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

  又过了两日, 学完了所谓礼仪,萧妍还是时时的来找“麻烦”。外人眼里,太子妃本就不受宠, 身边又是帝陵带来的的宫人, 没什么根基, 只能眼看萧良娣胡闹欺负人。

  可是很快,跟着萧妍的人也松懈了,因为司马澈也并不宠爱她, 宫里的人精最会看风向,眼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萧妍吩咐她们找谢黛宁的麻烦, 一个个不是躲懒,要不就装看不见, 生怕日后风水轮转, 反不落好。

  不过这倒成全了二人, 可以在殿内小声交谈,商议对策。

  眼下的状况, 就是萧妍虽有机会和家人相见, 却不能单独说话,司马澈对她可谓防备有加。

  萧妍气恼极了:“我到底是太子良娣,竟这样跟看贼似的!”

  谢黛宁想了片刻, 道:“不过与其冒风险找人传信, 倒不如把消息藏起来,连送信之人都不明其意,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去。”

  萧妍点头, 又问她怎么办。

  谢黛宁将宫里认识的人一个个想过, 以前倒也有几个有头脸的宫人相熟, 还有同僚在禁军和玄衣卫……可是经过宫变,不知那些人是否活着,也不能让萧妍去找,其他的……

  景祥,那是司马澈的人……心里过了一遍后,竟无一人可寻!

  “你别急,慢慢想,年节有一个月……”萧妍看她神色几度变化,不由劝道。

  对,年节!宫中多有拜谒典仪之事,后妃亲眷也会入宫!

  谢黛宁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这几日从萧妍这听到不少消息,她才知道因宣帝久不见外臣,司马澈不得不准外臣进宫探病,以安人心,他自己也做出孝子模样,带着萧妍一道去侍疾,萧妍说,宣帝身边伺候的妃嫔是崔贵妃。

  “崔贵妃?找她?”

  萧妍有些迟疑,“我听母亲说,崔瑗还在太庙祈福,说白了就是软禁,司马澈一直没召她回京,所以我入宫,崔家人便不甚待见萧家……”

  谢黛宁眼眸微黯,崔瑗不能回来,想来还是因自己在宫里的缘故,她们是至交好友,知道她活着,崔瑗拼死也会相救,司马澈自然也知道,他不会冒一点风险,便干脆不放她出太庙。

  “无妨,本来也不能对崔贵妃直言,你若再去探病,只寻机跟她说一句,就问她崔景公子可去过文昌观还愿了?”

  外人以为崔景是因为文昌观寻得军饷才被授官,但是崔贵妃却知道,借文昌观地产一案,她夺了贤妃的掌宫之权,而军饷之事的内情,更是只有崔景一人明白!

  谢黛宁把前情同萧妍说了,又道:“崔贵妃若追问,你就只说是偶然听闻,也想为自家哥哥求问罢了,她心思灵透,崔萧两家又正是新旧交替之际,你乍然一问,她自会琢磨用意,去给家人递话问询……”

  萧妍连连点头应下,谢黛宁握住她的手,认真嘱咐道:“你一定要小心,若没有机会说话,也不要强求,我欠你已经太多,将来都不知如何报答……”

  这话未说完,萧妍已笑着打断道:“我知道啦,你放心就是,还有报答我也想好了,若能离开这深宫,我便去云岚书院当个女傅,到时候你帮我给山长写封推荐信就是了,要他务必收下我!”

  听了这话,谢黛宁先是一愣,转而一想真能如此的话,却是再好不过,她于是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父亲若不答应,我们就再闹他一回!”

  萧妍闻言登时笑的前仰后合,却又不敢大声,只好指着谢黛宁连连摇头,后面又说了几句,萧妍便离去了,谢黛宁垂下眸子,思索起另一件事——找到阮清辉,想办法救他。

  然而思绪还是不受控制的转回刚才,萧妍,刚刚她笑的那么开心,她是真的想去书院啊!那时她,师兄,萧妍,阿瑗,还有湛师兄和华庭,那段日子多好……

  不管自己能不能出去,萧妍的心愿一定要帮她实现的!

