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僵了许久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是你。”
“是她自己,我只是帮了她。”沈宝玦坦然地道。
无头无尾的话像利剑划破遮布。
“为什么?”
“母亲还记得祖母在父亲五七时的病重吗?”沈宝玦很平静,“那天她将自己的身影映在窗上了,祖母很生气。”
长乐没有问后来。
可沈宝玦不会放过她:“后来,她再也没有到过窗边。所以,不是我,是她自己。而且,我也很惊讶。”
“有时也会想,在你的身体里是一个成人还是一个幼童。”
沈宝玦用明净的眼睛定定看着她:“我以为像母亲这样长在皇宫中的人,学会的第一件事会是掠夺。事实上,母亲似乎格外得纯洁。”
“我不喜欢这个词。”长乐侧过身子。
“在母亲的设想中,我该如何为其排忧解难?”沈宝玦朝着她的侧脸,“我应该用钱将其收买还是将她装入麻袋带走,总之不要在母亲面前弄得乱糟糟的?这点,儿子确实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从那张脸上,她看不到任何特别的感情,不是冷漠,而是轻蔑以及理所应当,它们充斥着他年幼的身体,将他的灵魂裹上成熟。
在他面前,她更像一个不经事的孩童。
“况且她是因为母亲才被如此对待的,如果母亲不想着离开,想必她不会如此。”
长乐欲言不得,发现自己在抖。
每一道冷风都在传达她的软弱与虚伪,如同发脓瘙挠着自己的躯体。
长乐恍惚觉得,这处看倦的景色有些陌生。
佯装的强硬在习以为常的吃人世界中被踏得粉碎,很明显,她一直格格不入。
下午,宫里传来了母后的命令,送她去国业寺祈福。
树丛间泻下的阳光过于热烈,让她脚下的石阶像是燃烧后的灰烬。
长乐仰望着面前的佛像,摇了摇签筒,拿起掉出的小竹签,交给旁边的僧人。
“女施主,请稍等。”
在等待中,她想着自己,为什么要将命运交给虚无缥缈呢?
何处问
僧人折返,引着她去了后院。
那地方偏僻,也极其静,除了翠竹再无青色,哪怕雪后初晴,也是枯冷。
“女施主请,这是师叔明虚禅师的精舍。”
看见精舍前的棚圃和药草摊子,长乐问僧人为何带她来这。
僧人合十道:“女施主签数难解,只得请师叔相解。”
与僧人颔首道别后,长乐站在紧闭的门前,慢慢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她走到案台前,上面铺满了书籍,是经书。
侧头翻开时,有人在身后喊她。
“娴娴。”
长乐回头,一个人立在门口。
他形容清瘦俊秀,眉眼间皆是萧疏淡然。
她注视着缓缓向她走来的人,顷刻间眼角有些湿濡,停留在心头的阴郁也在消散。
“我们倒是两三年未见了。”嵇起予见她怔怔地注视自己,他笑了,笑容中似乎含有某种意味,“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