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

  ##42 城

  平息许久, 沈屹让谢黛宁去门口稍待,他取出一套事先备好的衣裳,把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袍换下, 环视一下屋内, 叹了口气,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贫民居所,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外, 没有任何家具,墙壁也是光秃秃的,泥砖之中甚至有枯草冒出。

  而他能给谢黛宁, 比这好不了多少。思及此处,他深邃清澈的双眸里, 转瞬划过了许多情绪, 伤恸, 悲苦,释怀以及平静之后的决然。

  “进来吧。”

  随着他一声轻唤, 谢黛宁又快步走了进来, 血衣和脏污的帕子被他收起,眼前又是那个一身布衣,却气度清华的少年。

  沈屹指了指唯一的一张凳子, “坐。”

  谢黛宁依言坐下, 沈屹在离她稍远几步的床边站着,一会儿才望着她轻轻开口道:“黛宁,你可知朝廷为何能允我, 一个罪臣之子科举入仕?”

  谢黛宁微微一滞, 有些心虚, 沈屹才华横溢,可能保留下学籍参加考试,她听说,是高太傅在廷议上立保下来的,而高太傅之所以这么做,想必和自己去他面前背诵沈屹文章,有很大关系。

  但她已经伤了他了,若是据实说出,又难免伤了他的颜面。

  只听沈屹缓缓道:“我知道是你的启蒙恩师高太傅保的我,还有谢山长也为我求情,可这些都不是根本缘由。我的身世已经暴露,平反之前我始终是罪臣之后,身份甚至比不上低贱的奴仆,可是朝廷还是容忍了,甚至大度的允我把沈饮冰这个名字填在卷子上,为什么?”

  他的声音从平静无波渐渐升高了音调,带着一丝冷厉:“不过是为了当年那批购买军饷的金银财宝!”

  “为了金银财宝?”谢黛宁一愣,带着几分不解,“不是说被……卷走藏匿了吗?”

  “是我二叔沈承。”沈屹神色如冰,毫不避讳,“外界传言,是被他卷走藏匿了。那批金银财物是当时京城高门富户捐赠所得,这只是一部分,旁人不知的是,这批财物的还有一大部分,是我二叔拿着景帝手谕从皇宫内库领出来的珍宝!帝王亲征是绝不能容忍失败的,所以景帝几乎是掏空了皇家的家底,也要将北狄一举剿灭,他穷兵黩武,所有人都劝他,大烨支撑不了一场举国倾力的战争,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甚至天真的以为,两军相交的危急关头,靠着这大批财物的支撑换取粮草军饷,能让大军在锁牢关拒敌三月,将北狄大军耗死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谢黛宁惊呼起来,“就算有大笔财物,将其换成粮草,再运送至前线,少说也得数月时间,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异想天开?”沈屹冷笑一声,踱了两步,将心中愤懑压抑下去,“岂止是异想天开,简直是愚不可及。可他是帝王,他的话没有人可以反驳,甚至是我父亲,护国将军沈唐也不能!不能抗命,他就只好冒死一搏,一方面派自己的亲弟弟去押送这批财物,放出话去,这是京城上下倾力捐助所得,高官贵人们都为了保卫国家倾家荡产,百姓们更是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短短数日,跑去前线参军的人不计其数,令士气大振!另一面,他下令沈家军全数顶到阵前,告诉大家,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他这一生罕有败绩,可那一次,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所以他修书一封,令我二叔必要小心,如果形势不对,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守护好,锁牢关若是顶不住,北狄大军瞬间就会南下,这批财物一旦落入狄人之手,大烨倾覆,只在一月之内。”

  谢黛宁震惊的捂住了嘴,好久才低声道:“所以这批财物是故意被藏匿起来,因为沈将军知道,他根本等不及这些东西被换成粮草?”

  沈屹攥紧了拳,眉间划过一丝恸色:“我不知道具体,但若是我处在父亲的位置上,也只能做此安排。他准备以身殉国,却还要为大烨留下翻盘的资本。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锁牢关一役,沈家军以全军十万人的性命换来了惨胜,他守护的司马氏皇族,却在背后以贪没军饷的罪名,将他在京城的妻儿老小,抄家灭族!甚至,没给他们一个辩解的机会!”

