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72 翩

  到了小年, 惠王妃张蓉蓉在王府设了家宴,款待张国公府的自家亲眷。

  一大早,国公夫人甄氏得意洋洋地带着一群婢女入了府, 比开宴提前了足有一个时辰, 但她也不急着去正堂, 反而一路指指点点,将整个王府后宅评点一遍,这里不好那里不妥, 惠王府的下人简直被她闹的人仰马翻。

  “你们莫欺负王妃性子敦厚,这些小事儿都不上心,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甄氏鼻孔朝天的教训众人, 唾沫几乎喷到内监宫女们脸皮上。

  底下人哪敢说什么,都耷拉着头听声罢了, 她立了威, 又得意洋洋的朝着正院明溪堂去, 不过没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指了个宫女吩咐道:“你, 对, 就是你,去把那个什么崔侧妃叫过来给我请安!”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躲都躲不及, 只好结结巴巴的道:“回……回夫人话, 王爷吩咐了,说……说崔侧妃身子弱,一应请安礼节都免了……”

  甄氏一听, 邪火直冲头顶, 娶了她女儿才多久就立了侧妃?竟然还敢拿娇?

  这崔家女真没一个好东西, 宫里一个宫外一个,都是狐媚子!平日的王府她伸不进去手,今天怎么也得趁着王妃家宴,狠狠敲打教训她一二,侧室在正妃身边立规矩天经地义,就是王爷亲自来,也说不出这个理去。

  她伸手就打了宫女几下,又拧着她胳膊骂了几句,强逼她带路去崔瑗的居所,那宫女不敢喊疼,为难的快要哭出来,磨蹭两步又被她在身上拧了好几下,不过好在一进花园,就看见崔瑗带着婢女在园子里散步,她赶忙指着人惊喜的说道:“夫人你看,崔侧妃就在前边!”

  两头她都得罪不起,还好有这巧遇。

  甄氏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瞧,果见一个衣饰华丽,身姿窈窕的女子,正站在一棵梅树下赏花,一双玉手轻触花瓣,冷冷清清的样儿,眉间似有轻愁,十分惹人怜惜。

  她想起蓉蓉带给自己的话,崔瑗入府后,司马澈在她那歇了足有半个月,这半月里一步都没踏足明溪堂。她可怜的女儿,也足足哭了半个月!

  “呸!狐媚子!”

  这世间所有乌烟瘴气,全是这等狐媚女子闹的,甄氏撸起袖子蹬蹬上前,心想定要抡圆胳膊抽她两个嘴巴,出了事赖过去就是,反正自己是惠王岳母,司马澈不会拿她如何,还没走近,忽听那崔瑗柔声开口,问身边侍女道:“筠儿你说,殿下会把萧姑娘接进府来吗?”

  侍女迟疑着轻轻摇头,缓声劝慰道:“娘娘别担心,便是接进来了,也越不过您去。”

  萧姑娘?那又是谁?甄氏一个踉跄停下了步子,还冲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噤声。

  她自己的侍女对这位国公夫人的荒唐行径早已见怪不怪,倒是王府的下人们,颇有些错愕的对视几眼,悄悄退开数丈。

  看对方似乎没看见自己,甄氏弯腰撅臀的钻到一丛枯枝后,崔瑗唇角隐隐勾起一丝笑意,语气里却十足哀怨:“你不懂,王爷在外面的事情多忙乱,仰仗着萧姑娘的哥哥才能周全一二,哪像我,家里没有得力的亲兄弟撑腰不说,反倒有几个不成器的天天惹事儿,要王爷收拾烂摊子。只恨我自己没本事不说,当初在应山读书,还大大得罪了这位萧姑娘,她手段了得,连给殿下下药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这样的人进了王府,我又如何斗得过?更别提王妃娘娘那软和的好性子,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有兄弟撑腰?入王府?下药?甄氏听的心头猛跳!天哪,这个萧姑娘究竟是什么人?青楼下作女子才会的手段,她一个闺秀竟然会用?怪不得连这妖媚入骨的崔侧妃也怕了她!她说的没错,自己的女儿肯定斗不过这样的女子!

