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二狗子那样的傻子,才会以为大师兄针对他。哪次不是他冒失犯浑,大师兄不得已,才黑下脸出手打压。每次看到大师兄一边教训熊孩子,一边抱书自顾自背心法的样子,我和小师弟受罚着呢都会咯咯的笑出声。大师兄听见笑声了,时不时还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宠溺地看向我和小师弟这边。那样有着和煦春风般笑容的温柔君子,何曾见过他狠戾的模样。

  可是昨日廊上,二狗子飞身上去抓住他衣袖时,大师兄明明只是恼他纠缠,狗头师兄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叽叽歪歪个不停,拉扯之间,大师兄似乎见到什么了,忽就变了脸色!

  我虽心惊了一下大师兄瞬间的凶煞,但回过神来,大师兄又变回如常的神色,所以才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他们没说几句,便停下争执,一同匆忙忙地离开了中庭。我见没有热闹,便也没太留意。

  可是,以大师兄的性子,就算真的一时失手,此时必定在祠堂自罚,绝不会遁走无踪。大师兄绝不是不敢面对就逃避现实之人,他就算懊悔到要自我了断,也绝对会主动向我和小师弟袒露罪行,妥善交待后事之后再行了结。

  是的,大师兄不会犯下大错后,一声不吭就慌乱逃走,这更像二狗子做的事。但杀大师兄,他还真没那个本事,哼。杨皂言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站起身,静静看着小师弟的屋门,良久,默默叹了口气,立马动身往后山走去。

  要说是江湖一般高手,大师兄二师兄不可能收拾不了,还把命赔了去。若是大师兄二师兄临时出门,恰又对付宵小,小师弟再不济,应该还能全身而退。实在紧急,腾出一口气的时机,喊人帮忙,万不至此啊。

  昨夜一派祥和,怎么至于,悄无声息地,说没了就就没了。来人是和戚家有仇?

  不然,既然能在门派里来去自如,何必放我一马?和一帮童仆懒得纠缠,难道在他眼里,堂堂江北三娘的玉女剑,已然没有一战之力?那若不是隐士大能,世上只有一二十人有这种本事。

  大师兄很疼爱小师弟的,等他回来,就算凶手是天下第一的萧易峰,也不怕。若是姑苏戚家一同出手,怕是世上没有哪个帮派敢插手,不血债血偿,别想善了。

  杨皂言巡着后山寻找小师弟尸身,后山的确是大战过的痕迹,不过有绝顶高手设下结界,先围起如此庞大的结界,之后才发生了遭遇战,所以才来不及呼救。可怜的小师弟,不是没能呼救,而是呼救了听不到,师姐无能,一夜混战,竟没能察觉到……我会和师兄们一起为你报仇的。

  越是深入,后山景象越是心惊。看眼前劈山填海的场面,我简直以为我昨晚不是在自己所在的烟雨小世界里睡入梦乡,而是避入了另一个次元的山海洞天里闭关修炼了呢。这个凶手的结界造诣颇深,和二师兄能有一拼,我可怜的小师弟,怕是喊破了喉咙,该有多无助啊。

  忽然想起小时候,六七岁的小石头,第一次跟着师父回山门,师父喊来我们一起认识。

  从师父身后慢悠悠走上前,白底灰纹的锦缎,是不同于我们的精美的服饰,没多高的个子,背着灵气逼人的短剑,粉嫩的脸蛋,漂亮可人,就如他戴着的衔金镶玉吊坠,天生就温润华贵,让人怜爱,捧在手心就怕摔坏了。

  小小人儿的小石头倒不怕生,有模有样地挨个给我们见礼,很乖的样子。唉,今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喊我黑话师姐了……

  飞掠突进的杨皂言,忽然身形一滞,又腾地闪上一旁的树上,转瞬停在了一处树稍轻颤的枝头,她皱着眉头,向远处的舜怆崖遥遥看去,低声喃喃着:“怎么崖下的峭壁上,好像挂着什么布条在飘似的。”

  又细细察看一番,虽看不清具体,但绝不是土石之色,更不是青翠草植该有的光泽。银白之色,在一片青石嶙峋映衬之中,愈发突兀。抖抖嗦嗦,随风招展,好像是腰带之类的条状,可能是护臂的绑带?倒是越看,越像小师弟某件常穿的外袍颜色。

  那种悬崖之下,等闲之徒若想探险,飞身而上也要苦练几年功夫,就算小师弟的功夫还可以,挺身而下怕也不易。

  若是大师兄他们倒是简单,但这么多年,只听二狗子闲来会喊着比试跳崖的下山速度,大师兄从来懒得搭理他,也不至于突然就允了,放着好端端的山路不走,非要在碎石杂树之间,纵身跳这么峡间之地。

  但若是被敌人追得走投无路的小师弟呢?崖壁上有异常,杨皂言越是疾步登山而上,越是看出,像是有什么人搓着一路坠落下去了,折枝断石之痕,狰狞的血迹。

  也许是情急之下,被堵住了出路,故而冒险跳崖破围,以至于衣服多有破损,刮得一身是伤,碎布缠那崖壁上了?

