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提议接二连三被否,有人再好的脾气也不免生出点怒:“今日议事恭王追封,与叛乱可有关系?何况过继之事乃良策。他们以此为由,为何不从根源解决?宗亲叛乱要粮要兵,先皇政策实施两年,宗亲爵位仍尚在危地,百年后,哪有余力拥立叛乱?只为蜗角虚名,抛却安民大事,我实在不敢苟同章大人的主张。”
章瑞广讥讽:“我为蜗角,你为蝇头,孰强孰弱?”
“章瑞广!”
争吵一触即发。
杨书迟按了按发涨的额角,争吵像被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大殿安静得只有莲花漏一滴滴的入水音。
司礼监的大太监彼此交换意味不明的眼色。
众人人注视着那个倦倦神色的老人,只有章瑞广神色平静。
“大家纷献良策,排解难题都很辛苦,有什么难处,一一说出来也是为圣上解忧。”声音不如他人的愤吼声大,但能将大殿上所有人的心绪震得乱飞。
站在风头的李璀不得不说话:“各位同僚误解了,恭王追封于理不合,他们以无后相要,各位攻其弱确实在理,但问题在于,过继皇嗣一事。想要恭王有后,何不允许恭王世子添丁呢?”
“怕是鸳鸯新被要变白麻了。”
李璀未理会众人的笑:“世子有嗣便可。”
“不妥,先皇削藩是以嫡庶长幼分封,李大人,庶子袭不得爵。”
一人道:“私以为,还是过继皇嗣。待选秀入宫后,圣上子嗣连绵,也是国家昌盛之大事。”
“过继哪个?既然嫡庶有别,过继嫡子还是庶子?”
“长子与幼子年龄有差不就行了!拖个一二十年,再过继幼子,难道圣上还生不出来?”
揣手看戏的冯腾提醒一句:“议事就议事,要动不动扯到其他,大家都是为皇上解难排忧的。”
皇嗣那是说生就生的吗?把圣上当什么了?
冯腾动了动发僵的腿,想着该怎么同圣上汇报,总不能说那群大臣在讨论圣上您二十年后是否老当益壮?
这可真是送命的活计。
在冯腾将廷议记录呈上时,长乐正在温炤的身边。
最初她只以为这是个平常事,毕竟这事不占理,现在却愈演愈烈,闹得鸡犬不宁。在宫里这段时间,长乐很少见到温炤的笑脸,他的眉头一日未平过,与顾姐姐正相反。
将顾姐姐的汤交给内侍,长乐踌躇地问:“哥哥,这事很难办?”
“每隔些日子他们都会吵上时日,若是哪天少了争吵,朕还不习惯。”温炤回避这个话题,问起她在宫中生活可有不便。
长乐摇摇头:“皇嫂对我很好。”
温炤看着她。
在犹豫很长时间后,长乐道:“哥哥,明年开春,我能离开这里宫里吗?”
“为什么想离开?”温炤问。
“我……”长乐说不出心中的那股异样,她只是觉得顾姐姐有点奇怪。
温炤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开春我们一起去福园,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那边的假山。”
长乐不知该说什么,对于福园的记忆她已经很模糊了。注意到温炤眼中的疲惫,最终她带着怀念,笑着同意了。
在她出去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那是宫中很少有的气质阴郁的内侍,长乐记得他叫刘寿。
还未彻底离开,她感受到门内的凝重。
这日一如往常,群臣商议此事,直到有一个消息传来。
原本已告老还乡的徐崇年突然写了一篇文章,与仕林文人辩驳,但他是反对恭王追封。一时间群臣心中滋味百般,不由地看向平静的章瑞广。
章瑞广丝毫不惧他人的目光,他并不认为当初认徐崇年为师是他的耻辱。
廷议钟声响起,细碎的想法被压下去,隐晦的窥视仍在不断传来。
下了廷,章瑞广被请到温炤身边。
温炤问他如何看这事。
章瑞广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哪怕徐崇年当过圣上的太傅,想必圣上的厌恶也不会减少半分的,甚至会更增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