  她又躲了一会儿,只听侍女一径安慰崔瑗,让她不要担心,别的却没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了。

  两人散着步慢慢走远了,甄氏才从枯枝子里钻出来,头上又是土又是叶,也顾不得王府下人略带讽意的眼神,心事重重的想,好在绕了这趟路,若这个崔侧妃说的是真的,那姓萧的才是心腹大患!

  不过甄氏还是能沉住气,在张蓉蓉面前半点不吐露,宴会之后,她才立马奔回张国公府派人细查,萧妍的事儿本就闹得满城风雨,这一下还真叫她查出了点东西。

  没几日,贴身嬷嬷回禀道:“夫人,得亏您早发觉了,萧家是湖州大族,家里大爷的确是王爷提拔的,他的母亲和妹妹——也就是这个萧姑娘,是腊月里才进的京,想来若非王爷看上了他家妹子,何苦千里迢迢来京城,听说萧家在京城可没几个亲戚,但是又有流言说她和沈屹沈大学士之间不清楚,如今正不知如何收场呢。”

  “沈大学士哪比得上王爷?保不齐是给王爷遮掩呢,不然王府里的狐媚子怕成这样?”甄氏恨声道:“咱们派去湖州的人回来了吗?下药的事情又是怎么说的?”

  “还没有,想必这两日就有消息了。”

  为了妥当,甄氏还派人去了湖州,只这件事是司马澈拿捏萧家的把柄,并未外传,去的人在萧家附近打听了一遭,只问出去年司马澈离开湖州不久,萧妍就被送进庙里思过,犯了什么错儿却不知道,不过这消息对甄氏已经足够了——不是犯了不堪的大错,怎会把家里嫡女关进庙里?还不声张,必是惹不起才只能如此!

  定是当时萧妍惹恼了惠王,家里不得不如此交代,如今惠王回心转意,她才能从庙里出来……

  影影绰绰的几件事对上,反而让甄氏认定了此事的真实!

  这个萧妍果然不简单!甄氏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可能——女儿沦落到自己的境地,所以她要先下手,掐断萧妍入王府的可能性!

  到了除夕这天,宫里赐宴招待皇亲国戚还有诰命贵妇,谢黛宁也在受邀之列。

  天刚亮,宗亲及诰命女眷便浩浩荡荡进了宫,女眷们按尊卑远近分出几批,一拨拨进入坤元殿,汪太后还是没有出来见人,殿内是崔贵妃坐在首位代行皇后之责,她一身厚重华贵的礼服,或是说些训诫之词,或是分发赏赐,贵妇女眷谢过恩典,意思着领用些宫宴后退出,之后下一拨人进去,重复同样的流程。

  谢黛宁和崔贵妃关系好,是最早几拨领宴出来的,内监带她去侧殿厢房休息。没多久,崔瑗也进来了,她先倒了一杯暖茶灌下去,然后才抱怨道:“宫宴的冷食吃下去,整个人都冻住了,也难为姑姑要在大殿上一直挨着。”

  谢黛宁把手炉塞给她,笑道:“快暖暖罢。”

  崔瑗摆摆手:“我待不了太久,等下筠儿带了人进来,我就得赶紧走了,省的国公府那老妖婆又找我事儿。”甄氏虽然盯上了萧妍,可也没放过整治崔瑗的机会。

  谢黛宁点了点头,按之前说好的,她要亲自跟萧妍谈谈,劝她不要蹚京城的浑水,崔瑗虽然是不赞成,却还是帮忙安排了。

  话音才落,就听外头传来两声击掌,内监把门一开,正是筠儿引着萧妍进了厢房。

  萧妍和萧夫人的品阶,本属还在寒风中等候传召的一批,刚才萧妍要小解,扮成宫女的筠儿便将她引到此处,门一开看见谢崔二女,萧妍脚步一滞,心里也咯噔一下,脸上瞬间转成防备的神色。

  “二位这是何意?宫内是你们的天下,可我家也是正经为官的,这样对付我,怕是不好罢?”

  崔瑗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谢黛宁的想法她不认同,但是后招已经留好,也不怕什么。

  “阿宁,人带来了,你跟她说便是,我得赶紧走了。”她拍拍谢黛宁的手,给筠儿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门又被关上,屋内只剩两人,谢黛宁对萧妍正色道:“今日时间不多,我也就不拐弯儿抹角了,最近京城的流言,你应该知道罢?”

