不会遇见原择临。
如果没有遇见原择临,他便不会经历这么多曲折,见过这么多风景,也不会拥有如此纯粹的爱情。那么他的一生,只会像一片平平无奇的树叶,经历春华秋实,最后飘落人间。
因为遇见了他,让他的人生如同脚下的山峦,千里叠嶂,秀丽起伏,让他能腾起以最近的距离去接触璀璨的星河,飘然落下后,将满天星光盛进杯中,一生都不会再黯淡。
“原择临,这里的星星好美啊……”叶淇喃喃道,他扭头望向身边的空地,多么想此刻原择临能坐在他身旁,陪他一同领略这美好时光啊。
然而叶淇没有看到冷阳,孙婆婆也不在。
整个昆仑派都没有。
师父、师叔和许飞也都不在门派里。
余氏也离开了。
只有刘山川和其他师兄弟守着昆仑派。
奇怪,人都去哪了呢?
莫非,冷阳的身体还没好,下山去寻医了?
叶淇心里顿时一阵紧张,当晚便下山去了。
可是,等叶淇一回到山下的时候,他发现大家都在津津乐道的说一件大事:
魔教教主原择临要大婚了,就在八日后。
叶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恍惚了半天。
原择临要大婚了?和……和谁?
茶肆里,三五成群的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人士谈论着:
“诶,听说了么,前几日,魔教向各大门派广发请帖,说他们教主要大婚呢!”
“听说了听说了,这次啊,听说八大门派都要出席参加呢!”
“怎么回事?魔教与八大门派不是一向不合的么?”
“哎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个月前,七大门派受了天山派的欺骗,齐聚灵雾宫准备共同围剿魔教呢,结果,最后发现是罗开祥那伪君子的阴谋。你说说,当时七大门派可都叫嚣着要围剿人家呢,最后发现是上了当受了骗。万一人家原教主怀恨在心呢?你们忘了灵姬宫和孤影楼的下场了?这不,趁着这次机会,七大门派赶紧备好了贵重礼物,借着这次机会,明里祝贺新婚,暗里都是赔罪呢!”
“诶,那这次原教主要娶的人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据说,是一位江南的女子,是什么来路就不知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个朋友跟他们翼火门有些往来,据说那位女子是他们原教主的老相识了!还为原教主生下个儿子呢!”
“啊?连儿子都有了?!”
“可不是!据说,原教主已经接回了那孩子,大婚当时就要立他为天星教少主呢!”
叶淇的脸血色褪尽,只剩一片青色。
他双目失焦,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茶肆。
江南姑娘???
是那位帕子上绣了一个倩字的那个姑娘吗?
愿为东南风,长逝入君怀。
她终于投入到原择临的怀里了?
原择临以为他死了,所以,立刻就另娶新欢了?
不,是旧爱……那女子比他认得原择临在先啊。
两人还有了一个儿子?
原择临寻回了他的儿子了……
他有儿子了……
他要迎娶孩子的娘亲了……
叶淇浑浑噩噩的走着,眼花缭乱,林间的道路在眼前乱晃一气。
忽然,胸前有液体滴落。
叶淇低头一看,是黑红色的血。
低头间,鼻子里又有血又一滴滴的落下。
叶淇慌忙抬起袖子捂住鼻子。
他的左手连忙探入怀中,去找那位牛大夫给他延缓毒发的药丸。
铛一声,瓶子不慎从怀里掉到了地上。
药丸都滚落出来。
“不要啊!”叶淇哭着趴了下去,四处去拢向四面八方滚落的药丸。
叶淇连药丸带土的拢到了一堆,哭着将它们一颗一颗的放进小瓶子里。
这个药,的确是有效果的。
叶淇吃了一天就发现,毒性蔓延明显减缓了。
可是,药丸已经不多了。
“该吃药了,该吃药了。”叶淇哭道,将手心里剩下的三颗药丸急切的吃进了嘴里。
叶淇流着泪努力的嚼着,混着地上的沙石,崩到了牙、磨破了舌也浑然未觉。
叶淇喉头剧烈发哽,哽咽得他几乎无法咽下去。他颤抖着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呜咽着逼迫自己咽下去。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带着大自然的叹息。
叶淇将小瓶子放在胸口处紧紧的握着,痛哭出声,那小瓶子仿佛成了他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清晨,叶淇在路边搭上了一辆去西南山区的马车。
驾车的是对老夫妻。
马车上堆放着许多礼品。
叶淇拦下了马车,鞠了个躬,问道:“请问二位是不是往西南方向去的?”