  ……

  清凉殿里,崔贵妃刚伺候宣帝睡下,出了寝殿,便见外间早有内侍等候着,见她出来便道:“娘娘,太子殿下传话,今年宫宴还是由您主持便是,一应礼节皆比照往年办理。”

  是昨日自己着人问询,小年宫宴如何操办之事。

  “……知道了。”

  崔贵妃点头,看着内侍转身离开,方长长出了口气。最近来人都是生面孔,她每次见到,都禁不住心里一揪。

  也不能怪她胆小,那场宫变和血洗突如其来,那日之后,她不单再没见过其他嫔妃,身边信任的内侍宫婢也几乎都死了,新来的人端茶倒水都不利落,更别提跑腿传话了,而且她还很怕这些人,甚至不敢训斥。

  司马澈成了太子后,崔贵妃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倒是不关着她了,司马澈让她去给宣帝侍疾,她才知道,宣帝成了不能言语行动的废人,他最信任的内侍景祥,原来是司马澈的人。

  崔贵妃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宣帝成日木木呆呆的躺在床上,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眼下这情势,司马澈跟新皇帝有何分别?

  更别提后来听到流言,宫里人多,还是有没被清理掉的,他们说司马鸿没有谋逆,那夜他根本没有进宫,是司马澈自己给宣帝下毒,大逆不道,栽赃陷害,血洗宫掖!

  眼下之所以还留着宣帝,只是不愿背上弑父的名声罢了!

  但能留多久呢?

  人一旦沾上权欲,怕是再难收心,他迟早要走最后一步的!

  崔贵妃只能尽心竭力的伺候宣帝,盼着哪天他能好起来。在司马澈面前她更是谨小慎微,他若消了气能接阿瑗回宫,自己兴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斟酌许久,崔贵妃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谕旨请太子妃一起主持宫宴。

  她听说司马澈不太待见张蓉蓉,将她关在东宫不许见人,但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在这落魄的太子妃面前摆什么母妃的谱儿。

  写罢了她轻叹一声,唤内侍送去东宫,这个时候万不能让司马澈对崔家添上防备心。

  谕旨到了司马澈手上,看罢他讥讽一笑,想了想又唤人进来问:“前几日吩咐给太子妃做的吉服,怎么样了?”

  内侍道:“回禀殿下,奴才今日去催过,织造处的人说衣服本已做好了,但是拿去请太子妃一试……”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说太子妃又见消瘦,因此衣服不合身,便又送回去修改了,此时尚未完工。”

  司马澈攥住谕旨的指节慢慢收紧泛白,手背也浮现出青筋,他的好她不领情,那就让萧妍给她点教训,让她看清自己处境……

  萧妍?难倒是她违背自己,竟敢虐待谢黛宁?

  “不是说饮食供应一应如常,不许苛待?!”

  “这绝没有……奴才等定然不敢的,日常饮食都是极为精心准备,只是,太子妃似是没有胃口……”

  “好了,下去罢!”

  没听完解释,司马澈就打断内侍,挥手将人斥退,他有耳目看着,谅萧妍也不敢。

  用萧妍磋磨谢黛宁,是想挫挫她的锐气,让她能识时务些,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就此低头不行吗?

  但她却性烈至此!还要绝食?更可恨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做绝,这样想来他更是又气恨又憋屈。

  眼神落在手里谕旨上,司马澈忽又起身,朝外面大步走去。

  推开寝殿大门时,谢黛宁已经歇下了,一听见动静她赶忙起身,看见司马澈,忙又扯过一件外袍披好,跳下床塌背靠玉石屏风站定了,等他开口说明来意。

  司马澈沉声吩咐宫婢掌灯,殿内一下亮了起来,他上下打量她,见她两颊果然微微下陷,眼睛也更显大了,整个人站在灯影里摇摇欲坠,像是行将枯萎的修竹。

  他心里软下几分,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才恨声道:“谢黛宁,你不吃不喝,想再死一次吗?你做给谁看?还是想为沈屹殉情?他都没有为你殉情,你也不怕自己成了笑话?信不信我这就给沈屹赐婚,等他拥新人入怀,你就知道自己可笑了!”