  谢黛宁的眼泪簌簌落下,她无法想象,这该是多大的仇恨和痛苦,而他却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年。

  她站起身,走到沈屹背后,伸出手环住了他,怀内的躯体依旧冰冷,在接触到这一点温暖之后轻颤起来,她感觉到沈屹抚住了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已经释然:“我二叔带着藏匿之地的秘密死在抄家灭族的那一天,朝廷把沈家挖地三尺,却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所以如今……”

  他拉开了谢黛宁的手,转过身,凝视着她:“朝廷能允许我科举入仕,不过是存着万一的念头,也许我这个罪臣之后,沈家唯一的血脉,知道这批财物的下落。他们会允许我查清沈家的冤案,甚至会愿意承认当初的错杀,只不过是因为,大烨如今表面安稳繁华,其实危机重重,朝廷之上有正统之争,太子地位岌岌可危,易储风波近在眼前,而南边郓州允王蠢蠢欲动,北方北狄虎视眈眈,未来必有一战!拿到这批财物,就如凭空得到一个富庶州府数十年的税赋支撑,而我,作为唯一一个可能的知情人,身处乱局之中,一个不甚,就会丢掉性命!所以……黛宁,我不是想瞒你,我和你是不能在一起,不能再见面,我……”

  听到这里,谢黛宁恍然大悟,他本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为何来了京城数月都未主动说一句话?她以为的故意冷战,其实是他早已下定决心,现在跟她说这一大篇话,只是要跟自己正式告别!

  她死命的摇头,打断他:“那又如何?这些我都不在乎,你要翻案我陪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你就是我在云岚认识的沈屹,你答应了我父亲要娶我,你收了我的庚帖,我绝不许你反悔!”

  她说着,去他身上摸索:“我的玉玦呢?你还我!我写了信给你的,你把它还我!”

  沈屹握住她的手,低下头让她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已经冷静下来,再也不是书院里那个还带着清澈温润的少年了,这段分别的日子,他想清楚了太多,实力太弱,司马澈的一个小手腕,就几乎断绝他的数年辛苦!

  但是他怪不得任何人,只怪自己贪恋一时温暖,他必须把这仅剩的温暖剥离出自己的生命,他可以用生命守护眼前的少女,但不能靠近占有分毫,如今的沈屹身上,已经再难寻到少年人的热情和孤注一掷。

  这样的沈屹令谢黛宁万分后悔,早知如此,她先低头又如何?本来就是自己的错,她知道了他有如此痛苦的过往,却还是为了一点面子,生生别扭这么久。

  沈屹的声音低哑暗沉,他一字一句道:“黛宁,我之前是心存侥幸,以为我顶着沈屹这个名字,就真的能不为人知,能与你有平凡安稳的一生,我是想一辈子待你好的!可是现在我不是沈屹了,以后也永远不可能是,我本就不可能有顺遂的人生,是我贪婪妄求,你我决裂,是各归各位,这才是正确的!你以后会嫁人生子,像你这样的姑娘,就像是阳光一样温暖,一定有人比我更爱你,那人会好好待你,给你一个完满安稳的家,可我不能,我根本做不到!”

  屋外天色已暗,两个人在黑黢黢的屋子里拉扯,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个下定了决心,虽然更多的是天真不知世事的一腔孤勇,另一个虽然决然冷酷,却仍剩下一丝温情,万难放手。

  外间忽然传来几声呼声:“小六等等,是这里吗?黑咪在这里停下了!”是崔瑗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这儿。

  谢黛宁已是满面泪痕,她停下手道:“好,你不还是吧?我不在乎!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认定你,我绝不和别人在一起,除非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你恨我让你的身世暴露,让你为沈家平反变得困难重重!”

  沈屹望着她,那双小狐狸一样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那本是他发誓要一直守护的。

  谢黛宁吸了吸鼻子,泪中带笑:“你说不出来!我告诉你,沈屹,沈饮冰,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这世间善恶有报,如我母亲,出身平民,被高门大户逼至怀有身孕仍落水而亡,可她有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为她求得一个公正!而沈家,冥冥之中亦有天命相护,你活下来了,你也一定能为沈家也求得一个公正清白!”她指着外间天色,“太阳总会升起,就算有阴天雨雪,刀剑相逼可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过上安稳平顺的日子!你记得我们在林子里说的话吗?你是第一个告诉我,哪怕要求得公平,也不可忘记自己,要想一想自己要什么,要怎样过这一生的人。我现在告诉你,我这一生,绝不会因为眼前一时黑暗就放弃所爱,我绝不!”

  沈屹望着她久久无言,谢黛宁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袖擦了擦脸,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阿瑗,我们在这!”