  崖前,书写舜怆崖三个大字的石碑,已然成了几段碎石。杨皂言徘徊着,脑中有许多疑问?

  现场脚印混乱,看鞋子大小,应该都是男子。可惜,后半夜山里有过微雨,冲淡了很多细节,否则倒是看着有些眼熟了。但,可以肯定,打斗之人,必定武艺不俗,甚至说,很惊人。

  剑气斩断的石碑,杨皂言摸着光滑的断面,心底估摸着,大师兄的剑气,虽能做到如此,但是他即使教训二狗子时,出手也基本从不祸及周边事物,更不会搞出这么大的破坏。

  若说是二狗子想做的话,那他略欠点火候,除非他功力近期有所突破了。

  这切口如此细腻平整,必定剑意果决,可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像是只求一击之力,断然不留回防的契机。这样不留余地又恰到好处的剑法,不像是他。

  薄哥那种傻憨憨,过犹不及的道理一直悟不透,被大师兄打击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学会力量凝练于一点。如果是明知道差距过大,不敌之下,只会爆发蛮劲,剑气削出的断口一定是惨不忍睹,就像他那爆裂如火的倔脾气。这剑意太冷静了,他做不到的。

  这么正经地一分高低,还这么拼死的路数,从没见过,总觉得光是想象他破釜沉舟后,镇定地出招的样子,就怪怪的。

  冷不丁就想起,后院那个直通山下的大洞……

  薄哥刚学会一柱擎天,总是撺掇大师兄比试:“大师兄,不知道你一剑能有多大威力?不如你找个不碍事的尽全力砍下,咱俩比比看,看谁能砍倒的树最粗?”

  水柳色衣衫的大师兄,只是看着二师兄,眉眼含笑,淡泊如书生。像文人墨客笔下的清风刚过后的峡谷绿竹,幽静隐逸,任二师兄叫嚣也不搭理。

  二师兄拇指摩挲着冒着丝丝缕缕火光的剑身,白底的袍子上,枫叶纹的红纱在剑气的游弋下,绕着全身飘来荡去。见大师兄笑而不语,二师兄愈发来劲了:“要不这样,咱们去后院空地,就刺地下,你若是刺出的洞比我深,我倒立着在殿前溜两圈!”

  “你回去再多感悟两遍,不好吗?砍光了院后的林子,到时四师叔云游归来,找不到山门。二师叔闭关出塔,怕是会认不得地方了。”大师兄话刚说完,围坐院内的吃瓜群众,哄得笑作一团。

  一身黑色短打的杨皂言,捂嘴偷乐,恨不得就地打滚。银光绸缎漫山飞雪纹的小师弟,躲在杨皂言身后,笑得差点把含在嘴里的菊花茶憋不住,喷洒当场。众师叔新收的师侄儿们闹着围坐一团,叽叽喳喳。

  “你就会推辞,怕这怕那的。在空地上,向下垂直刺土。哎呀,你就算威力再大,也不会影响主殿建筑安危的。如何?如何?小师妹和大家可都看着呢。”二师兄踱步就晃过大师兄,拉过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中一个灰底白衣的小不点,拼命跟小师弟眨眼,要他配合自己。

  小师弟看到二师兄那抽风到抽搐的眼睛,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又不能喷到二师兄脸上,生生把茶水吞咽下肚,呛得直咳嗽。

  二师兄以为小师弟不搭话,是因为没看懂自己那都快眨成川剧变脸的眼色,干脆直接发问:“大师兄运尽全力的剑气,到底能多大神威,难道你们不好奇吗?是不是啊,小师弟?”边说边暗中发力,把搭在小师弟双肩的手,轻轻拧了一拧,见小师弟瞬间变了脸色,便低声凑到他耳边,语含威胁地要他帮腔。

  此时瞬间黑色旋风刮过,杨皂言忽的站起来,一把拉回被二师兄捉去帮忙的小师弟:“别跟他瞎闹,大师兄的剑不用比,也知道比二师兄的强大多了。真刺两个大洞,也必定是云泥之别。他非要眼见为实,让他自己刺去。只怕到时让他知道什么叫班门弄斧,得羞愧地钻地洞里,不敢出来叫我们瞅见。”

  最后两人在后院空地,一人一剑,直接捅出了两个相邻的深洞。

  二师兄的洞深度其实算惊人了,但是和大师兄的洞比,真不深。倒是二师兄的洞宽度甚宽,洞口下十丈之内的洞内坑道,直径足有三尺,十丈之下的宽度不到一尺,一剑刺地的深度,最多也就十五丈。