  一连番话炮仗似的吐出口,几乎将底牌都露干净了,可惜眼前人仍旧垂着眸子,看都不看他,淡声道:“我并未绝食,只是吃不下而已。”

  谢黛宁说的是实话,从萧妍那里知道了真相后,她是无比担忧沈屹,舅舅,还有想念女儿,又殚精竭虑想要传递消息,想逃出去,但她没有亏待折磨自己。

  只是林林总总的事情压在心头,确是食不下咽,而且身子自受伤后亏损太过,便迅速的消瘦了。

  司马澈却只当她是宁肯寻死,也不愿屈从于己,恼恨的扬起手里的谕旨,道:“吃不下?好!好!看来你不见黄河不死心,那我便如你所愿!”

  他大声吩咐人去叫萧妍来,过了一会儿人到了,司马澈也不等她行礼,便问:“你家里可还有年龄合适的姊妹?未曾婚配的?”

  萧妍不明所以,想了一会儿才道:“回殿下的话,臣妾老家堂房应该还有未曾婚配的姊妹,只是臣妾随母亲离开湖州数年,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

  司马澈道:“无妨,明日便让你母亲写信随便叫个人来,后日小年宫宴,就由崔贵妃保媒赐婚!”

  萧妍惊疑不定的看他,问:“赐婚……给谁?”

  司马澈狞笑一声,盯着谢黛宁,恶毒道:“自然是给首辅大人沈屹,沈大人丧妻已久,又有未满周岁的女儿要照顾,朝政繁忙怎么顾得过来?若主动求娶填房难免落人口舌,只好由孤做个人情,赏他个妻子便是!”

  谢黛宁已经知道了他的全副谋算,她知道自己决不能低头屈服,微微露出一点软弱,都会被他当做可用来控制的手段。

  她低下头,似乎在算着什么,许久才淡漠道:“也好,半年了,是时候了。”

  司马澈想要讥讽的话被这般冷漠堵在嘴边,他滞了滞,将手里谕旨递给萧妍,道:“这次宫宴,你代太子妃出席。”

  ……

  很快到了小年这日,前朝后宫按例赐宴。沈府没了女眷,沈屹于是告假,宴也不领,一下朝便回了沈府。

  走到门前,他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对面——往年这时候,正是衙门休整,官员们互相串门拜望的时候。

  他还记得去岁,那是他和阿宁的第一个新年。

  那时小夫妻立府不久,第一次开宴,谢黛宁才发现手头不是短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但她全然不慌,指挥着丫鬟小厮,一会儿去对面取套碟子,一会儿又搬几坛酒,理直气壮的吩咐:“没事,随便搬,缺什么拿什么,不用跟舅舅客气,一客气就生分了!”

  寻常官员见了玄衣卫指挥使都万分小心,沈家的下人却搬着东西还嚷道:“阮大人,您快让让……”

  气得阮清辉直瞪眼,然而一转身,他又笑着说,姑娘嫁的近,还是好……

  阮清辉被软禁后,这附近人家都换了巷口出入,热闹的街面顿时冷清,为免阮老太太瞧着触景伤情,也为了以防万一,几日前,沈屹便将女儿,阮老太太和张氏,望哥儿都送到了别院,分出人手严加保护。

  念念走了,沈屹便连后院也不进了,那些房间都曾充满谢黛宁的气息,点点滴滴,都清晰如昨日。

  他将后院整个锁了,在大门附近辟出一间屋子,做了书房。

  一进门,一眼看见书案上摆着新到的信件线报,在一侧堆的小山一般。

  沈屹坐下一一看过,有的看过后便烧了,有些做了批注,分出类别收好。

  不过书案的另一侧却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薄笺。

  处理完所有文书,沈屹静静凝视着这张纸笺,神思不知飘去了何方。

  天色愈发黯沉,一阵惊急的寒风把窗子吹开,纸笺一动,被吹得飘落在地上。

  沈屹起身,先将纸笺拾起,然后才去将窗子掩好。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落雪,院内枯枝身披白霜,寒风萧瑟,不知哪的老鸹叫了一声,竟有几分像婴儿的哭闹,沈屹手心攥紧,眸色沉了几分。

  他知道念念不在府里,却仍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兴许是临街,远远地又传来一阵笑语,是女子的声音。

  这样开怀的笑,真像他的阿宁,但那带着欢快和一丝娇嗔的“师兄”,已再也听不见了。

  沈屹痛苦地闭了闭眼,将窗子合上,再等等,他很快就能见到他的阿宁了,她那么爱热闹的人,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过节,一次也不行,他该陪着她的。

  其实,那时他已追上她了——

  他记得那昏暗如血的天空,哭声震天,挤挤挨挨的人群恍若未闻,像河道里漂浮的原木,沉默的朝一个方向飘去,他一眼就看见了阿宁,穿着白色的学子服,随着人流晃动前行,任他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回头。

  一座桥出现在远处,桥身上书“奈何”二字。

  死去,你能奈何?