  萧妍半垂下眼帘,努力藏起惧怕、愤恨以及不甘,“怎么?你赢了还不够,还要来羞辱我不成?”

  “我不是与你论输赢的!”谢黛宁慢慢的说道,“今日我只是想问问,你真的甘愿被人当做棋子吗?那些流言是男人们利用你,在朝堂上互相攻讦的手段,利用完之后,他们是不会管你的死活的,你真的甘心吗?”

  萧妍猛地抬头,冷笑着盯住谢黛宁:“真是没想到,你竟然给我讲起大道理了?被利用又如何,等言官群起围之,沈师兄官声受损,就只能纳了我,由我去澄清才能消弭流言。你现在这招以退为进,还以为我看不出吗?”

  “师兄不会纳你的。”谢黛宁叹息一声,“如果你执意要走这条路,年后湖州进京的官眷,便会将你给惠王殿下下药的事情说出去,事实和流言不同,到时候迫于名声纳了你的会是惠王,而不是师兄。”

  萧妍神色一变,如果沈屹坚持不肯,这的确有可能,但兄长说了,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逼迫沈屹就范,而且她一点都不想面对惠王,那人令她万分惧怕,跟他还不如杀了她。

  “你太恶毒了!”她嗓音嘶哑的叫骂一句,涂满嫣红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谢黛宁眼前,“我堂堂萧氏嫡女,自甘为妾都不成吗?你知道我当初求了家里多久,他们才答应把我许给沈师兄?我不过差了一步,想在他科举后再说出来,我对沈师兄是真心的!你莫名其妙来到书院,轻易就抢走了他,我和他认识多年,却得不到他哪怕一个眼神!我是被你逼的才做错了事,可我也只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现在我退让至此,你就不能让一点点吗?我不跟你争,也不跟你抢!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而已!”

  谢黛宁用力的闭了闭眼,她爱沈屹至深,当初亦是差点失去他,此时竟能体会萧妍的心情,但是感情不是可以分享的东西,她睁开眼,注视着萧妍,一字一句道:“萧姑娘,我今日来劝你,并不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而是因为你我皆是女子,女子此生不易,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我不愿看着你被人利用,陷入更可怕的境地。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避过流言,不被权势裹挟利用,你……好好考虑一下!”

  萧妍却只是冷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不必了!我宁可被利用,也无需你帮忙!”她说完,摔门就走。

  片刻过后,筠儿和三娘两人进来,问了两句知道事情没成,三娘上前给谢黛宁披上披风,劝道:“少夫人,咱们回去罢。您已经尽力了,萧姑娘不像我这贫苦出身,她不明白这世间对女子的恶意之深,有一天她会知道你的好意的。”

  谢黛宁叹息:“可到那时候,都晚了。”

  ……

  萧妍母女领了赐宴出宫,已经是下午了,长安门前人头攒动,入宫的官员也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大家都赶着回家过节,萧妍和萧夫人好容易找到自家马车,还没挤过去,只见人群里忽然冒出来数十个带刀的豪奴,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人吓了一跳,又见这群人分开一隙,一个华服的贵夫人绷着脸走了过来,气势汹汹,正是张国公夫人甄氏,她神色不善的上下打量了萧妍一番,大声喝问:“你就是传闻里的那位——萧家嫡女,萧妍罢?!”

  来京城这段日子,萧妍也在宴席上见过甄氏——知道她的身份,只没说过话罢了,见她语气不善,忙上前敛容福身见礼:“正是,萧妍见过国公夫人,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甄氏拿出帕子捂在鼻子上,仿佛在躲萧妍身上的什么气味一般,作态一番后才嗤笑道:“狐媚子功夫我可不会,不敢见教与你,而且都是进宫朝见的命妇,我们自是规行矩步,但是你这样的却不知迷住哪个皇子王爷,传出不好听的,却说是我教的,那我可冤死了!”

  萧妍让她说的一愣,脸色霎时清白交加,周遭贵妇小姐们也纷纷停步看过来,人群里议论纷纷。

  萧妍哪里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被人羞辱,她声音发颤,咬牙强撑道:“夫人请慎言,阿妍尚未定亲,您……您不可如此污我清白?”