  崔瑗和司马浚闻声快步奔了进来,一脸焦急的问她:“你没事吧?刚才黑咪在城里乱转,却不见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崔瑗说着,看见沈屹也从屋子里迈步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才轻声招呼道:“沈师兄。”

  谢黛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沈屹已经恢复了冷淡平静,他点点头,算作是见过。

  司马浚站在门边的阴暗处,微微蹙眉,虽然谢黛宁含笑和他招呼了一句,可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能看不出她心绪起伏不定。

  不过他没有多问,只道:“走罢,有什么话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这里鱼龙混杂,入了夜更不安全。”

  出门走了一段,才看见停在逼仄巷外的两架华贵马车,沈屹拱手行礼道:“诸位,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多陪了。”

  崔瑗看看谢黛宁,商议着去找个地方说话的时候,沈屹和谢黛宁一直没有言语,他们的话应该是说清楚了,谢黛宁转身轻抚黑咪的鬃毛,微笑道:“好黑咪,你今日做的好!以后你就是他的啦,记得一定要一直保护他,忠于他,不过嘴馋的时候,还是可以来找我要糖吃的!”她从荷包里摸出几块饴糖塞到黑咪嘴里,然后拉着崔瑗上了一架马车,“咱们走吧。”

  司马浚望着两个姑娘离开,转头去看沈屹,在至味楼里吃过一次酒,两人算是认识了,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和一个身负使命的少年,两人不自觉的有些远着对方,所以并没有深谈。

  “沈探花若是撑的住,不如同本王走走?”

  沈屹听见他邀约,又自称本王,这是不容拒绝的一丝,他怔了一下,随即道:“是。”

  这里离东侧城墙不远,两人一前一后踱着步子到了城门楼下,司马浚对守卫亮明身份,带着沈屹上了城墙。

  京城承平已久,城墙上虽有兵士守卫,但稀稀拉拉的离的老远,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司马浚率步登上角楼,从上面望去,背后京城一片灯火辉煌,夜市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随着春日熏风飘荡而来,而另一侧的城外,则是一片黑暗,山间几盏稀疏的灯火明明灭灭,隐隐可见一条笔直的驿路一直延展到深夜之中。

  “阿宁是个特别倔强的人,她认定的事儿,不撞南墙不回头。”司马浚轻声道,“可是她又很讲道理,若是自己错了,一定低头服软,不会死顾面子。”

  沈屹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司马浚,他的目光越过城墙,投向了遥远的暗处。

  “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司马浚转过头,看着沈屹认真道,素日里那纨绔不羁全都不见,竟带着点凄惶一般,“你既然招惹了她,就该好好待她,不该让她生气伤心。”

  她的明媚无忧,是很多人小心护着才生出来的,沈屹没见过幼时惊惧不安的谢黛宁,他不知道,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也受过伤害,也是一点点成长,坚强起来。

  “我明白,可如今,我已没有资格说该不该,只有远离她才是最好的。”

  “远离?”司马浚轻笑道,“你恐怕还不知道,本王堂妹书宁公主已经求到太后面前,说要招你为驸马,太后正在犹豫,不过书宁一向受宠,想必磨得太后松口答允只是时间问题。”

  沈屹双眼骤然睁大,昨日宴会上他也察觉了书宁公主的意思,但自己已经委婉拒绝,公主不会再强求才是。

  司马浚的声调透出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你要为沈家平反,兴许依靠书宁才是最方便的路子,她的母妃李氏,是汪太后的娘家亲戚,论起来,要称太后一声表姑母,若非皇上宠爱崔淑妃,她本可册封皇后。”

  沈屹冷淡道:“沈家平反要靠真凭实据,若依靠裙带关系,免不了为世人诋毁,公主美意,我绝不会承受!”

  “不依靠裙带关系?”司马浚斜觑他一眼,“单凭你一人之力,无依无靠,那可是万难喽!”

  “沈家之清白,绝不容许沾染半分讪谤,在下多谢殿下提醒!”沈屹说完一揖,转身就要告辞离去。

  “等等。”司马浚叫住他,黑暗中他的脸庞上满是阴霾,“你若真是立身清正的君子,对黛宁又一心一意,那我帮帮你又如何?”

  沈屹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搭他的话,快步下了城楼。

  司马浚在城墙上又呆立片刻,自嘲的一笑,对着夜风低声呢喃道:“他有不得已,我又何尝没有?他尚有平反之希望,而我呢?”

  几日后,朝廷授官的旨意陆续下达,张灏,文玖明为为翰林修撰,除了沈屹之外,殿试传胪及之后五人全部入翰林为庶吉士,其余人等或外放或留任京城各衙门不一。

  沈屹则授官大理寺少卿,从五品。

  入翰林者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地位清贵,离天子最近,是进入内阁成为重臣的必经之路,本朝素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而大理寺,掌复核拨正之职,宣帝执政宽仁却不昏聩,需要用到大理寺复审的案子可谓少之又少,沈屹做个区区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若非碰上个惊天大案要案,可以想见,日后官途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苦哈哈的熬着罢了。