  沈屹疯狂的冲入人群,拨开一个个阻拦,可身体沉重,脚步凝滞,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妨碍着他,身体成了拖累羁绊?他愿意放弃,他只有一个念头:到她身边去。

  阿宁是他的唯一,唯一的欢愉,唯一的眷恋,唯一的爱,是他来人世的目的,什么复仇,什么清白,统统无关紧要,人生短如一瞬,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再也不分开多好?

  上天许给了沈屹一丝怜悯,他终于拉住了谢黛宁的手,看着她缓缓转身,抬头,可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他惊惶的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然而她突然就碎裂消散,化为齑粉,沈屹用尽一切努力想要抓住她,却徒劳无功,看着怀里空空如也,他跪倒在地。

  旷野寂静,一切都消散了,只余黑暗,只剩沈屹一个人,没有来路,没有去处,什么也没有。

  他闭上眼睛,身体如倒塌的山岳,坠入黑暗,但是掌心却始终留有一丝温热,像一根细线,拉扯着他,终于还是把他带回了现实。

  沈屹睁开眼,看见小小的念念,阮清辉抱着襁褓,把孩子的小手放进沈屹手心。

  念念看他睁眼,立马咧嘴笑了,紧紧攥住他的手指,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她白净的脸庞上一丝忧愁也无。

  她离明白生离死别,还有很久很久。

  阮清辉眼眶殷红,一字一句的说:“你想让念念也失去所有至亲之人吗?”

  那时为了这句话,他挺过来了,但是真的太疼了,虚空和痛楚几乎要把他撕碎,付出什么都填补不了。

  只要一闭眼,他就又置身在空寂的旷野,疯狂的寻找出口,寻找谢黛宁。

  后来阮清辉进宫,再也没能出来,沈屹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他想,如果不是遇到自己,谢黛宁不会被牵扯进沈家旧案,不会为他担惊受怕,也不会随他出征,成为什么赛罕岱钦的族长,更不会参加什么仪式……

  她的家人,也不会因为自己被囚禁。

  他甚至想,如果谢黛宁跟司马浚在一起,是不是早就为母亲报仇出气了?

  只要不遇到他,她定会平平安安的……

  所有选择,都好过被卷入自己的命途之中,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原来是自己一手毁去的。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沈屹从思绪里拽了出来,之后是敲门声和柯钺轻唤:“公子!公子你在吗?”

  “……进来。”

  柯钺用力推开门,全不见往日沉稳,手里揪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两人一前一后,踉跄着的冲到沈屹面前,急道:“公子,崔景,崔公子……有消息……少夫人可能还活着!”

  沈屹看向他身后:黑衣男子刚刚站稳,把兜帽摘下,露出满是惶急的脸庞,是崔景无疑。

  崔景没有废话,直接将小年宫宴后的事情说了。

  像往年一样,主持后宫的宫宴后,崔贵妃的家人可去大殿磕个头,见一面。

  “……往年拜见,不过是礼节客套,磕了头,娘娘隔着屏风说一句心意领了,便让我们回去。不想这次,她突然问我,有没有去文昌观还愿?”

  沈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打断问道:“文昌观?”

  崔景道:“正是,文昌观!文昌观的内情,说来只有沈大人,我还有阿宁……知晓,当时咱们三人是在筑澜楼的雅间商议此事,沈大人可还记得?”