妇人歪着头看了看他,“是啊,你也去那边吗?”
叶淇点点头,“请问两位能不能捎带我一程?我、我把钱都给你们!”叶淇掏出钱袋递给他们。
老先生打量着叶淇,忽然问道:“年轻人,你好像中了毒呢。”
叶淇眨眨眼睛,垂下眸,“我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我……我只想去看一位故人。”
妇人有些惊讶,望向老先生。
“上来吧。”老先生看了看叶淇手中的剑,说道。
“多谢!”叶淇又鞠了个躬。
马车上,叶淇抱着膝,坐在地上,靠着座位。
老夫妻坐在前面赶着马。
妇人回头看了看叶淇,小声对老先生道:“老原,那孩子看起来怪怪的。”
“嗯?”
“你瞧瞧他,眼睛都哭肿了,好像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儿呢。”
“中毒要死了,谁都伤心,换你你不伤心啊?”
妇人柳眉倒竖,“你咒我死?!我死了你想怎样?!再娶一房是不是?!”说着,伸手去拧老先生的耳朵。
“诶诶,你怎么还动手了!我刚刚那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又不是真的说你中毒,你这女人怎么这样。”老先生一边躲避着毒手一边抱怨道。
“打比方?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妇人劈头盖脸打了老先生几下。
打完了老公,妇人好似心情愉悦了些。
她回头看了看叶淇,拿出水囊道:“小伙子,你喝水吗?”
叶淇呆滞的望着地面,摇了摇头。
妇人转了转眼珠,又拿出一个小盒子,“小伙子,你吃糖吗?可甜啦!”
叶淇还是摇摇头。
妇人有些悻悻的,想了想又道:“小伙子,晚上我们一起去逛逛青楼吧?”
这下,叶淇终于有了反应了,他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妇人,看到妇人眼中闪着狡黠的笑。
叶淇愣了一下,这神态……为何这般熟悉?
“哈哈哈哈哈哈!”妇人看到叶淇被吓到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淇顿住,心里有一股怪异的感觉。
“你把我当死人吗?我坐在这你都敢调戏别人?嗯?”老先生佯装吃醋道。
“等我把你毒死了,就勾搭小年轻去~”
“你这老太婆可真毒啊。”
“你叫我什么?老太婆?!”
……
一路上,叶淇几乎就不得清净,那对老夫妻不停的斗嘴,倒让叶淇没空去想什么伤心事儿了。
晚上,三人下榻客栈。
叶淇呆呆的坐在房中,那对老夫妻却来敲门了。
“老先生?有事吗?”叶淇打开门问道。
“我家先生想给你看看。”妇人道。
叶淇没有拒绝,请两人进了屋。
“伸出手来让我瞧瞧。”老先生道。
叶淇伸出了手。
老先生探脉探了许久,又观察了一下叶淇的脸色。
“怎么样?可有解?”妇人问道。
老先生摇摇头,“这毒好复杂,我解不了。”
叶淇的眼光暗了暗,没有说话。
“不知道小李会不会解。”妇人自言自语道。
“你是怎么中了毒的?”老先生问道。
叶淇垂下眸不说话了。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不问了。你坐到床上去,我为你运功逼毒吧。”
叶淇摇摇头,“不用了,听天由命吧,不劳烦前辈动用真气了。”
“可是,你不是还要去见故人吗?你若再不想办法压制一下,恐怕三日后,你就无法行走了。”
叶淇眼睫颤了颤,这才站起来鞠躬:“那就多谢前辈了。”
老先生盘腿坐到了叶淇身后。他缓缓抬起掌,贴到了叶淇背心处。
不一会儿,叶淇的两根被扎破的指开始滴落黑色的血液。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叶淇的手指开始滴出红色的血液的时候,老先生左手迅速点了叶淇浑身上下八处大穴,右掌旋转半圈后两指关节顺着叶淇脊柱刮了下来,然后又贴到了叶淇背心。
叶淇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周身经脉里窜动,所过之处,痛麻的感觉都好了很多。
不一会儿,叶淇的手指又开始滴落黑色的血液,片刻之后,血液又成了红色,老先生这才撤了掌。
“好了,你休息吧。”老先生和妇人一同离开了叶淇的房间。
叶淇浑身软绵绵的,困意袭来,他躺到了床上,他正想着刚才老先生的手法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就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