  而他自家那桩案子,明眼人都知道,就算真是冤案,当年下旨的是后宫第一人——汪太后,想要平反可谓难之又难。

  旨意一下,张灏和文玖明两个门庭若市,前来拜望结交的官员络绎不绝,而沈屹那边,仅仅分到了京城西侧永安坊一处两进的小宅子,京城官员们大多居于西侧,却无一人上门。

  这日下衙回家,沈屹刚刚换下官服,就见柯钺进来禀报:“公子,湛公子使人过来知会,他后日便要离京赴任,邀您和崔姑娘几人明日于至味楼一聚。”他如今已不躲在暗处,负责帮沈屹处理日常事务,兼职守卫。

  湛明的名次不算太好,二甲末尾,授了松江一个叫净湖的县令官职。

  沈屹闻言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说一声,我明日必到。”

  柯钺点点头,迟疑一下还是去了。话虽未明说,但沈屹肯定能猜到,谢黛宁会去。

  那天半夜沈屹才回来,进了屋子就栽倒在地,他本就是各方势力盯着的一个靶子,柯钺心急如焚,遍寻不见,差点要自戕谢罪了。

  可是人虽然回来了,一切脉,柯钺还是吓了一大跳,寒毒封住的脉门被药物强行冲开,幸运的是药量不足,所以他才能缓过来,不幸的是还有一半脉门封闭,已不能再用原来的药物缓解旧毒,否则顺着已冲开的脉络侵入腑脏,两种毒药叠加,就真的药石罔顾了。

  沈屹高热了几天终于清醒,等柯钺把情况禀明之后,他只问了一句:“若是自行练功,是否可以将剩下经脉打通?”

  柯钺道:“可以,但是寒毒已无药压制,打通经脉的过程会痛苦无比,更甚的是,发作之时若是运功压制,所做努力就都会白费。”也就是说,要生生忍下双倍的痛苦。

  沈屹听了面色一丝不变,他在吃下那些药的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算算日子,离每月发作的时候不过三日,他可以撑到送走湛明。

  柯钺给湛明的下仆回了话,道别之后刚要进屋,忽然察觉到身侧小巷里,似有人压抑着的呼吸,他立刻跃上院墙,伏底身子一看,却是谢黛宁,她穿着一身玄衣卫的官袍,正靠着墙望天沉思,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去沈家敲门拜访。

  他微微放下心,跃下墙走过去,一脸阴霾的问:“谢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黛宁吓了一跳,看见是他,才直起身子抚了抚胸前,不好意思的一笑,“我来……路过,师兄授了官,一直也不得空拜贺,今日路过,刚好过来探望一下。”

  沈屹虽然不肯说,但是柯钺不用猜也知道,他强行服药,肯定和谢黛宁在宫中受伤一事有关,再加上书院里发生的种种,柯钺本就不待见她,闻言便讥讽道:“路过?拜贺?谢姑娘是觉得,一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值得一提?还是说认为我家公子心里有你,所以就厚着脸皮装作无事?”

  谢黛宁叫他说的一怔,脸上瞬间挂不住了,难得的动了几分火气,不过想想他是一心为了沈屹,谢黛宁强忍着沉声道:“过去的事情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我再不对,也是我跟师兄之间的事儿。这会儿我找他有正事说,等会儿说完了,我再同你好好聊聊!”

  柯钺一愣,跟他聊?

  身后院门“吱呀”一响,沈屹缓步而出,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两人,他现在身体渐渐恢复,耳力渐长,想是听见了外面动静。

  柯钺不再多言,退开一步,谢黛宁看着他一挑眉,绕开两人,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这栋宅子不大,外面被用来做了书房和见客的外院儿,布置简单,倒和静园里他的房间有几分相似。

  沈屹随后进来,抬手倒了一盏茶给她,又将一碟点心推至她手边,淡声问道:“今日来,有何事?”

  那天别过之后,谢黛宁思索几日,倒是沉下了心,话本子上常说,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也许是那个雨夜,两人牵着的布条,也许是街角衣袖遮盖的轻轻一握,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由,她不想深究。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愿意陪他为了沈家平反努力,至于他所担心的以后如何,有缘分就在一起,没缘分,那她也还是那个漂亮又勇敢的谢黛宁,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道公平,阮清忆有她,沈家亦有沈饮冰!而沈饮冰,有谢黛宁。

  让她谢黛宁因为危险将所爱之人弃之不顾,那是不可能的!

  “两件事,其一,下个月太子殿下年满二十,宫里要为他择选太子妃,同时其他几个皇子也要选妃,我呢,因为舅舅的缘故也要待选,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再不拿出庚帖提亲,我可就嫁人了!”

  她顿了顿,在沈屹脸上看到了一丝错愕慌乱,暗自偷笑一番,看你再装下去!

  “其二嘛,是公事!”她把前段日子从玄衣卫内库里寻到的卷宗拿出来,摆在沈屹面前,“我要替前辅国公王峥王大人,状告内廷太监喜敬喜公公!你们大理寺不是掌复核拨正吗?这桩案子,应当是你的职责所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