  沈屹微微颔首,崔景继续道:“我应了此事后便要离开,临走和阿宁咕哝了一句,说自己素来纨绔,也不知找个什么借口说自己突然上进了?阿宁是与我母亲相识,便笑道,范夫人一面偏疼你,一面又盼你有个好前程,你不如就说是文昌观的真君托梦要你去的,若是不去就再没机会入仕为官,看你母亲怎么说?我听了便笑说,那母亲肯定是要我去,不止如此,日后真当了官还得催我去还愿呢!这本是在门口分别时的几句戏言,短短一瞬,沈大人想必都没注意听罢?”

  沈屹摇头,崔景离开后他便要和谢黛宁去陵墓,那时正查验手中物品,所以没有送崔景离开,也没有听见这话。

  “如阿宁所说,我做了大理寺少卿之后,母亲说过让我还愿,还给文昌观送过供奉,但是这事怎会传到姑姑那去的?母亲身无诰命,从未进过宫,这些话我也绝没对外人说过!

  沈大人,还有谁会知道这事?会借贵妃的口,提醒我?”

  崔景停下口,只见沈屹的脸色由白转青,又转为惨白,柯钺只怕他心情激荡,又引发旧疾,连忙上前扶他,沈屹推开柯钺,盯住崔景道:“你有没有问崔贵妃,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崔景点头:“我问了,贵妃娘娘停了片刻才说,是东宫良娣提起的。这话没头没尾,萧良娣又跟我崔家无半点来往,她怎会知道?我再问,贵妃却不理会了,只让我出宫去。”

  柯钺听到这里,踌躇片刻,终于咬牙上前:“公子,还记得前些日子,您让查宫里采买烧制器物的砂石,后来查到的确是为了做啄水鸟,我同三娘提及,她告诉我一事……”

  柯钺把三娘阻拦萧妍的事情讲了,但是当时他们都以为萧妍别有用心,因此冷嘲热讽了一顿。

  萧妍没办法,留了三个字让带给沈屹:啄水鸟。

  还是啄水鸟!

  沈屹撑着书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垂下头,眼前正是那张薄薄的纸笺,啄水鸟,萧妍,崔贵妃,还有朵朵坚持不肯承认,难倒阿宁真的可能……没死?

  这些证据,他能信吗?

  他亲自挖开隆城的废墟,找到谢黛宁的尸身……尽管后来病的浑浑噩噩,可他还是亲自为那尸首擦洗,更衣,整理好碎裂的面容,送入棺椁……

  他能百分百确定那尸首是谢黛宁吗?

  沈屹无法回答,那具尸骸在砖石重压之下残破不堪,光是回忆起样子,就像一万把尖刀扎向他,如果是他的阿宁,那该有多痛?

  如果不是……如果真的不是,他要更改自己的计划吗?

  沈屹抬手,忽然将还攥着的纸笺凑近烛火,火舌跃动着舔上一角,纸笺上面寥寥几句如稚童涂抹的笔迹,慢慢焦黑,成灰。

  沈屹觉得自己失去了冷静思索的能力,失去谢黛宁的疼痛和对她的愧疚像一把火,愈燃愈烈,除了随她而去,他什么都不想要!

  阮清辉的下落已经有眉目了,皇宫最坚固的城墙地下,就是玄衣卫内廷诏狱所在,死士好不容易探查出进入的办法,如今只待新年到来,守卫松懈,沈屹便要亲自带死士攻入此处,救出阮清辉。

  这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沈屹不愿再花费时日筹谋,若是数年才能把阮清辉救出,他怎么对得起谢黛宁?

  救出阮清辉后,他会让亲信带着阮家人,还有念念,远走高飞,去北地投奔沈承。

  他自己则会留下来善后——故意被擒,然后杀了司马澈。

  司马澈一死,天下大乱,不管司马浚能不能力挽狂澜,阮家人和他的念念都能好好活下去。

  柯钺他们对救人没有异议,只一点,不同意沈屹留下,所以这个时候,这份线索出现,焉知不是柯钺等人故意为之?

  崔景和柯钺看着沈屹,三个人俱是沉默无言,许久,沈屹抬头,搭在崔景肩上用力一按:“崔兄,多谢!”

  崔景正要追问他如何想,他可有能做的?沈屹却已看向柯钺,吩咐道:“你亲自送崔公子回去,若发现有人追踪,不必追查,格杀勿论!”

  柯钺愣了愣,点头应是,带着崔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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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