  “清白?哪个官家小姐能干出给爷们下药的事儿?你也配说清白?”甄氏大声呵斥。

  听了这话,周围众人一片哗然!有的贵妇捂住了自家女儿的耳朵,也有扯着女儿走开,更多的则是一脸好奇,等着听甄氏说下文。

  “敢说没有吗?萧姑娘?”看萧妍震惊的连话也说不出来,甄氏上前一步逼问道,“是不是要我拿证据出来,你才肯认?”

  证据其实没有,甄氏只是吓唬她的,但是萧妍泪珠滚滚落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片刻功夫,看她这般神色,众人不由带上了审视之意,难道甄氏说的竟是真的?

  萧夫人初来京城,哪见过甄氏这样的破落户,木了半天反应过来,她冲上去拦在女儿面前,怒斥道:“国公夫人,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是何道理?这般污言秽语,难倒你面上有光?”

  “我欺负她?我污言秽语?那你让她发誓,要是真的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就短寿早夭而死。”

  这样的誓言当众发就更说不清了,可不发又显得心虚。萧夫人一时哽住,只见甄氏冲着周围夫人太太们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养的女儿都是面团似的性子软,但是鬼魅魍魉害人,也披着张人皮防不胜防,我今儿是不得已替天行道,让大家都瞧瞧清楚,认认这妖媚子的样貌,可别让自家爷们着了道!”

  ”你……你胡说八道!你……你污蔑人!”萧夫人气得半晕,瘫倒在地上抚胸气喘不已。

  “母亲!”

  看见萧夫人倒下,萧妍大喊一声扑向甄氏,“我和你拼了!”

  甄氏本要走了,却见萧妍大哭着冲上来要和她撕打,她是和妾室通房们打架的老手,一把就擒住萧妍的手腕,铁钳般攥住举起来:“诸位,你们看看这手!我本来还想揭给她留个脸面,结果她倒要跟我动手,你们瞧瞧,试问哪个小姐的手这么粗糙?她呀,是犯了错刚从庙里出来呢!”

  ……

  当晚,萧妍被张国公夫人甄氏当众羞辱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便是市井里的百姓都晓得了这桩事儿,原来的流言自然烟消云散,萧妍连同萧夫人一起连夜离开了京城。

  谢黛宁也在当晚收到了消息,来送信的是筠儿,她看看谢黛宁震惊的神色,轻声解释道:“白天萧姑娘拒绝了您,我们姑娘就说,给了机会她不要,就怪不得咱们了,行事需得有雷霆手段,当即就引着国公夫人和她撞上,我们姑娘怕您心里过不去,才派我来解释清楚,这事情是她的主意,您可别介怀。”

  等筠儿走了,沈屹也回来了,一进屋就见谢黛宁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问了三娘知道原委,他将伺候的人都清退了,才听谢黛宁的声音闷闷的说:“师兄,阿瑗……变了。”

  “她入的是惠王府。”沈屹凝视着她,轻声劝慰,“若是还跟以前一样,怎么活得下去?”

  谢黛宁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疲惫,年少时的孤勇和追求,似乎化成了刻在骨血里悲悯,她说不清楚,她的母亲,三娘,甚至那些身不由己的罪和恶,已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为什么一个个女子都步入了叵测的命途,她拦不住,她和阿瑗曾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感同身受,如今却乍然失去这联系,虽然看似没发生什么事情,却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扯着血肉一样劈在了心上。

  她阖上眼把额头抵在沈屹怀里,眼泪顺着脸庞浸入他衣襟里,“我不想看着她变成另一个人,师兄,是不是我天真懦弱了?朝堂的事情就是你死我活,所以阿瑗才是对的。”

  “当然不是。”

  谢黛宁的性子黑白分明又执拗非常,而这样的人过刚易折,一旦受伤也比旁人重,因为一般人遇事后本能的会去接受、妥协、改变、顺应,去找到保护自己的办法。

  她却不是,她只会迎上去,维护她想维护的,哪怕受伤!

  不变,有时候付出的代价会更大,毕竟世事变迁,连灵魂都能被消磨变幻,有些痛楚,时间能看清却不能治愈。

  “天真不是坏事,只是很多时候它需要外力的维护,因为风雨总是存在的,期望世事永远平静无波是不现实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就此放弃,你看你现在不是成了个专门打后宅官司的女官?你不是天真,更不是懦弱,你只是想用另一种办法去抵挡风雨,也许你现在的难过只是因为还不够强大,所以没办法改变更多,但是我的阿宁是最勇敢漂亮的姑娘,她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沈屹轻轻吻上她额头,“你永远有我在,我有没有告诉你,当初也是你的勇气,才撑着我走过最难的时光,我们就把最近当做短暂的阴霾日子吧,阴云散去,还是阳光温暖的好日子。”

  谢黛宁的眼泪忽然汹涌而出,她的师兄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懂的那些心绪,他却都明白,而且能安抚她,支持她,从新婚开始,不,从在书院里认识他,一直到现在他都是如此!

  “好啦,看都哭成小花猫了。”

  沈屹捧起谢黛宁的脸庞,伸出手指帮她把眼泪拭去,笑她:“得亏现在是年节,各大衙门的官司可以留到节后再断,不然百姓们看见官老爷哭的眼红嘴歪,反倒比那苦主还凄惨可怜几分,哪里还敢找你伸冤?”

  “你才嘴歪呢。”谢黛宁终于被逗乐了,轻轻锤了沈屹一下,“你又胡乱编排我,我可是大烨最漂亮的官老爷!”

  “咦?我怎么记得最漂亮的是我?”

  “……”

  刚才哭那半天,沈屹一身朝服都被她揉皱了,而他从宫里回来后是连口水也没喝,就顾着安慰自己了,谢黛宁收起情绪起身道:“快把这衣裳换了,你瞧我,今儿是除夕,我竟然还流泪!”

  沈屹也站起身,刮了刮她鼻尖,朗声笑道:“漂亮的官老爷可是越来越娇气,都是大人了还哭鼻子!”见她作势要打,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暖着,柔声道:“阿宁,今天是咱们成亲后的第一个除夕,一起包饺子去?”

  “嗯!”谢黛宁笑着点头,是啊,他们的第一个新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沈屹早上入宫后,谢黛宁就吩咐把园中水榭打扫出来,准备他回来了就在这里过年,此时下人们已摆上了七八个火盆,烤的暖烘烘的,水榭外面数棵白梅树正值盛放,天色才一暗下来,花瓣便被跃动的火光映衬成了橘粉色,煞是好看。

  因为家里人口少,沈屹让柯钺、柯鸣和值守的侍卫都不必拘礼,众人抬来几张桌子围着摆成一圈,三娘浮音等婢女们也都坐下,不分尊卑的一起过年。

  柯钺等人倒还好,跟随沈屹在外漂泊多年,这样过年本是常事,婢女们哪里经过此等架势,直到两轮敬酒喝过,人有些微醺时才渐渐放开了。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谢黛宁幼时女扮男装的事儿,便有阮府过来的老仆,绘声绘色的说起她小时候的趣事。

  浮音就是打小伺候她的,闻言笑的直抹眼泪:“你们后来的是没见过,那会儿巷子里的小姑娘都爱跟我家姑娘玩儿,她拐了崔姑娘后,那几个姑娘为此还吵了一架,上门让她自己说,最喜欢哪个呢!”

  三娘也笑道:“我初见少夫人,也只当她是个少年公子,扮的可真是像,吓得我以为遇上好色的纨绔子弟,可愁坏了我,后来知道是个姑娘时真跟做梦似的,生怕一醒来,原来还是个小子呢!”

  众人哄堂大笑,因浮音提起崔瑗,沈屹微微侧眸看了谢黛宁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刚放下心来想说句话,又听柯钺噗呲一声乐道:“姑娘们这是都知道,书院那帮傻小子可不知道,被骗的团团转不说,还伤神的很哪!”

  许是喝酒喝多了,柯钺还想再讲,柯鸣笑道:“这么多大鱼大肉,也堵不住你的嘴。”他看看沈屹瞟过来的眼神,低头心里默默一颤,此时一阵鞭炮声响起,不知是哪个邻居家提前点燃了炮仗,谢黛宁笑道:”咱们家也备了花炮,这会儿都拿出来,大家一起玩儿。”

  众人忙去取来花炮,因为起了寒风,沈屹给谢黛宁披上大氅,又把兜帽给她戴好,这才让她出了水榭,谢黛宁一向不是娇怯的女子,哪里耐烦这个,她笑着把沈屹搡开,又一把夺过柯钺手里的线香,跑到了花炮跟前点燃了引信。

  三娘和浮音忙捂住耳朵退后,浮音大喊:“姑娘你又不提醒,婢子还没找到地方躲呢!”

  谢黛宁也大笑着退后几步,正想也找个地方躲一下,不妨撞进沈屹怀里,他展臂一环将她围的严严实实的,谢黛宁捂住耳朵,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星窜上了半空,随后一朵绚丽的烟花头顶上炸开,将所有人的脸庞都映照的五光十色。

  柯钺笑着看向两人,舍命护卫的公子,如今已是大人了,长身玉立出尘绝伦,恍惚间有几分沈唐的风姿,不过和常年身着盔甲的将军不同,公子大氅的毛领子里露出半张笑颜,却是少夫人谢黛宁,这样的一对璧人如玉,让人瞧着也是欢喜。

  谢黛宁低落了好一段日子,终于又露出这熟悉的淘气笑容。

  两个婢女也在一旁笑个不停地,尤其是三娘,虽然也怕被落下的烟火灼了衣裳,可还是挡在浮音前面护着。

  柯钺心里一动,脚步挪动,站到了她们旁边。

  三娘察觉到他的保护之意,轻轻道了一句:“谢谢。”

  放完烟火众人又包了饺子,等守完岁闹到了后半夜才散,谢黛宁已经喝得半醉,头一点一点的直往桌下倒,嘴里却嚷嚷着说自己没醉,沈屹打横将人抱起,冲着三娘等人吩咐:“这里明日再收拾便是,大家都早些歇着去,不必跟来伺候了。”

  谢黛宁闻着沈屹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安心,终于不嚷了,扭动几下寻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片刻竟然就睡着了。

  进了屋里,沈屹将人小心的放在塌上,又帮她换上寝衣,折腾两下谢黛宁又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一瞧,迷糊中沈屹还衣衫端整,两个手臂架着自己腋下,正小心的把她放在床上。

  “师兄……”

  “我在,别乱动,盖好被子仔细着凉了。”沈屹的声音里仿佛浸润着酒气,热热的烘在她耳边,扯过软软香香的被子,一边裹人一边又问她,“胃里难受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谢黛宁却起了玩心,从被子里钻出来攀上他的脖颈,双唇也贴到他颊边喃喃的说:“师兄,我不要醒酒汤,我要你。”

  这话一出口,沈屹只觉得肺腑间一股热气腾起,这段日子她情绪不好,他总是哄她开导她,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生生忍了许久已是不易,怎料她此时吃了酒故意使坏,他怎么还能再自持,猛地压上来覆在她双唇上,一路攻城略地的深吻下去。

  谢黛宁这才发觉惹了火了,可是头昏脑涨手脚无力,哪还能反抗?她气哼哼的要把人推开,沈屹嘴角含笑,抓住她的手就是不许,几个来回谢黛宁也急了,美目含嗔的怨道:“师兄。”

  再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谢黛宁硬着头皮起身,装作无事般唤人进来,看浮音也打着哈欠,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公子一早起来进宫拜年去了。”

  浮音嘴角含笑,昨晚沈屹吩咐她们自去休息,她却操心烛火起夜,恰好赶上沈屹亲自出来取水,“刚才捎话回来说,让姑娘醒了就去舅老爷家拜年,公子出了宫会直接过去的。”

  “我问你时辰,谁问你这个了。”

  谢黛宁不好意思,假装看不见一室凌乱,还有浮音戏谑的笑容,起身自己找衣裳去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前段时间作者是突然眼前一黑,划掉,哈哈,没那么严重,就是突然结膜炎,导致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期间一直也没摸过电脑,连手机也被看管起来了。所以一直没能更新。最近总算好起来了,以后会继续努力,恢复更新,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ps:化妆了的话千万别乱揉眼睛......5555,这个毛病真的影响生活又很难受,哎~

  感谢在2020-05-07 20:08:43~2020-06-21 14:2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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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大大端午节安康,要注意身体呀】

  【终于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